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慕翼半晌沒有動，連慕楓都以為他甚至不會回答了的時候，慕翼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眼眶微微發紅。
“我情願我不知道，在明知道的情況下，卻幫不了她，我突然覺得，縱使我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卻一點價值都沒有。”
“告訴我。”
“讓小妹告訴你吧，在她覺得能夠告訴你的時候，你知道我不會說的。”
慕楓無奈的歎了口氣，為什麽他這些弟弟妹妹都是這樣子的？怎麽就沒有一個讓他省心的？他這個大哥，是不是形同虛設？總覺得即使自己再成功也還是失敗，在他的人生裏，他一直是一個失敗的大哥，無法給予弟弟妹妹關照和愛。
聽著慕楓歎氣，慕翼轉過頭看著自己的大哥，卻見他有些頹然無力的樣子，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大哥。”
“嗬，我算什麽大哥，對於你們的事情，我從來都是無能為力的。”
慕翼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一些無所謂的事情，就能改變我們的血緣關係，無論以後什麽樣，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是天底下最親的兄妹啊！”
是啊，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小妹去了哪裏，他們都是天底下最親的兄妹。這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一個不爭的事實。
慕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慕瑾瘦的指節分明的手掌，心中疼惜。
“雖然我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如果小妹需要什麽幫助，你就偷偷告訴我，我們像從前一樣幫她就好。”
慕楓說完這句話，慕翼想要笑一下，可到了唇邊卻變成了苦澀。頹廢的窩在凳子上，單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閉上眼睛遮住了眼中的痛楚，對著慕楓點了點頭。
可是，如果這一次，他都不知道怎麽幫她該怎麽辦？如果這一次，小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該怎麽辦？
這些話，他在有結果之前都不能同大哥講，他知道這個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手腕冷酷鐵血至極的大哥，一定會不顧一切的阻止他們所謂的‘胡鬧’。
“瑾兒，我不止一次的同天意抗爭，我不止一次的埋怨過命運對我的不公。我奢望的溫暖從不憐惜我，我向往的幸福也從來都隻是空想。帶我來到世界上的兩個人，一個唾棄我，一個利用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關心我的人，卻不明不白的去世了。曾幾何時，我一直在想，我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是對是錯，可現在看來，上天終究待我不薄。在讓我經曆了那麽多的苦難之後，又給了我一個你！讓我擁有你，便是前半生千刀萬剮，整日生活在地獄幽冥之中，我也無半絲怨悔！”
“瑾兒……這一次，就算你恨我，我也絕對不會放你走，一直以來我最怕的就是我會傷害你。但是事到如今，就算你會恨我，我也會把你牢牢的握在手中，你可以自由的去尋找你想要的一切，我也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隻有一點，不要妄圖離開我。我不知道我還會做什麽。”
“瑾兒，我愛你。”
慕瑾不安的皺起眉頭，頭微微的晃著，無痕，我聽到了你說的話了，我相信你，我更不會離開你，無痕，你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我會盡快，盡快到你的身邊。
無痕，若生與君共白首，若死與君同黃泉。相信我，我不會離你而去，等我。
萬俟無痕穿著紅色的衣袍，嘴角帶著微笑，眼底似乎還有這難以名狀的溫柔，可慕瑾就算把身上的力氣都用在眼睛上，都看不清他到底長什麽樣。
為什麽？這難道就是對她遺忘了的懲罰嗎？為什麽她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樣子？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陽光明媚的照進房間裏，慕瑾微微遮住有些刺眼的強光，眼睛像是糊了一層漿糊一般有些睜不開。真的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還會哭著睡著。
開門聲響起，慕翼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便看到慕瑾支起的手臂，心中一喜。
“小妹，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頭有點痛，二哥，謝謝你。”
謝謝你不問緣由的相信，謝謝你毫無介懷的幫助，謝謝你無私的寵愛。那樣高貴如你，卻做這些端粥送水的小事，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夠報答你？
“一家人，說什麽謝謝！”
慕翼看出慕瑾眼中別樣的感激，不自然的錯開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粥，隨意的打了個哈哈。
“哥……”
“別說。”慕翼低著頭看著放在床頭櫃上的粥，打斷慕瑾的話。“小妹，什麽都別說，有些話說出口，就會令我感到窒息。你知道的，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感謝。你這樣讓我覺得你不是我的小妹，而是一個求我幫助的陌生人。”
慕瑾微微咬唇，是啊，不知道為什麽，從小到大，與哥哥，與父親都無法從心底親昵起來。明明他們對她那麽好，幾乎把整個世界都恨不得裝進她的口袋，她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為什麽還依舊覺得他們既熟悉又陌生呢？
“我知道了。”
慕瑾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對著慕翼勾起唇角，眼睛也笑的眯了起來。
“哥，我不會忘記你，會一直記得，我有一個十分寵愛我的哥哥。”
“恩！”
慕翼把粥遞給慕瑾，坐到床上。
“快喝吧，晾了這麽久溫度應該差不多了，一會兒該涼了。”
慕瑾笑著接過，慕翼卻有一種突然而至的輕鬆感。感覺在這種詭異的分別之際，卻有一種和自家小妹空前的親昵感。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長發，觸到她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愣，慕瑾卻先笑了起來，更加親昵的蹭了蹭他的手。
“二哥，從前或許是我太固執了，我會很努力的想起他，去他身邊，也會很努力的用剩下的時間陪伴你和大哥還有爸爸。”
“恩。我家小妹，終於長大了！”
慕翼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這個時候隻有這樣的氛圍才不會那樣壓抑吧。
“二哥，我想知道，我是怎麽中彈的，在哪裏？又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下呢？”
“都不記得了嗎？”
“恩，都不記得了。”
慕翼皺眉點了點頭，對著慕瑾說道。
“不記得怎麽被暮靄打傷的？”
“我連是不是被慕藹打傷的都不知道。”
慕翼的眼中充滿了擔憂，失憶了？一點印象都沒有嗎？這究竟是什麽症狀呢？慕瑾握住慕翼的手，對上他的雙眸。
“二哥，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我昏迷的這段時間，我總覺得我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我現在的記憶極其混亂，有很多或模糊，或清晰的片段。但是什麽樣的場景都有。”
“另一個地方？”慕翼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慕瑾，卻見她也十分懊惱的看著他，眉宇中帶著焦急和不安，慕翼連忙出聲道。“好了小妹，想不通就先不要想，千萬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知道嗎？你壓力越大，就越不利你想清楚一些事情。”
慕瑾對著慕翼點頭，咬了咬嘴唇，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複才開口說道。
“你們處理暮靄了嗎？如果可以，我想見見她。”
慕翼眼神幽暗略微沉思，對著她點了點頭。
“可以。因為想到你可能比較想親自處理她，所以，一直讓她活著。”
慕瑾想象過千百種慕藹究竟已經淪落到什麽地步，唯獨沒有想到她如此淒慘的樣子。雖說淒慘兩個字不夠恰當，但是除了這兩個字，沒有什麽詞可以形容慕藹現在的狀態。
曾經叱吒風雲的冷血殺手，令無數政商大佬聞風喪膽，紛紛與之交好的慕藹，此刻就像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嫗，佝僂著背脊，手腳軟綿綿渾身是血的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四周的寒鐵鐵籠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她是天上自有翱翔的雄鷹，但是此刻卻被折斷了翅膀關在籠子裏。慕瑾說不上同情，但是也替她感到惋惜。
她本來以為她見到慕藹會殺人飲血，結果她現在確實出乎意料的平靜。是的，平靜。她發現她不恨她，她沒有錯，一個人想踩著別人的屍體向上爬沒有錯，可是她錯就錯在，踩錯了人。
不過，她也許還有一些良知。
“你這又是何必呢？”
慕瑾出聲，慕藹猛地瞪大了眼睛，轉頭向她看了過來，眼底迸發出令人心悸的光芒，牽強的勾了勾唇角。
“與你無關。”
聲音透露著長時間不說話的幹澀沙啞，眼角的凜冽卻沒有因為現在的狀態褪色半分，慕瑾笑了起來，眼底有一抹讚賞，其實慕藹和她的性格很像，因為她幾乎一生都在竭盡全力的模仿著慕瑾，模仿她說話的語氣，做事的風格，她想要變得和慕瑾一樣優秀，受到父親和哥哥們的關注。
“暮靄，你還是老樣子，怎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依舊一點長進也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