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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孟家進了賊偷兒一事,因著牽扯到了官衙門,自是沒法隱瞞下來。當然,他們原也沒想過要隱瞞,僅僅是對淡化了胖喵倆口子的作用,只道那仨賊偷兒運氣太差了,從牆頭上摔下來把腿給摔斷了,順便還提了一句孟家那隻傻鳥。
虧得胖喵倆口子素日里不愛吭聲,哪怕入住也有月余了,卻沒幾個人知曉。倒是傻鳥小八,托它那破鑼嗓子的福,莫說街坊鄰里了,隔了兩三條街面都知曉這邊有隻能說會道洗嚇死人不償命的傻鳥。
原就極為出名的小八,經此一役之後,那名聲簡直享譽小半個縣城,不斷的有人來孟家小院外頭蹲點,指望能見一見小八。
小八可嘚瑟了,索性天天飛到牆頭或是屋頂上,扯著嗓子各種鬼叫,周芸芸試著制止了幾次,卻毫無任何作用。最後,還是得了孟秀才的提醒,只道別理那貨就成了。還真別說,等熱鬧勁兒過去以後,自然沒人特地過來瞧小八了,小八也就歇了這股勁兒,成天蔫頭蔫腦的在院子里晃來晃去。
不過,孟家的這一出鬧劇並未傳到楊樹村,且周家那頭,原本大金隔三差五的還會過來一趟,卻在近段時日,完全沒了音訊。
連著半個月沒見到大金過來,也沒聽聞其他的消息,周芸芸頗有些耐不住。掐著時間特地趕到了鬧市區,想著就算周家其他人不來,二房的大河和二河是固定要來縣城做買賣的,總歸會在吧?事實證明,這倆也不見了蹤影。
這下,周芸芸是真的急了,雖說半拉月時間不算太久,可先前也沒啥預兆的,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出,叫她怎能不著急上火?
就在周芸芸都打算抽空往楊樹村跑一趟時,三奶奶過來了。
卻說這位三奶奶,早些年是真沒少跟周家阿奶鬧矛盾,好在原也就是一些妯娌之間的小矛盾,說開了其實也沒啥,尤其在周家阿奶不計前嫌的帶著她一起發家致富之後,三奶奶整個人都升華了。
這麼說吧,哪怕把三囡這個周家阿奶天字第一號腦殘粉算在內,也無論如何抵不上三奶奶這個天字第一號的狗腿子。也虧得有她在第一線拉仇恨,以至於周家這幾年發了大財也沒人敢酸一聲,更別提給周家尋麻煩了。
因此,周芸芸對這位三奶奶雖談不上有多少感情,倆人的關係卻還不錯,尤其周芸芸給了好幾個關於豆製品的方子,以至於三奶奶單方面的對周芸芸疼愛無比。
周芸芸是沒想到她出嫁以後,三奶奶還會特地來縣城探望她,在短暫的驚訝之後,她忙不迭的問起了娘家的事兒。
「我今個兒就是來跟你說這事兒的。」
三奶奶從周芸芸手裡接過了大茶碗,一口氣灌了下去,且沒等周芸芸再給她倒茶,自個兒提起茶壺又給滿上了,且道:「你娘家分家這事兒你知曉了吧?那可知不知曉你大伯娘又回來了?」
周芸芸默默的搖了搖頭,心下卻暗道,真被周家阿奶給說中了,大伯娘怕是真的要纏著周家一輩子了。
其實仔細想想也是正常,別總是拿李氏跟周家大伯娘相提並論,她倆的情況本身就不一樣。首先是年歲不同,李氏有退路,大伯娘無路可退,說難聽點兒,她是死也要死在周家的。且李氏雖也有兒女,可那會兒甭管是周芸芸還是大金,都無能為力,也沒人會去特地徵求他倆的意見。然而,大伯娘即便真的被休棄了,她只要不再嫁,便是逼著大山、二山贍養她也是沒有問題的。
「左右已經分家了,親戚家裡的事兒,還能如何?」周芸芸低頭皺了皺眉頭,她並不擔心周家阿奶會吃虧,連帶三房也不會有事,只是想著大房怕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三奶奶又道:「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你是怎麼也想不到的,你大伯那就是個廢物蛋子,愣是叫你大伯娘給拿捏住了,拿著大房分到的田產愣是要賣掉!」
「賣田產?」周芸芸愣住了。
正常情況下,庄稼人家是絕對不會將田產出售的。這些年來,周家一直陸陸續續的購置田產,卻從未出售過哪怕一分地。如今倒是好了,前腳分家後腳賣地,這算什麼?哪怕不迷信,也會認為這是敗家之兆!
顯然,三奶奶也是這麼想的。
「唉喲,你阿奶都快給氣死了,她自個兒倒是把田賣給了你二伯他們。可那是你們周家自個兒的事情,不單你二伯倆口子買了,還有大河、二河和三河。對了,尤其那三河,我咋不知曉他原來那麼有錢呢?聽說你阿爹和大金商量了以後,把所有的田產都賣給了三河,他一個人都給吃下了呢!!」
周芸芸默默的點了點頭,說真的,她對於三河有沒有錢並不敢興趣,倒是明白周家阿奶他們急於脫手的緣由,不過是想著將田產換成金銀,然後來縣城置辦產業。
正這般想著,又聽三奶奶道:「對了,我來的時候,大金叫我給你帶個話兒,說是讓你在附近一帶打聽打聽,他也想買一個跟你們差不多的小院子,千萬要離得近點兒,沒有隔壁的,同一條巷子也是可以的。」
「好,我記下了。」周芸芸很乾脆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又道,「三奶奶,那你知曉我大伯他們……田產賣了嗎?」
「賣了啊!怎麼可能不賣呢?你大伯倒是不想賣,可你大伯娘她鬧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非說要帶著三山子去學堂。這不正好嗎?你阿奶也說要來縣城找你,你大伯娘就說她也要帶著三山子一道兒過來。先在縣城裡上那個什麼縣學,學個一兩年,去府城上那什麼……府學!對對,就是府學!反正就是非要賣田賣地,連房舍她都不要了!」
周芸芸立刻沉下了臉來。
田產也就算了,本就是近幾年置辦下來的,可賣房舍算什麼意思?真打算不回村子了?那祭祖之類的呢?
並非周芸芸自私不想管那些事兒非要叫大房兜著,而是這本身就是權利和義務的關係。
大房比其他兩房多繼承了祖產和祖宅,那自然要多擔一份責任。這裡頭最重要的責任就是祭祖掃墓的事兒,周芸芸這個出嫁女可以什麼都不過問,可身為長子的周家大伯卻是絕不能袖手旁觀的。
結果呢?好處拿了,事兒卻不打算辦?
似乎是看出周芸芸面色不對,三奶奶忙不迭的伸手拍了拍周芸芸的手背,安撫道:「好乖乖,你別急呀!就算已經分了家,也不能由著她胡來呢!這不,見你大伯娘鐵了心要離開村裡,你二伯就說他願意擔了這份責任,出錢把房舍什麼都買下來了。」
「只買了房舍?」周芸芸挑眉,她如今愈發疑心大伯娘的人品了。
三奶奶似是想到了什麼,撇了撇嘴一臉的嘲弄:「當然不止了,你二伯本是好意,結果你大伯娘硬是賴上人家了,非要將手頭上的田產、糧食啥啥的,全都賣給你二伯他們,不收還不行!對了,就連三山子的桌案都逼著人家買下來,你說這人臉皮得有多厚呢?」
「那結果呢?」周芸芸急道。
「自是買了的。」三奶奶半是感慨半是羨慕的道,「真沒想到周二牛還是個人物,他那仨兒子各個都能耐。吃下了你阿奶、你阿爹手頭上的田產不說,竟然還有餘錢買下你大伯的田產。不過呀,我聽說這裡頭還有三囡的事兒,唉喲,三囡咋也有錢呢?甭管怎麼說,跟周二牛那家子一比,周大牛就是個廢物蛋子!一家子的廢物蛋子!!」
……
「周大牛你個廢物蛋子!廢物蛋子廢物蛋子廢物蛋子!!!!!!!」
……
門外,小八的身影一閃而過,卻留下了它那標誌性的聲音,餘音繞梁。
三奶奶都愣住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周家的那隻小八哥,登時失笑連連:「這鳥兒還挺聰明的,我瞧著比周大牛家的三山子聰明多了!要是三山子有它這股子聰明勁兒喲,也不用老是念叨著來縣城做學問了,我看人家孟秀才原先不就是在自家讀書的嗎?就他們娘倆矯情!」
周芸芸這會兒是真沒心思提小八,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小八干過的豐功偉績太多了,她都有些麻木了。再一個,小八再怎麼鬧騰能比得上干大事兒的大伯娘嗎?
長嘆了一口氣,周芸芸問道:「我大伯就什麼都沒管?眼瞅著大伯娘胡來?」
「管了,咋沒管呢?可你大伯娘這人忒不要臉面,愣是逼著二房拿了錢出來,拿了就跑,死活不還啊!!周二牛他們家人是不錯,那也不是二傻子,反正一句話,要麼把錢還來,要麼交出地來,鬧來鬧去的,還是你阿奶看不下去了,索性直接喚上張里長去衙門過了戶。」
過了戶那就代表著徹底完事兒了。
要知道,雖說分家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可畢竟田產過戶沒那麼簡單,所以名義上那些田產都還掛在周家名下,並未分分到各房頭上。如今,被周家阿奶橫插一杠子后,這事兒才算是正式了結了,原本屬於整個周家的田產,徹徹底底的歸了二房所有。
不過,可想而知,到了大伯娘手裡的錢財,估摸著是拿不回來了。
三奶奶並未在孟家待太久,她來縣城是有正經事兒要辦的,先前周芸芸成親的時候,由祁家那位大掌柜牽頭安排了好幾家酒樓幫著置辦喜宴。三奶奶則是趁著那次機會,跟酒樓的掌柜搭上了關係,先頭就送了幾次豆腐乾,今個兒則是來談正式合同的。當然,也順便將周家的事兒跟周芸芸支會一聲,叫她不用著急,也不用回娘家,只管在縣城裡等著周家阿奶他們過來就好了。
既然都得了信兒,周芸芸當然不會再特地奔波一次,主要不是累不累的問題,而是她本能的覺得還是遠遠的避著點兒大伯娘比較好。
大伯娘有毒……
儘管如此,周芸芸還是很掛心娘家的事兒,偏這年頭通訊極為不方便,她又不想再看到大伯娘,也只能耐著性子等著最新消息。
當然,在這期間,周芸芸也沒忘記幫著四下尋摸好的房舍。不過,縣城到底不是府城那種人口流動比較大的地方,只能碰運氣才能剛好找到合適的院落。就像孟家如今住的這個院子,就是張掌柜託了人尋到的,這若是周家阿奶的要求僅僅是類似的院子,那倒是真的不難,偏生她還要求就在孟家附近……
真的很不好找。
打聽了七八日,周芸芸才聽說有戶人家有意向賃出房舍,可人家只賃不賣啊!
無奈之下,周芸芸只好一面跟對方交涉,一面再留意的其他的房舍,在某次張掌柜來拜訪時,更是特地讓孟秀才幫著同他提了提這事兒。
還真別說,興許周芸芸在做糕點方面遠比其他人強,可論起生意經來,十個她也不是張掌柜的對手。人家只說會留意的,轉頭沒幾日就給了幾個院落,有遠有近有大有小。不過就算是最遠的,距離也不過才一刻鐘而已,相當於從周家到村子里的距離,不算太遠。最近的,則就在拐角的巷子里,差不多二三十步的距離。至於大小,有普通的三合院,也有二進、三進的院子,大小不一,價格起複也大。
周芸芸將這些事兒都記了下來,想著是不是託人去村子里送個信兒,只是沒等她做出決定來,大金就主動上門了。
「唉喲,阿姐啊!你是不知曉咱們家這些日子過得有多精彩!」大金一進門,還來不及喝口水,就立馬抱怨上了,「大伯娘她簡直就是腦子裡進了水!對了,先頭的事兒三奶奶有給你說吧?」
得了肯定的答覆,大金繼續吐槽道:「大伯娘她能耐啊!你說回來吧也就算了,賠個禮道個歉,左右也沒什麼深仇大恨,再說咱們都分家了,還管他們那頭的事兒?結果,阿姐你都想象不到喲,她是逼著人家跟她道歉!」
「她欺負你了?」周芸芸挑眉道。
「她敢!左右已經分家了,她要是敢欺負到我頭上來,趕明兒我就往她腦袋上套個麻袋,抽不死她!!」大金一面說著,一面徑直去了灶間舀水喝,連著灌了好幾口后,才又道,「她是沒欺負我,就是逼著大山哥他們給她盡孝,反正她是說了,她生是咱們老周家的人,死是老周家的鬼,也沒想過要再嫁,就指著大山哥他們給她養老了。要是不願意的話,她就去告他們不孝!」
周芸芸目瞪口呆,可以呀,真看不出來大伯娘居然長腦子了,還知曉告兒子不孝順。
「大伯也是沒法子,先頭有阿奶壓著,他是沒敢,這會兒阿奶抽身不管事兒了,他立馬就被拿捏住了。阿姐……」大金湊過來,壓低聲音向周芸芸道,「我偷聽到阿奶同阿爹說,得叫大伯狠狠的吃上一次虧,才能真正懂點兒人事!嘖嘖,你聽聽這叫什麼話?大伯都多大年紀了,還不懂人事兒?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嗎?」
「找抽呢你!」周芸芸毫不客氣的往大金腦門上彈了一下,「那到底是咱們的長輩,就算分家了,也不是你能說嘴的。」
「我這不是私底下同你說一聲嗎?」大金一臉的委屈。
然而,幾乎就在大金擺出委屈臉的同時,小八歡脫的飛了過來,仰著頭尖叫道:「周大牛你個蠢貨,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蠢貨蠢貨蠢貨!!!」
周芸芸:…………聽聽!!
大金:…………好久不見,小八你真的是越活越妖嬈了。
等孟秀才從南溪書局裡歸家時,看到的就是媳婦兒姐弟倆保持著完全一致的傻眼神情,目光空洞的望著落在牆頭上的小八。
「大金來了?走,跟我去書房,我考考你。」孟秀才招呼道。
大金好懸沒一口老血噴出來,他先前還想著今個兒的運氣不錯,居然正好碰到他姐夫不在家。結果倒好,轉眼間他姐夫就回來了,還立馬盯上了他。
這都叫什麼事兒喲!!!
「阿……姐夫,我還有事兒要同我阿姐說,要不……」
「你先說,說完來書房找我。」孟秀才並不打算為難大金,只輕飄飄的甩出這句話,就捧著剛買來的書籍,往書房去了。
再看大金,早已是一臉的欲哭無淚。
說真的,周芸芸還真有點兒同情他,不過比起同情,她更想知曉後續事情的發展,因而只催促道:「趕緊說呢,後來咋樣了?」
「我方才說到哪兒了?」大金茫然了。
周芸芸剛要開口,就看到小八撲騰著翅膀從牆頭上飛了下來,直接跳到了大金的肩膀上,還拿腦袋去蹭大金的臉:「周大牛那個蠢貨!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了!!!」
大金這回是真的要噴血了:「我謝謝你喲,小八!!」
「活到狗身上了,狗身上了!!那個蠢貨!!」小八歡脫的蹦躂著,間或撲騰兩下翅膀,沒一會兒就從院子這頭竄到院子那頭去了。
「不理那傻鳥!」大金氣呼呼的瞪了小八一眼,只道,「反正大伯就是個窩囊廢……呃,我還是別說大伯了,免得又給小八學了去。總之,大伯娘還是回來了,非但回來了,還做主賣了分給大房他們的田產,足足四千兩呢!!」
周芸芸眼神閃爍了一下,試探的道:「那一共分了多少呢?」
「金銀加一道兒差不多是六千兩,田產也就是四千兩左右。每房都一樣,阿奶一個人拿一份。」大金並不打算隱瞞這事兒,只掰著手指頭算著,「大房先前白得的房舍和阿爺留下來的田產,也都被作價賣了。按說這麼算下來,其實二房是賺了的,要是好好賣的話,怕是至少還能再多賺個二三百兩。」
急著賣,跟耐著性子慢慢賣,那肯定是存在價格差距的,二房還算厚道了,攤上不厚道的,還不趁機撈一把?
不過,周芸芸想的卻不是這個事兒。
依著大金所言,周家的家產該是四萬兩上下的。問題是,據周芸芸所知,單是去年從祁家大少爺處得來的分紅,就不止這個數。還有就是,周家阿奶每年都拿出大筆的分紅叫祁家大少爺幫她在京城置業,這裡頭怕是也有好幾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周家分的家產只是明面上的,至於私底下……
——只能說真不愧是周家阿奶,賊精賊精的。
甭管周家阿奶究竟是如何盤算的,周芸芸都不打算將這事兒說出來,左右阿奶自有主張,輪不到她這個當小輩兒的置喙。
這般想著,周芸芸只道:「左右都分家了,阿爹和你沒吃虧,二伯他們也沒吃虧,阿奶那頭我是從不擔心她會吃虧的。至於大房如何,隨意吧,一家人還有兩份心,如今都分家了,他們想怎樣就怎樣,哪怕把分到的那一萬兩銀子都花光了,也沒啥好說的。」
「嘿,那也得叫他們有這個本事才好!」大金嗤笑一聲,又爆了一個新的料,「大伯娘特地要了銀票,藏得嚴嚴實實的,誰都不給。回頭就去鎮上給三山子買了一堆的東西。阿姐,說出來都能嚇死你,她一口氣就花了足足一百多兩銀子!」
典型的暴發戶心態。
窮怕了的人,一旦手頭上有了錢,就會本能的買買買。好在這個年代的購買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即便毫無節制,即便被人坑到了,即便……那也花不了太多的錢。
咳咳,這裡的太多錢是跟那四千兩銀子相比,事實上一百多兩對於很多人家來說都是一筆巨款了。
就拿孟秀才來說,他先前為了成親,特地趕工了月余時間,這才拿書畫賣了百多兩銀子。而這筆銀子,是可以在縣城不錯的地段,買到一座不錯的二進院子。同時,縣城這頭,以一家五口人來說,一年的吃喝嚼用也就那麼三五兩銀子。若是在村裡,十幾口人的大家族,一年下來都花不了一兩銀子。
一百多兩的銀子,普通人家恐怕要好幾代人才能攢下來。
「他沒必要用那麼好的文房四寶,就算是謹元,在這上頭花銷的錢也沒那麼多。」周芸芸並不是看不起三山子,而是你既沒有賺錢的能力,又何苦這般白費錢?反過來說,但凡你有能力賺錢,那誰也管不著你將錢花在哪裡。
大金翻了翻白眼:「誰說不是呢?其實吧,真要是只買文房四寶也就算了,我特地去看了一下,大伯娘這人雖傻,挑東西的眼光倒是真不差,就那個新買的桌案,上好的梨花木,足足花了三十五銀子,那是真值這個錢,沒買貴。還有筆洗之類的,那是真的一分價錢一分貨,連帶文房四寶也是,就是她還買了好多的綢緞衣裳,你說傻不傻?咱們這樣的人家,穿綢緞衣裳呢?」
周芸芸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三山子幾樣文具外加幾身衣裳就抵得上自家一個院子了,她還能說啥?
「你去找謹元吧,叫他好好考考你。」
說罷,周芸芸便撇下大金,自顧自尋活計去了。
大金一臉的不敢置信,偏一旁的小八聽到了周芸芸這話,當下扯著嗓門咋呼了起來:「去找謹元吧,叫他好好考考你!考考……再不聽話,老娘把你烤了吃!!」
孟秀才隔了好遠都聽到這話了,起身從窗戶口看過來,朝著大金招了招手。大金還能如何?老老實實過來被考唄。
莫名的被抽考已經夠慘了,結果小八還在旁邊添亂。等孟秀才終於放過大金時,他整個人都已經不好了,滿腦子都是之前學過的《長恨歌》……話說,他學這玩意兒有啥用啊?這不是純粹折騰人玩兒嘛?
最終,大金跑了,頭也不回的跑了,連周芸芸留他吃飯都只裝作沒聽到,只恨不得立馬遠遠的離開,最好以後也別來了,要來也得挑孟秀才不在家的時候。
還真別說,因著離秋日下場考試已經不遠了,孟秀才時不時的就會被請到一些品茗會上,沒旁的不和諧事兒,僅僅是單純的品茗暢談,還有就是互相拿文章叫對方賞析評判。基本上,孟秀才保持著兩三天出門一次的習慣。
也因著如此,素來愛偷懶的周芸芸,每回見孟秀才出了門,她就不愛練字了,反正她也沒什麼大志向,寫出來的字能叫旁人認出就可以了,至於字體丰韻……隨緣吧。
這不,五月初的某日,連著下了七八天的雨,好不容易天氣放晴了,孟秀才歸整理了近些日子做的文章,同周芸芸打了聲招呼后,就離家了。
周芸芸瞅著今個兒天氣是真不錯,也懶得再躲在屋裡練字,轉身進了裡屋卧房拆了被褥,該洗的洗,該曬的曬。胖喵倆口子也出了屋子,尋了個能曬到太陽又不至於很熱的角落,蜷起身子挨到一塊兒囤起了覺。也只有到了這一刻,小八才能略微安靜一點兒,只歡快的跳著腳跟在周芸芸身後轉來轉去。
洗著被單,周芸芸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歌,不由的就想起了前些日子大金被孟秀才折磨的那事兒。其實,長恨歌真的很不錯呀,其中有好幾句都是經典中的經典,反正就周芸芸而言,是很喜歡的。
「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周芸芸哼哼唧唧的唱著,「欲得周郎顧,從此君王不早朝。春眠不覺曉,從此君王不早朝……」
小八一直跟在周芸芸身後蹦躂來蹦躂去的,原本它是沒打算開口的,可聽周芸芸哼得熱鬧,它也不由自主的跟著哼哼唧唧起來。
「從此君王不早朝!從此君王不早朝!!從此君王不早朝!!!」
周芸芸回身瞪它:「不準學我!」回頭見小八老實了,她開始慢慢的回想,具體歌詞是啥來著?對了,自掛東南枝!!
「空山新雨後,自掛東南枝。欲窮千里目,自掛東南枝。親朋無一字,自掛東南枝。人生在世不稱意,不如自掛東南枝……」
哼唧了一整天,周芸芸很快就發現,自己又造孽了。
才吃著晚飯,小八冷不丁的竄上了飯桌,蹦躂到孟秀才眼前,小雞啄米一般的點著腦袋,咋呼道:「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針針針針針!!!!!!」
噗——
周芸芸直接給笑噴了,等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抬眼一看,孟秀才整個人好似被石化了一般,徹徹底底的懵了。
「咳咳,那個……我就是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內宅婦人,這絕對不是我教的。真的!」這還是周芸芸頭一次那麼賣力的貶低自己。
不過效果還是很顯著的,孟秀才壓根就沒懷疑她,非但如此,還在回魂之後,出聲安慰道:「沒事兒,應該是上回大金過來時,瞎教的。」
瞎教倒真的是瞎教的,可惜人弄錯了。
然而,周芸芸完全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只低頭狂扒飯。孟秀才也在略穩了穩心神后,試圖繼續吃飯。
可小八卻不幹了,顯擺似的反反覆復的念叨著這一句。十來遍后,孟秀才放下了碗筷,他先前還道自己定力不錯,如今卻不得不承認日後還需要多多磨練方可。
磨練當然是沒有問題的,待草草的用過晚飯後,孟秀才就去書房尋了唐詩三百首來念,試圖將小八那近乎魔性的聲音從腦海里趕出去,可惜卻再一次失敗了。
「後宮佳麗三千人,從此君王不早朝……」
遠遠的聽到書房裡傳來孟秀才的念書聲,周芸芸還忙著收拾灶間,就看到小八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直接彈到了書房的窗戶根底下,用它那標誌性的破鑼嗓子,將今個兒剛學會的歌——會的那部分——給唱了一遍。
「欲得周郎顧,從此君王不早朝!春眠不覺曉,從此君王不早朝!!無端嫁得金龜婿,從此君王不早朝!!!輕攏慢捻抹復挑,從此君王不早朝!!!不早朝呀不早朝,不早朝呀不早朝!不!!!早!!!朝!!!!!!!!!!!」
孟秀才:……………………
小八的嗓音原本就很可怕,再配上這華麗的調調,魔性的歌詞,整叫一個恐怖了得。周芸芸原本就不想承認是自己又造孽了,如今聽著這聲兒,再腦補了一下孟秀纔此時此刻會有的神情,立馬下定決心,打死也不能承認,這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都是大金瞎教的。
嗯,就是這樣,沒錯!!
及至晚間,孟秀才很是認真的徵求周芸芸的意見:「能把小八送回周家去嗎?」
周芸芸也很認真的回答道:「縣城裡的房舍看得差不多了,估摸著下回大金來的時候,就能做出決定了。到時候,兩家距離那麼近,送不送……似乎沒啥太大意義吧?」
「此言有理。」孟秀才眉頭緊鎖,足足半晌之後,才語帶肯定的道,「子曰,有教無類。既然小八有此天賦,我看不如索性由我正式教導它。芸娘,你覺得如何?」
「呃……謹元你高興就好。」周芸芸簡直不能想象原本畫風就異常魔性的小八,在真正入學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不過既然孟秀才想教,那就教唄,多大的事兒呢。
得了周芸芸的允許,孟秀才次日一早就盯著小八開始吟詩。
吟詩這件事情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關鍵在於周芸芸早已經做了孽,而且她挑的是後世格外有名的神曲之一《自掛東南枝》。除了曲風和歌詞魔性外,這首歌本身還涉及到了近百首古詩詞,且基本上都是經典中的經典。
這廂,孟秀才道:「舉杯邀明月……」
「一枝紅杏出牆來!來來來!!!!!!!!」
孟秀才忽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原句是啥來著?趕緊低頭翻書,卻覺得書頁上有些陰影,抬頭一看卻見原本敞開的窗戶外頭立著一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至交好友,柳家的小少爺。
柳家小少爺目瞪口呆的望著他,滿臉皆是震驚:「謹、謹元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