122 我們進入了

  這裡仍舊是白雲餛飩店，沒有燈光，店裡一片黑暗，湯清華可以看得見周圍的一切，簡單的桌椅，素色的牆面，上面的綠色植物也像是睡著了，紋絲不動。


  可是這裡又不是原來的那個白雲餛飩店，所有的一切，在睜開眼看到的第一眼，湯清華就能看得出來不同，如同是在水面下看東西那樣，哪怕水再如此清澈，如何靜止，沒有一絲波紋，像是整塊晶瑩剔透的水晶，看到的景物仍舊不一樣，帶著一股淡淡的不真實的質感。


  很顯然，這裡是位於蓋亞世界第一層的白雲餛飩店，而不是現實世界的那個白雲餛飩店。他們兩個嘗試過這麼多次之後，筋疲力盡之餘，靠在一起休息下，結果稀里糊塗地，就來到了這裡。


  「怎麼啦？」湯清華的細微動作，引起尤三芬的注意，她仍舊靠在他的肩膀上，雙眼都都睜開，懶懶地問道。


  「沒什麼，」湯清華聲音平靜，「我們進入了。」


  「進入了？進入了哪裡？」尤三芬不明就裡，問道。


  話音剛落，她就猛然抬起頭，朝四處看，同時驚叫一聲，「啊？！我們……進入了！」


  其實店裡一片黑暗，她再怎麼看，都是什麼也看不清，只是她從湯清華的話里，聽明白是什麼意思而已，所以才這麼驚訝萬分。


  燈光緩緩亮起，黑暗隨之緩緩褪去，尤三芬很是新奇，興奮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連聲問道：「這裡就是蓋亞世界？看起來不像啊，怎麼跟上面一模一樣？對了」她轉頭對湯清華說，「我們是怎麼進入的？」


  湯清華當然也不知道，茫然地搖頭，站起身來說，「這裡是蓋亞世界，不會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進入的，你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一次輪到尤三芬搖頭，她臉上的茫然，比湯清華更盛。


  她跟在湯清華身後，走到白雲餛飩店門外，瞬間就呼吸停止，抬頭看著緊挨著白雲餛飩店的三棟高樓，喃喃低語：「原來這裡真的是蓋亞世界，只是這裡是怎麼回事？跟上面一模一樣，就這裡，上面是正在建造的高樓，這裡卻是已經建成的高樓，怎麼會這樣？還有啊，怎麼這麼大霧？」


  湯清華著實無語，只是尤三芬初到這裡，有此新奇感，也屬正常，也就隨得得四處張望，連珠炮般發問，這些問題的答案，他也不知道，也問過地影老師等人，都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


  所以他也沒法回答，只能提醒她回到白雲餛飩店裡，問她：「我們還得抓緊時間，你再仔細想想，剛才到底有些什麼不一樣的感受。」


  尤三芬坐在那裡，一隻手擱在桌子上，手掌托著下巴，微微偏頭，蹙眉極力回想，「嗯……就是很累，頭暈眼花的，坐下來靠在你身上，感覺很寧靜，平和，眼皮有些沉重，像是要睡著了似的，但又能感覺到周圍的動靜，哦，對了，你的心跳聲有一陣跳得像打鼓似的，很快，然後又慢慢平靜下來，那時是怎麼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湯清華，其實是明知故問，作為曾經的過來人，哪怕已經死過一回，現在是以陰魂這種特殊的生命形式存在，她又如何會不知道湯清華那時是在想什麼？

  湯清華臉色微微一紅，搖頭答道：「沒想啥，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有沒有感覺到自己已經激活了進出這個世界的能力？」


  說到正事，尤三芬就一臉的茫然，瞪著眼睛，無辜地看著湯清華，撥浪鼓似地搖著頭。湯清華無法分辨她到底是真不知道呢，還是在他面前裝作不知道，只能無奈地發揮自己的想象，試圖從各個方面來啟發她，試圖發掘出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足足問了好大一會兒，仍舊徒勞無功，湯清華沮喪的表情，在他臉上明明白白地顯露出來，尤三芬卻在這個時候撲哧笑出聲來，無辜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嫵媚動人起來，嬌笑著說：「你著急無奈的樣子，可真可愛，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大男孩。來，再借你肩膀用用，累了，讓我再好好歇歇，興許歇一會兒，我就能發現點端倪什麼的。對了，可要乖乖的，不要胡思亂想喔。」


  她不這麼說還好，湯清華原本壓根就沒那個心思，往那個方向去想，現在她無異於是提醒他：你還可以胡思亂想哦！


  湯清華就真的再也無法保持內心平和了，在兩人又開始要歇一歇時，白雲餛飩店裡的燈光，就開始緩緩變得柔和起來，一點點暗下來，直至整個店裡面，黑暗從虛空中湧現，把所有的光線都給吞噬一空。


  在黑暗中，湯清華閉上雙眼，視覺能力喪失，聽覺卻因此而得到大幅增強，心跳聲如鼓點，低沉而又頻密，似乎在他的胸膛里，正有兩支軍隊在對壘，行將爆發一場大戰。靠在肩膀上的尤三芬，呼吸聲細長綿密。


  突然間，湯清華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黑客帝國》，網路黑客尼奧進入模擬矩陣的網路空間，訓練格鬥技巧時，被船長墨菲斯打得氣喘吁吁，墨菲斯那時就問了他一句，你認為在這裡面，你需要呼吸嗎？


  湯清華也是突然意識到，在這裡，他真的需要呼吸嗎？按照地影老師講的，他作為人類，進入蓋亞世界，並不是「完整」的進入，而是意識或者說是靈魂進入，尤三芬是陰魂，是一種脫離人類軀體的特殊生命存在，才是「完整」的進入。


  同樣的，在這裡，她需要呼吸嗎？


  動念之間，湯清華屏息靜氣，停止呼吸，除了一開始，他覺得有些憋得難受之外，很快他就發現，這僅僅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他完完全全地不需要張嘴呼吸。


  這種新奇的體驗，讓他的一顆心，跳得砰砰直響，像是呼應似的，尤三芬的呼吸聲，也隨之變得急促起來，湯清華輕輕摟住她的腰際的右手，都能感受到她胸膛的起伏帶來的身體震動，讓他的「身體」里某個地方，很深很熱地狠狠震蕩了一下。


  震蕩就是地震的源頭，在他剛剛想要說話，問問尤三芬時，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波及他的全身，只是一個浪頭，他就被徹底淹沒，刻骨銘心的感覺，重新湧現上來，他已經知道，這是魂珠交合糾纏在一起帶來的衝擊和震蕩，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他只感覺到世界在旋轉，光與暗的世界，在飛速旋轉，一切都像是在火焰中升騰，就連時間，也都被火焰衝激得支離破碎，每一刻，都被分割成千千萬萬個，凝結在碎片中，猶如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