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家
次日,三娘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秋姨娘已經給她備好了餐點。從前也是這般,三娘只管吃了玩,玩累了睡。秋姨娘一定會在餐點做好飯,夜裡捂熱床。
三娘從塌上爬起來,坐到梳妝台前,她已經忘了兒時的自己長得什麼模樣。
鏡里的人兒還很稚嫩,她與母親長得極為相似,不過她更媚些,思及前世她淪落為娼,也曾名極一時。
「姑娘們慢些,當心腳下的路……」這時,院外傳來一陣陣孩童的嬉鬧聲,還有嬤嬤的勸阻聲。
三娘攏好衣衫出門去看,那是傅府的兩位小姐傅靜嫻與傅靜初,她倆身後則是幾個侍候的下人。
說來也怪,傅老爺在外頭風流,可又不見外頭的下蛋。裡頭的倒是能下蛋,可惜蛋里只出雌的。
傅老爺只有四個女兒,除去三娘,庶出的長女傅靜秋早已嫁了人,二女傅靜嫻乃是傅夫人何氏所出,含著金湯匙出生受盡寵愛。四女傅靜初也是妾室所出,喜歡粘著傅靜嫻也跟著沾了些光。
「咦,那是誰?」傅靜嫻眼尖,瞧見流芳苑院門前的站著的三娘,便朝身邊的丫鬟問道。
那丫鬟不知該如何開口,若說是小姐的妹妹還不被夫人打死,要照夫人所說是下三濫生的劍種她又說不出口。
沒待那丫鬟開口,一旁的沈嬤嬤便說道:「也是府里的小姐。」
「我怎麼沒見過她?」傅靜嫻又問。
「我知道,我知道她。」傅靜初扯著小嗓門兒說著:「姨娘說她是窯子裡帶出來不知爹的野種,不能跟咱們一塊兒。」
沈嬤嬤連忙呵斥:「四小姐閉嘴!你那上不得檯面的姨娘教的東西就別拿出來說了,有辱斯文。」
傅靜初撅著嘴,不說話了。
沈嬤嬤是傅老太太身邊的侍婢,據說是上一位縣令家的人,後來傅老爺上任,老太太瞧她機靈就留在了身邊。
對於傅靜初的口無遮攔,三娘倒是不介懷,一個娃娃懂什麼?她在窯子里待那會兒,比這難聽的多了去了。
被沈嬤嬤呵斥了,兩個娃娃都不敢再嬉鬧,生怕又哪句不對被訓。三娘頓時覺得她們無趣,扭頭回了屋。
秋姨娘站在院里瞅著三娘,似乎聽見了方才傅靜初那丫頭的話:「現在這些後輩都沒個教養,就知道胡說八道,三娘你別往心裡去。」
三娘自然知道秋姨娘是怕她聽了難過:「她們說什麼了?」
秋姨娘有些愣:「沒什麼,沒什麼……」
外頭有些冷,秋姨娘回屋又給三娘攏了件外衣:「三娘,你想不想同大姐、四姐一起念書?」
「想~」三娘不假思索道。
傅家人雖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她,在教養上沒忽略她,反正何氏是料定了三娘不中用,學不好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
其實三娘很聰慧,學東西快,肚裡也有些墨水,只可惜被「出生貧濺」這四個字給埋沒了。
「明兒姨娘便送你過去,你可得用心。」秋姨娘囑咐道。
三娘乖巧的點頭。
府學就設在流芳苑後頭,記得從前總能聽見傅靜嫻她們咿咿呀呀的念書。
第二日,秋姨娘早早把三娘叫起來,穿衣洗漱罷了就領到府學里去。
到了門前秋姨娘又停下為三娘整理衣襟,大概是想讓三娘看起來討喜些。
秋姨娘又叮囑道:「見了先生記得問好,要有禮貌。」
三娘復點頭:「嗯,姨娘,我知道了。」
說罷,她邁著小腿兒進去了。
傅府的女教姓吳,傅家姑娘們稱她為吳先生。三娘從前聽說這吳先生還有些來頭,說是哪個書院院士之妻,反正有些真才實學。
傅家那兩丫頭早就來了,這會兒在座上坐得好好的。
吳先生立與桌案邊,見了三娘不咸不淡道:「找個位置坐好……」
三娘乖巧的答是。
吳先生在傅府教書快兩年了,對府里這些關係也理得清。三娘是窯姐兒生的,吳先生這樣的典型文人而言自然是瞧不上的。
三娘不在意那些,她自有辦法叫她瞧得上。
待她剛坐下,傅靜嫻同傅靜初便在吳先生的引導下書聲朗朗起來。
三娘面前放了本《三字經》,反正這架勢是想叫她自學成才了。
她倒是無所謂,順手翻看了幾頁便跟著她們一同朗誦起來。
吳先生見她跟著念得起勁,一時來了疑惑,這丫頭第一回入府學,是怎麼識的字?
三娘好好讀她的書,佯裝瞧不見吳先生詫異的表情。吳先生雖詫異卻不會表露,依舊教她的書。
這一上午除了念著三字經,再沒別的了。
下了學,待傅靜嫻、傅靜初都歡跳著出了門,三娘卻到了吳先生跟前。
「先生,今天學三字經明天學什麼啊?」
吳先生不太高興,覺得這孩子不踏實,走還沒學會就想學飛。
「這三字經別看著簡單,裡頭要學的可多,你要是想學別的,就把三字經背下來給我聽聽。」
她話音剛落,三娘就背了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吳先生豎著耳朵聽完,驚嘆道:「你這小丫頭,還有過目不忘之能?」
三娘搖頭:「三娘一直想跟著姐妹們念書,可是從前姨娘說我去不得,所以三娘經常到院門後面聽先生授課。」
反正三娘是胡謅,吳先生教書的時候又不往外頭走,哪裡知道真假。
「嗯,出生不是你能左右的,難能可貴的是你還有顆赤子之心。」吳先生說著從屋裡的書架子上取來本書:「你拿回去自個兒讀,不懂的要問。」
三娘將那書翻開看了看,吳先生倒是與旁人不同,她這身子還是個十歲女童,竟讓她去讀《山海經》,那可不是什麼正該學的東西。
不過這倒合三娘的意,總歸是比那些個孩童的讀物有趣些。
回了流芳苑,三娘便抱著書啃,秋姨娘看著心裡高興,做了好些精貴的吃食。
三娘邊吃著又想起了些事情,便同秋姨娘道:「姨娘,你要是有銀子便存起來,莫要花在不該花的地方。」
秋姨娘卻笑,以為三娘是瞧著這些吃食勸她省錢:「花在你身上那是該花的。」
她會錯了意,三娘就變個方同她說:「先生今天說了天有不測風雲,要知道居安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