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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舉世盡從忙裏老

  由管家領著,像納妾一樣從側門帶進府中,灼華心下真是欲哭無淚。猶記得,他當初跟在楚狂後麵第一次進榮昌王府的時候,可是被人從正門迎進去的,且奉為上賓。


  也難怪,誰讓他昨晚平白無故出現在關押犯人的監獄裏,好好的救人,最後被說成了劫獄,繼而還得勞動榮昌王爺出麵,遣了管家親自去將他從大牢裏保出來,這事兒辦得的確不漂亮。


  管家徑直領著他往客居的小院走。路上,灼華想了一下,還是客氣地問道:“昨夜驚擾到王爺,今早又多虧了王爺相助才能回來,鄙人心中實在過意不去,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先向王爺道聲謝,才好回鄙人那小院裏去。”


  “灼華先生不必多禮。王爺昨夜勞神,這會兒恐怕還在休息,不便見客,灼華先生還是先回去吧。”


  管家說得倒是禮貌客套,但這麽一番話下的潛台詞分明就是:我看你啊,昨晚剛給王爺臉上抹了黑,還是先回屋歇著去吧,王爺這會兒不想看見你。


  灼華無奈,也不好過多糾纏下去,隻得作罷。


  東方既白,小院裏,楚狂照舊在晨起後練劍,一招一式看似大同小異,實則變化萬千,名劍承影在朝陽曉光下顯出劍身,輾轉起伏間,驚起一片光影,似真似幻。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禦冰在桃樹下目不轉睛地看著楚狂舞出無數劍式,似乎已經動了學劍的心思。


  看見灼華回來,楚狂收了劍,向他點了點頭。


  灼華也是對楚狂頷首一笑,又向禦冰問道:“慕安還沒起嚒?”


  禦冰答:“姐姐寅時才睡。”


  灼華剛要隨口問出怎麽這麽晚,但瞬息之間心中已有了答案:自己在獄裏待了一夜,至少清閑,可慕安心裏的事太多,估計一夜都沒閑著。


  於是點頭:“那等她醒了,你再來叫我。”


  “不用了,我已經醒了。”


  雕花木門被從裏拉開,少女在門後白衣如畫,笑容清淺。


  灼華卻細心地發現,縱是笑容裏一片風輕雲淡,少女眼底卻依然有一絲倦怠,心力也略顯衰減,隻怕連睡夢中,都在掛念著自己的消息。


  灼華有些不忍心。昨日裏他說慕安與禦冰有血緣關係,隻是一句戲言,眼下他卻真的希望慕安也是雪域人,好歹血液裏能傳承下那長生不老的天賦,也不會至於衰弱得這般厲害。


  慕安卻尚不如灼華這般為自己的身體著想。如今實在是耽擱不起,她索性開門見山:“既然被扣留了一夜,看來昨夜,你當真遇著妃媱了?”


  “是啊。”灼華語氣微怨,一臉的鬱悶神情,“還被她擺了一道,在大牢裏睡了一宿,嘖,真冷。”


  慕安聞言挑眉。


  灼華不動聲色地遞過去一個眼神:稍後細說。


  慕安會意,於是又問:“她是去殺人滅口?”


  灼華點頭,嘴角微抿,多出一絲嚴肅:“我先是在暗中觀察了一陣子,聽她的語氣,應當是認得牢裏那人的,隻怕還挺熟。從她說的來看,牢裏那個,在鄧府還是個小管事,對她懼怕得很。”


  慕安輕歎一聲,疲憊之情溢於言表:“灼華,你跟我過來,咱們商議下今晚做什麽。”


  灼華先是看了一眼楚狂和禦冰。楚狂像是沒聽到慕安的話一樣,隻是和藹地向禦冰問了一句:“小禦冰,你早上看了我那麽長時間,是不是想學劍?我教你如何?”


  禦冰低著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裏竟也是看不出悲喜,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倒也沒顯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灼華歎了一口氣,朝慕安走去。


  再次關上門時,如同關上了一處墳塋。


  從灼華遞過來的那個眼神裏,慕安就已經看出了幾分:“她發現了你妖靈的身份?”


  “不僅如此,她來的似乎並不是真身,那道詭異的霧氣中並沒有實體。”灼華的眉頭緊鎖,“我在獄中與她過了兩招,毫無破綻,不像是幻術化成的。”


  慕安思索了一會兒,猜測道:“會不會也是陣法?”


  以陣法為引,化分身於其中,既不會為人察覺,又能安然退出,的確與昨晚的情形相似。灼華眼神驟冷:“還真不是不可能。”


  慕安聽了,又是一陣思索,還沒問話,卻聽得灼華含怒冷笑:“原來雪域也會使這樣的術法。”


  慕安幾乎在一瞬間明白了灼華的心生怒意的緣由:監牢隱蔽,且本身就有陰煞之氣盤踞之中,可這陰煞之氣又有狴犴龍息與正氣所鎮,因此縱是飲血償命之地,也鮮有妖邪聚集作亂。能在那地方設陣的人,先得以冤魂怨念破了狴犴的正氣,恐怕沒少草菅人命。


  況且連牢獄都能設下陣法。這個人,究竟在泰平布下了多大的局?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如今還多牽扯進去一個雪域的妃媱,而且這個妃媱既然能看出灼華妖靈的身份,修為必定不低。這個妃媱想必是和幕後布陣之人達成了什麽協議,才會甘心為他所驅使。能讓雪域人動心的,會是怎樣的條件?

  所有尚未解開的疑團背後,事情的真相隻會比慕安原先所預想的更加複雜。


  甚至,會不會,直接牽扯到他?這個念頭從慕安腦海中一閃而過,頓時嚇得一陣心涼,後背都生出一層寒意來。


  她突然感到後怕:如果自己不是無意間發現了灼華妖靈的身份,不是提前了前往泰平的行程,會不會等到自己接近榮昌王爺的時候,一切早就來不及了?

  灼華看著身旁少女驀地陷入了奇怪的沉默,臉色也驟然變得無比蒼白,心中陡地一驚,忙問道:“慕安?你沒事兒吧?”


  慕安依舊沉默不語,臉色卻更加慘白,眼眸黯黯如萬丈深淵。


  灼華有些慌神,“慕安?慕安!”索性將一團靈氣凝於掌心,對準她的後心就要注進她的心脈。


  慕安卻忽地抓住了他的手。


  灼華先是一愣,繼而心中一喜:“慕安?”


  慕安卻不曾看他一眼,一雙眸子依舊深沉無比,聲音也不帶一絲起伏,平靜得詭異:“灼華,我記得你說過,你的原身已經修煉了四百年,是不是?”


  灼華的瞳孔閃了閃,沉聲應道:“是。”


  “四百年……那個時候,大軒國師陽伯還在吧。”


  “陽伯還在。算起來,他當初遊曆到太昊詔寧,途經祈河時,還預言我日後必會得道。隻可惜我那時道行尚淺,靈智未開,記不清楚了。”


  “嗯,陽伯是個高人。”慕安的語氣既像是讚賞,又像是單純的陳述,實在聽不出她的心思。


  灼華心中漸起不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慕安倏爾放開了灼華的手,抬起頭衝他調皮地笑了一下,語氣輕快:“話說灼華,認識你這麽久了,我知道的也僅限於你是祈願橋頭那棵桃樹化成的妖靈,已有四百年的壽命。算起來,我錯過了你三百年了呢。”


  言至此處,微微悵然。


  灼華被這分悵然觸動,桃花眼眸中以溫柔和熟稔描繪出少女單薄的眉眼,微微心疼。


  少女卻忽然低聲笑了一下,眼角眉梢都透出狡黠的光:“不如今天灼華就給我說說,你這四百年裏發生過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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