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直到夕陽西下,周家大伯娘才腳步虛浮的回了家。事實上,她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根本連自己是怎麼回來的都不知曉,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周大囡威脅她的把柄是真的,準確的說,既是真的又是假的。
所謂真的,是因為早在三年前,周家大伯娘在回娘家時跟某人在楊柳村村東頭老槐樹下見過面,且那人不單是她的青梅竹馬,還是曾跟她有過口頭上的婚約。
所謂假的,則是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有很久很久不曾見面了,事實上早在她跟周家大伯定親前,倆人就已經斷了聯繫。便是三年那次見面,也僅僅是「見面」而已,甚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她對那人也早已沒了任何想法,頂多就是在追憶往事時抹了點兒淚花。
萬萬沒想到,竟會這般湊巧的讓周大囡瞧見了。
周家大伯娘覺得自己冤枉透了,她自認為是個本份人,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周家大伯或者周家的事情。想也是,周家日子過得紅火,她男人也不差,膝下又有三子一女,究竟有多想不開才會做出那等子事兒來?
真的僅僅是見了一面。
思來想去,周家大伯娘還是想不通事情怎麼就變成如今這般了。她有心解釋,可一對上周大囡那決絕的神情、篤定的眼神,就甚麼也不想說了。
本就是越描越黑的事情,還攤上一個鐵了心要懟她的閨女,還有甚麼好說的?
無論如何,這事兒到底是她理虧,身為一個已婚婦人她就不該同意見那一面的。只是如今卻不是後悔的時候,她親生的閨女她還能不了解?縱然先前還能說服自己說閨女只是脾氣大,到了這會兒卻甚麼也說不出來了。
周大囡這副做派,分明就是打算把她這個當娘的往死里逼!!
無奈之下,她也只能儘可能幫著湊湊嫁妝了,就算湊不齊全部,有那麼一小半應該就能安撫住周大囡了罷?
想法很美好,執行難度卻是太高了。
一開始,周家大伯娘尋的是自家男人,可剛聽說了她的來意后,她男人就像看二傻子那般看著她:「嫁妝?這都嫁出去了,還要甚麼嫁妝?老丁家要是敢因著沒嫁妝將人攆回去,回頭我直接打算他的腿!」
老丁家當然不敢。
這年頭,沒嫁妝的新媳婦兒多了去了,遠的不說就單說周家好了,頂多就是穿一身新衣嫁過來,旁的還能有啥?還想有啥!周大囡還算好的,起碼周家沒扣下她婆家的聘禮,多的是人家扣下聘禮讓閨女穿著舊衣嫁人的。
道理大家都懂,可周家大伯娘這不是有苦說不出嗎?聽得這話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掰扯:「到底是咱倆的親閨女,出嫁時連身新衣裳都沒有……」
「想要衣裳那就拿你的給她。不然,你就去跟阿娘要料子。」周家大伯在對周大囡的事情上尤為缺乏耐心,撂下這句話就走了,完全不管自家婆娘的臉色有多難看。
周家大伯娘面色煞白,她這副模樣嚇得剛從灶間出來的周芸芸一個激靈,好懸沒給直接又竄回灶間去。
「芸芸。」大伯娘回過神來,急急的喚道,「你先前做衣裳還有剩下的料子嗎?我記得你是拿整匹料子做的,剩下的勻一些給大伯娘可好?」
衣裳料子向來不被周芸芸所關注,因而聽了這話后,她只茫然的道:「我不大清楚。衣裳是大堂嫂幫我做的,料子應該是由阿奶收著罷?反正我房裡是沒有料子的,連一根針線都沒有。大伯娘你要是急著用,不如去找阿奶要。別看阿奶素日里總是兇巴巴的,其實她人可好了,一貫都是面冷心熱的,最講道理也最好說話了。」
講道理……好說話……
有那麼一瞬間,周家大伯娘是懵的,周芸芸嘴裡的阿奶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位嗎?如果是真的,那她們裡頭鐵定有一個瘋了。
「呃……那我待會兒去找你阿奶。芸芸你去忙罷!」
又是一無所獲,周家大伯娘都忍不住要以頭搶地了,虧得這會兒她家倆大小子回來了,她只忙不迭的迎上去便道:「大山、二山,你倆最近得空不?我想來想去,大囡終究是咱們家的人,啥都沒給就這麼給攆出去了也實在是不妥帖。要不你倆抽空上山砍些木頭回來?旁的也就罷了,好賴給她打幾樣家舍。」
周大囡要的嫁妝多,大伯娘盤算了半晌還是覺得家舍比較容易,木頭上山就有,斧頭可以直接拿周家的來使,鋸子、釘子家裡也有,阿奶摳歸摳,卻不會啥事兒都盯著。只要木工活兒,周家男丁基本上都會一些,好壞且不論,左右結實耐用就成。
不想,大山搖頭道:「都嫁了還多事兒?叫她男人上山砍樹做唄。」
二山也不贊同:「阿娘,從開春到這會兒,我壓根就沒歇過。眼瞅著下個月就該收土豆紅薯了,再往後更是秋收了,你就不能讓我歇兩日緩緩勁兒?」
周家大伯娘登時沒了言語。
可不是嗎?開春那會兒因著土地尚未化凍,周家大伯帶著一溜兒男丁天天往田間地頭跑,等好不容易化凍了,又忙著春耕播種。還有周芸芸也沒消停過,一會兒要稻田養魚,一會兒折騰端午粽子,雖說她想的都是賺錢的好法子,可架不住真折騰人。再有,先前日子阿奶又買地打算得閑了就多造幾間房舍,還打算搭一排牲口棚子、打井之類的,這些活兒都還沒幹活,這會兒居然又添了事兒。
大山二山性子都直,兄弟倆連個彎兒都沒轉兒,就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了。
最終,周家大伯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倆兒子往堂屋裡,她則滿臉凄涼的立在院子里,完全不知曉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想了好一會兒,大伯娘還是不死心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去屋裡尋了她幺兒。
三山子倒沒拒絕,當下就點頭應道:「成,那我明個兒就去跟孟先生支會一聲,先幫阿姐把家舍打好了再去進學。」
「不成!」大伯娘忽的悟了,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她如今能倚靠的除了三山子還有誰?周大囡的性子擺在那兒,能威脅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除非能離開楊樹村,不然怕是這輩子都逃不過了。
想清楚后,大伯娘果斷的開口:「三山,娘往後能靠的也只有你了,你記得千萬要好好念書,要爭氣一點,回頭等考上狀元,帶上娘去縣城裡享福!」
三山子雖略有些茫然,可他是個孝順孩子,聽了這話只乾脆利索的答應道:「嗯,我一定會好好孝順阿爹阿娘的。」
然而,就算三山子有這份孝心,卻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等入夜回了房后,大伯娘索性跟自家男人道:「我明個兒想回趟娘家,成嗎?」
成,有啥不成的。
周家大伯隨口答應著,旋即倒頭就睡,不一會兒便鼾聲震天。大伯娘看著睡得噴香的自家男人,心頭五味雜陳,且越想越覺得悲涼。待天亮后,徹夜未眠的她索性早早起身,連早飯都未用,就急匆匆的回了娘家。
這事兒必須要了結,越早越好。
的確,大伯娘雖不曾猜測到全部,卻好歹憑藉著對閨女的了解,大致上猜到了一些。
事實上,周大囡先前之所以那般有恃無恐,一方面是認為阿娘疼惜她,另一方面自是因為她有把柄在手。萬萬沒想到,阿娘被阿奶這麼一刺激,直接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弄得她手握把柄卻還是吃了這麼一個大虧,等她清醒之時,一切已成事實。
要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任誰被弄暈了送到陌生男人的床榻上,都不會有好脾氣的,尤其這回還是親娘坑了她。
周大囡都想好了,左右有把柄在手,既然不能給自己換來一門好親事,那就退而求其次,換一筆錢財也是好的。就算她只是鄉下小農女,也知曉嫁妝這玩意兒是受律法保護的,甭管將來丁家的日子過成咋樣,但凡她手頭上捏著嫁妝,就不用擔心吃苦受累。哪怕到時候真的過不下去了,大不了她帶著嫁妝離開,才不要留在丁家遭罪。
至於若是嫁妝要不到……呵呵,那就一起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