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朋友妻，不可戲
慕安從詔寧消失了。
灼華被慕安拐走了。
整個帝都待嫁的小姐佳人們憤怒了。
帝都裏暗中垂涎灼華美色的男人們也憤怒了。
就連向來氣度不凡的段雪城都憤怒了。
“這個灼華！”他難道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戲嗎？！
管家段惟安在一旁勸道：“少主息怒，慕安姑娘既然能說服灼華公子同她一起離開，想來他二人也是兩情相悅的，這種事勉強不得，少主須看開些才是……”
無雙揮退了之前一直負責跟蹤慕安的影衛，負手高樓之上，眼中是亙古的寂靜與遼遠。
如同高山之巔黎明之前散不盡的霧靄，遮蔽了塵世的繁華與喧囂。
而詔寧城外，十裏陌上，罪魁禍首正悠閑地晃著一串糖葫蘆，調戲身旁臉色陰沉的俊美男子。
“灼華，你真美。”
“邊去。”
“灼華，能把你拐出來，我覺得好幸運。”
“死開。”
“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慕！安！”灼華氣得咬牙切齒，“你再囉嗦我就回詔寧不管你了！”
“隨你。”慕安嚼著糖葫蘆，對灼華的威脅毫不在意，“你要是敢丟下我，我就去祈河砍了那棵桃樹。”
若要問這顆桃樹與灼華其人的淵源，其實很簡單，就怕眾位看客一時難以接受——
那棵神奇地活了四百年高齡的桃樹就是灼華的原身。
灼華忍無可忍：“信不信我現在就宰了你。”
慕安善意地提醒他：“妖若在凡世殺了人可是會遭天譴的。”
灼華是妖，如假包換。
這還是慕安在詔寧食香閣裏蒙他相救之時，無意中摸了他的骨而察覺的。這次春日宴上，慕安更是借著為他換衣的契機，又驗證了一番，果不其然。雖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細一想來卻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凡人中，哪能生出灼華這樣妖嬈的人物？
於是慕安這輕描淡寫地一提醒，灼華立馬對她沒了轍。
忍無可忍……重新再忍！
灼華額頭青筋暴起，奈何無話可說也無從發作，隻能恨恨地踢開腳邊一塊岩石，腳下的勁道令岩石頓時粉碎，好像那塊石頭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也不知這慕安到底同灼華說了什麽，竟能說服他帶著自己出逃。
慕安心滿意足地咬了一口糖葫蘆，有恃無恐就是這麽任性。
“我已經順著你的心意替你撤蔽了無雙公子的眼線，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下一步要去哪兒？”
“泰平。”
“泰平？！”灼華瞪大了眼，“泰平可是大軒的都城。”
“我知道。”
“我們現在還在太昊，半個時辰前剛走出詔寧。”
“我知道。”
“泰平遠在詔寧千裏之外，還隔著國界。”
“我知道。”
“那你還要去泰平？！”
慕安鄭重地點頭。
灼華氣得一甩袖，忿忿道：“你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呀！”
“你猜。”
灼華翻了個白眼。
慕安默默地讚歎，嘖嘖，美人就是美人，翻白眼都這麽好看。
灼華心念一動，突然發覺自己一直以來好像都漏掉了什麽。
試探地問慕安：“你是哪裏人？”
慕安晲了他一眼：“自己不會算？”
“……”
灼華如言掐指細算。
“爻辭穀……不對！”灼華自己先皺了眉頭，“怎麽可能？”
慕安挑眉。
灼華頗為尷尬地笑了一聲。
“鄙人算不出來……”
不甘心就這樣認栽，遂又幹咳了一聲，故弄玄虛道：“想來是姑娘命格奇特，一生之中多有奇遇……”
慕安打斷他：“奇遇沒有，命格奇特也算不上，命裏無福倒是真的。”
灼華還沒說出口的一大堆話全被噎在了喉頭。
訕訕一笑，他又繼續賣弄道：“其實你還是機會安定一生的。鄙人算出你與雪城兄命數相和，況且雪城兄也對你情深義重……唉，放著好好的濁世佳公子不要，你非得往懸崖邊兒上躥。”聽這語氣，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要是你留在詔寧，早就和雪城兄雙宿雙棲了，說不定小孩都……”
慕安把糖葫蘆塞進灼華嘴裏，截斷了他後麵的話。
灼華卻不惱，隻是安靜地望著慕安，目光幽幽。
慕安抬起一隻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眯著眼看前方春光明媚綠意盎然。
“別說這是兩相情願的事與命數無關，就算是為了九卿，我也不能在段氏長留。”
“九卿雖然從來不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二十年來她獨自支撐段氏有多麽不易，我怎麽能讓她苦心經營的段氏有朝一日傳出流言蜚語？”
灼華不解：“什麽流言蜚語？”
“原來你沒看出來啊……”慕安自嘲地一笑，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收回搭在額前的手，這才驚覺，原來暮色將近。
夜深。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
帝都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卻從巷末拐角走出一名白衣男子，麵容被夜色掩映。
白衣男子走到帝都迎來送往無數、生意最興隆的客棧前，抬起一隻手，叩響了早已打烊的客棧的大門。
這是一隻玉一般白皙溫潤的手，即便是在夜色下，依然可以看出那雙手的白淨，修長，指骨分明。
咚。咚。咚。
“來了來了……”
門裏傳出店家的喊聲，不難聽出其中因美夢被擾而生出的不悅。
白衣男子收回手，五指自然而然地合攏，背於身後。
五指虛握成拳，雖未出擊對敵，卻透出不容質疑的有力與狠絕。
果敢。決斷。
這樣看似錦衣玉食的一雙手，開合之間，竟有將天下大勢蘊於其中的氣勢，動輒皆風雲。
睡眼惺忪的店小二不耐煩地打開了店門，嘴裏還在嘟囔著：“誰呀，大晚上的……”
看清門外來人的瞬間，眼中的惺忪迷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清明與肅謹。
微微欠身，將白衣男子讓進門內，店小二小心而迅速地察看了周圍的情況。
確定沒有異常後，店小二緩緩關上店門，如同關上一個塵封多年的秘密。
白衣男子被引入一間僻靜的別院內。
店小二掩上別院的門，轉身之後，步伐輕如燕、疾如電。
不多時，客棧掌櫃同店小二一同進入別院。
兩人向男子單膝跪地，表情堅毅，如同將士參拜主上。恭謹。肅謙。敬畏。不複半點兒商家迎來送往的精明圓滑。
“屬下見過公子。”
微弱的燭光下，男子的麵容忽明忽暗。
白衣。玉冠。
眉間一點朱砂，嫣紅如訴。
—— 公子無雙。
“通知爻辭穀安插在泰平的眼線，即日起密切關注城內外來人員，一旦發現她的蹤跡，立刻上報，切不可打草驚蛇。”
“是！”
沒有多餘的語言，兩人接了命令，無聲退下。
無雙於別院裏負手而立，眼中是亙古不化的寂靜與遼遠。
案前，燭花又落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