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發.0066
晉發.0066慰賴家王熙鳳允諾,謀千秋合睿王訴情
「奶奶一向是明白人,」平兒道,「怎麼這時候反倒糊塗起來?這賈府,終究是主子們的賈府。賴大雖得老太太的喜歡,到底不過是下人。便是鬧到老太太面前去,也得瞧瞧押來的人是誰。」
王熙鳳轉念一想,正是此理:「是了,我怎麼忘了。林家那位表弟,和芸兒薔兒他們再不能比。他親自押來的人,便是老太太再縱著下人,也不能駁他的臉面。」
林玦是賈母嫡親女兒的養的,當日|他們住在賈府,賈母除了寶玉,最疼的就是林玦並上黛玉。如何能與下人放在一道言語?
她暗自揣度片刻,便道:「去請賴大家的來。」
平兒下去交代了,才進來,王熙鳳又道:「這事不能驚動老太太,林表弟既然要個說法,直接打發了便是。也不必在府里處置了,將人送官,先收監了,再說后話。」
「是。」
平兒出去叫小廝,果然將賴丕捆了送監。消息傳得快,不多時賴大家的便抹著淚來了。進屋見了王熙鳳,便哭天搶地起來:「奶奶!奶奶要逼死人了!我們賴家,自我婆母便是伺候老太爺的。一家子都在賈府做事,如今這樣的小事,奶奶反倒幫起外頭人來了!」
王熙鳳正坐著聽豐兒念賬本,見賴大家的哭得厲害,也不喚她起來,也不叫人勸,老神在在聽著將這一回的月例銀子念罷了,這才命豐兒出去。
一面吃桂圓湯和的蓮子藕粉,一面道:「媽媽還是快起來,素日里好大的臉面,再別叫小丫頭們看了笑話。」又罵丫頭:「只會偷奸耍滑的,見媽媽在地上跪著,怎麼不扶媽媽起來?也不搬凳子來請媽坐。」
這才扶人的扶人,搬凳子的搬凳子。知道王熙鳳鐵了心好整治賴丕,賴大家的坐在凳子上也停不了淚:「奶奶……還請奶奶心疼我們,還叫我們侄兒回來。」
她這才軟和著說:「媽媽,不是我不肯幫。若是能幫,何至於送他到牢里去?」
「那……」
「我知道媽媽要說什麼,便是賴嬤嬤去求老太太,這一回只怕也不成了。」指了指心窩子:「媽媽仔細想想,老太太放在心窩子上的攏共有誰,誰又能在她的碧紗櫥里住著?媽媽,這些話,也就咱們底下說說罷了。」
「奶奶說的我都明白,只可憐了我那侄兒……」提及賴丕,賴大家的又是一陣哭。
王熙鳳心中暗罵你那侄兒辱死了丫頭,又有什麼可憐之處。口中卻少不得勸慰:「媽媽好歹止住淚,且聽我一句,侄兒再親也不是自己的,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兒子最打緊,媽媽說,是與不是?」見賴大家的愣愣的,又道:「老太□□澤,你兒子原是家生子,一落地就叫放了出去,也沒叫做過什麼事。聽聞他近些時候也學了一些本事,不必賴丕差。」
字裡行間透出的意味,也不必猜,淺顯如斯了。
賴大家的果然漸漸止住了淚,又細問了王熙鳳一回,末了卻只余幾分憂色了。
王熙鳳一面叫看茶一面道:「如今不過是為著安撫林府,也要他們臉面上過得去才是,各自退一步,才是最好的。媽媽說呢?」
事已至此,哪裡還能說什麼不好。主子終究是主子,賴家如今是起了,到底一家子仍舊是賈府的奴才。再則王熙鳳又允了她兒子賴尚榮的前程,自然侄子就要往後挪一等。
靜靜吃了一盞茶,竟謝了恩出來了。
待她出去,王熙鳳長嘆道:「總算了了這樁事,阿彌陀佛,但求別再有這樣左右為難的事了。」
說罷,再命人去回賈政。賈政聽了便說她處置得不錯,後來果然依了此話,捐了一個知縣與賴尚榮。在賈母前也只說念在賴家勞苦功高的緣故。
此是后話,暫且不表。
仍說此事,賈璉命小廝來問話,平兒回道已了了。賈璉與林玦說了,林玦知賴丕已得死罪,這才寬心。
才要歸家,偏賈母不知從哪裡聽見說林玦來了,派人來叫,說要見他。
林玦只得重又退回去見賈母,賈璉因道有事在身,便未進去。林玦一人去見,偏王夫人並邢夫人皆在此處,林玦與三人請安問好。賈母命他起來,又叫在自己身側坐著。
好些時候不曾見他了,卻十分想念。伸著手只一味地撫摸|揉搓他,道:「總歸瘦弱了些,卻比你妹妹好些。聽聞你妹妹也回家了,怎麼不來見我?」
林玦也不欲叫賈母煩心,賴丕此事便隱而不說,只笑道:「若叫妹妹一道來,老祖宗眼裡就只有妹妹。倒是我一人來的好,別再叫黛玉奪了老祖宗的喜歡。」
「瞧瞧你,不帶你妹妹來也有這樣多歪理。」賈母心下歡喜,又問鴛鴦:「寶玉在做什麼,他表兄來了,叫他來見。」
鴛鴦道:「寶姑娘來了,兩人一處玩呢。」
賈母聽了便道:「那也不必去叫他了,這些時日黛玉不在,難為他沉悶著。寶丫頭來尋他,也好叫他鮮活些。」
交代了此事,才又與林玦說話。一時交代林玦讀書要上心,一時又問他吃的用的可好,再一時又說要時常地命人送點心去與他吃。絮絮地說了許多,眼見著日頭遙掛,燦金遍撒,不多時竟已到了用午膳的時候。
賈母要留林玦下來用午膳,王夫人說自己今日吃齋,便起身告辭。邢夫人也說賈琮昨兒病了,要回去看他,便也起身跟著王夫人一道退出去。
一時賈寶玉又來了,見林玦在此,不由歡喜,上前問道:「表兄來了,林妹妹怎麼不曾來?」
只這一句,足見念黛玉之心。林玦在心中了一聲兩個冤家,卻寧可他沒有這份念想也就罷了。
面上滴水不露,只道:「昨兒才從王府回來,恐她勞累,便叫她在府里歇著。」
賈寶玉念及黛玉素日有羸弱之症,忙道:「妹妹很應該多休息,趕明兒我往林府去見妹妹,也是一樣。」
林玦不再接話,賈母恐他餓了,便叫人擺飯。席上有一道喜鵲登梅,是以雞脯肉並上鵝脯肉做得,滋味極好,林玦多用了幾塊。
賈母看在眼裡,便道:「你母親在家時也愛吃這個,難得你隨了她。」轉頭交代鴛鴦,叫廚房裡再做一道來,溫著送到林府去。
賈寶玉昨兒才吃了席,只說肉吃絮了,又叫要吃燉蛋。賈母命廚房做燉蛋了,好歹趕著用罷午膳的時候送來了。此時林玦已吃罷了,漱過口端著茶與賈母說話。賈寶玉有一茬沒一茬地吃碗里的燉蛋,一面又聽他們說話。
燉蛋吃了一半,林玦便起身說家中仍有瑣事,要告辭。賈寶玉蛋也不吃了,放下勺子便道:「我送表兄。」
一路送林玦出來,待至二門口,這才小聲問:「表兄……林妹妹在家可好?」
林玦一怔,旋即道:「黛玉極好。」
「表兄代我告訴妹妹,我時時刻刻都念著妹妹,得空了就去看她。」
到底一片赤子之心,林玦雖不肯叫黛玉再與他痴纏不休,卻也不能拂了他這滿懷真意。頷首道:「我一定代你告訴她。」
至此賈寶玉方才定心,送林玦出了門,這才往回去了。
另又說起合睿王此處,昏昏沉沉睡至午膳十分,待陳居安進來看他,方才醒轉。
他起身穿衣裳靴子,陳居安便道:「昨兒你匆匆走了,也不曾說究竟是什麼事。林玦又吃了晚膳就走了,倒剩了我一個人在這裡。」
三言兩語間穿上靴子,合睿王叫人端水來洗漱,隨口道:「是我表姐那裡的事。」
陳居安頓了頓,旋即道:「是嫁了舒郡王做郡王妃的那位表姐?」
頷首示意正是,命人擺飯出來,問道:「你用飯了不曾?」
「不曾用過,就在你這裡一道用些。」
「也好。」二人於是落座。
陳居安又問:「舒郡王前些年因為先太子的事很是顛沛流離了一陣,如今還能起複,倒也算是上天的恩德。你那位表姐的福氣在後頭。」
其中艱澀唯有自己明白,不足為外人道罷了。侄女的死訊合睿王也不欲叫陳居安知道,心中暗想,若是林玦在此處,倒能與他說上一說。
「我來是有事問你,皇後娘娘千秋將近,你預備送什麼上去?」
往年千秋合睿王多數不在京城,遙遙地送一件賀禮聊表心意也就罷了。今次在京中,比起往日,卻要有所不同才是。
合睿王最不肯在這些身外之物上動腦筋,也未細想,道:「不過是尋些稀罕物件送上去罷了,皇後母儀天下,什麼好東西不曾見過。賀禮不過是一份心意,也不必十分鄭重其事。」
「聽聞今次林玦也在群宴之列……」陳居安話中帶話,「你若真心想與他長久,不是一時興起,今日千秋……且好好護著罷……」
陳居安所言合睿王豈能不知,已經在暗地裡部署起來,務必要林玦安然無恙。
思及林玦,合睿王面上不由露出個笑來:「縱我自己傷了,也不能叫他吃半分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