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泰平的清晨還殘留著些許霧氣，遙遙聽得見高牆之外街頭巷尾攤販的叫賣聲，各家各式的吆喝，頗具特色。
習武之人多有晨練的習慣，因此楚狂早早得便起了。灼華路過庭院時，楚狂正在那棵桃樹下舞劍。
灼華自己就是桃妖，此刻在院中發現桃樹，自然是倍感親切，連帶著對這院子和樹下的楚狂都愛屋及烏起來，於是禮貌地向楚狂做了一揖。
楚狂微一頷首，手上動作卻不停，行雲流水一般的劍法直叫人賞心悅目。
灼華暗暗讚歎了一番，又向慕安所在的房間走去。還未走到門口，便見慕安正輕手輕腳地從房內退出來。
轉身看見灼華，慕安笑了笑，又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灼華會意，引著慕安走到院中，於桃樹下落座。
楚狂這時已收了劍。慕安衝他笑得分外乖巧：“楚叔叔早。”
楚狂看她一眼，並不作答。倒不是真的對慕安心懷芥蒂，隻不過是看不透這丫頭，心裏難免有些無奈罷了。
灼華掛念著慕安的身體，於是問她：“怎麽這麽早就起了，昨夜睡的可好？”
“尚可。”慕安報以寬慰的笑容。
灼華仔細看過慕安的臉色，較前幾日確實好了些許，這才放下心來，不禁稱讚了一句：“青鎏這東西果然是奇珍，眼下用來給你調養身體倒是正合用。”
—— 那晚榮昌王爺將一盤子十四顆青鎏果贈與楚狂，事後又被灼華厚著臉皮討了去，先取三顆磨碎，再添了幾味驅寒補氣的藥材，就著原有的汁水文火熬成一碗藥湯，讓慕安喝了。
一連三天，如法炮製。加上灼華渡以自身的靈氣，內服外調，總算將慕安的身體改善了些。
“如今還剩下五顆青鎏果。我知道你心疼禦冰那孩子，但可不能讓他吃多了。你也一樣。這東西好雖好，吃多了可是有毒的。”
慕安笑著應了，沒好意思告訴他，以前自己都是拿青鎏果子當零嘴吃的。
“咳咳。”楚狂幹咳兩聲，睨過來一眼，“拿了我的東西不說，這會兒還當著我的麵商量怎麽瓜分，也沒想著給我留一份？”
灼華一拍手，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在楚狂不滿的眼神下腆著臉笑道：“楚大俠身強體健，想必用不上這玩意兒。”
楚狂並不買賬：“就算用不上，但好東西人人都喜歡，我嚐幾個青鎏果也不成嗎？”
“楚大俠宅心仁厚，在婦孺之前定能割愛。”
“可是現在這丫頭已經好的差不多，再宅心仁厚下去我就成冤大頭了。”
楚狂為人灑脫慷慨，自然不會在意區區幾個青鎏果，這麽說也無非是逗一逗他們年輕人。這一點灼華也看得出來，於是繼續腆著臉同他說笑，時不時表達一番自己內心滔滔不絕的敬仰之情，順便再給他戴上幾頂高帽。
慕安瞧著有趣，但想著今日已是寄居王府的第四天，既然身體好了，便不能再這麽閑下去，於是打斷他們：“都小聲點兒吧，禦冰還在睡呢，別把他給吵醒了。”
禦冰這孩子認生得很，隻黏慕安一個人，這幾天在王府裏也是非要時時刻刻跟在慕安身邊才能安心。於是管家在征得慕安的同意後，就近將禦冰和慕安安排在了同一個房間。
楚狂如言閉嘴，看了看慕安輕掩的房門，歎了口氣：“丫頭，如今這榮昌王府你也進了，青鎏果你也吃了，可否給我交個底兒，你到泰平來所為何事？”
王府中規矩周到，早有侍女奉上茶水。慕安笑吟吟地為楚狂倒上一杯熱茶：“楚叔叔，請喝茶。”
“茶就免了，咱先把話說明白吧。”
慕安顧左右而言他：“昨兒個我見王府花園中有株海棠樹，煞是好看，不知楚狂可有興趣觀賞一番？”
“丫頭，”楚狂沉著臉打斷她，“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甭跟我賣乖。”
慕安放下手中茶盞，神色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良久，歎息。
楚狂也歎息了一聲。相處雖隻有寥寥幾日，他卻看得出這丫頭並非心術不正之人，如此煞費苦心到榮昌王府來，隻怕也是有難言之隱。他雖不想問，卻是不得不問。
“你究竟想做什麽？”
慕安笑得慘淡：“六年前，大軒丞相容成風彥被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株連九族，這事你可還記得？”
“記得。”
“你相信？”
“不信！”
楚狂答得斬釘截鐵，這倒讓慕安有些意外。
“為何？”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這樣的人會通敵叛國？哼哼哼哼……”楚狂冷笑，“那這個世上就沒有忠良可言了！”
“正是，”慕安讚許，“容成丞相乃治世大賢，怎能讓他平白背了這千古罪名遺臭萬年！”
“難道……”楚狂的眼中綻放出異彩，“你是為查清這件事而來？”
話音剛落，他自己倒先搖頭了，“憑你一個黃毛丫頭，手無縛雞之力，在泰平又舉目無親，能查出什麽來呢……”
“怎麽，瞧不起我？”慕安睨他一眼，“關於這件事的真相我可比你清楚太多了。”
楚狂狐疑：“真相？”
“為了給容成家平反，我可是動用爻辭穀的力量花了四年來調查取證。”慕安冷笑，握杯的手漸漸收緊，“這裏麵的肮髒勾當，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為容成家平反？！
楚狂震驚不已，忙問：“可是需要我做什麽？”
“也許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當然，絕對不會讓你拿命去拚的，你隻消幫著你的楚城主擦亮眼睛，跟對了主子就好。”
慕安吹了吹浮在茶葉上的熱氣，小啜一口，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楚狂舉杯，以茶代酒，鄭重地敬了慕安一杯，“有勞姑娘了！”言罷，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不遠處傳來木門吱呀的聲音，三人聞聲望去，隻見慕安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張惶恐的小臉探出來，不安地四處觀望。
在看到院中桃樹下端坐的慕安時，孩童黑曜石般的眸子裏亮起希冀的色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竟是連鞋都顧不得穿。
慕安忙伸手抱住往自己懷裏撲過來的禦冰，發現這孩子的臉上還殘存著惺忪睡意，想來是剛醒不久。
天色終於大亮，霧氣盡散。可惜並不是個陽光極好的大晴天，豔陽之前，猶遮蔽著幾片雲彩。她想，是時候撥雲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