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劍帶來滿天雲海
宋家小宗主的一指劍意最後也是沒能貫穿周關林的頭顱。
因為周關林的那個灰衣護衛在最後時刻出現在了後者身側,一把扣住了宋逸安的手腕,那根手指自然是也難以再前進分毫。
周關林冷汗淋漓,衣衫濕了個通透,幾乎虛脫。剛剛那來自死亡的巨大恐懼讓他一陣后怕,恐怕這一輩子都會有心理陰影,武學修為很難再有所進步。
宋逸安撇過頭看向灰衣男子,不屑問道:「是要兩個欺負我一個嗎?」
好吧,宋逸安承認自己打不過周關林的這個灰衣護衛。
灰衣男子伸出手將周關林推到自己身後,本來一直綳著的臉,此時竟笑了,跟宋逸安嘮起了家常:「聚劍意於一指,可謂獨具匠心。你怎麼想到的?又是怎麼做到的?」
宋逸安沒有回話,眉頭微皺,他幾次都嘗試著要抽回手,可灰衣男子的手就跟鎖鏈一樣,抽動不了分毫。
「前輩你這麼欺負我一個晚輩像回事嗎?」宋逸安泄氣,無奈譏笑道。
灰衣男子黯然搖搖頭,悶聲說道:「你小小年紀,心腸竟然這麼狠毒?」
他說的自然是方才宋逸安想要一指殺死周關林的事。
宋逸安不覺怒火中燒,他周關林剛剛也是想殺我的,就因為我的手段凌厲一些,就說我心腸狠毒?
宋逸安也懶得跟灰衣男子廢話,直接針鋒相對道:「你想怎麼樣?」
灰衣男子還沒說話,他身後的周關林直接插嘴道:「唐叔叔一定要替我殺了他,這等豎子不能留!」
灰衣男子默默點頭,他正準備開口問宋逸安有什麼遺言時,忽然眼神一凜,繼而滿臉不可置信,額頭溢出一層密密汗珠。
在眾人幾丈外的一棵樹上,不知何時躺著一個黑衣青年。
青年斜靠在樹杈上,嘴裡叼著一根雜草,翹著二郎腿,看樣子優哉游哉。
灰衣男子扭頭看向青年,神情凝重,天人交戰。
他可以肯定青年一直都在那棵樹上,因為他剛剛感受到了一縷氣機才察覺到那青年。而那縷氣機也是這青年故意放出的,目的就是在震懾他。
「這位兄台是來給這後生撐腰的嗎?」灰衣男子沉聲問道。
黑衣青年吐掉嘴裡的雜草,慢慢起身,一臉冰塊表情跟剛剛的悠然動作嚴重不符。
「你不打死他,我就不出手。」黑衣青年語氣基本是一個調子。
宋逸安聽到這話也是滿臉無奈,連翻白眼。你柳寒棠好歹也是我的義兄,就算跟我有間隙,也家鬧鬧也就罷了,怎麼還在外人面前膈應我。
黑衣青年正是宋逸安的義兄,宋家家主宋龍鳴的義子也是宋龍鳴的影子護衛柳寒棠。
柳寒棠的大名在江湖上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只是很少有人在檯面上見過這位已然是宋家劍廬二當家的人物而已。
小小一個劍洲校尉,何況還是老子的小子,自然沒有這個福分見過。
黑衣青年雖然這樣說,可灰衣男子卻不敢真這樣認為。他鬆開宋逸安的手,倒也乾脆,轉身拉著周關林就走。
周關林不明所以,那黑衣青年他看不出深淺,可灰衣護衛卻是深知對方的恐怖。能在樹上待那麼長時間不被自己察覺,這等藏身手段可謂出神入化,他這位被周關林的老爹奉為第一高手的供奉自知不是對手。
一群護衛和奴僕見自家主子都走了,一個一個灰溜溜的也跟著離去。
柳寒棠跳下樹杈,宋逸安與自家那名客卿走向前者,柳寒棠還是老樣子,看宋逸安都不帶正眼的。
宋逸安和柳寒棠兩人誰都不搭理誰,宋家客卿無奈,出言打破尷尬:「小少爺,我和若水姑娘先走?」
宋逸安擺擺手,「我跟若水走,你跟他走。」
說完也不等姬若水拒絕,直接翻身上馬,從姬若水身後摟住她攬住韁繩。
「你手往哪放?!」姬若水頓時臉頰羞紅。
宋逸安不以為意,策馬疾馳而去。
姬若水一路低著頭,心裡「砰砰」響,想著他今天救了自己一命,這次就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
話說劍山上的那位老神仙被宋逸安請下山,如今在山莊內也是住了一些時日了,平常都是在山莊上散散步,看見了來往莊上的僕人,雖然談不上笑臉相對,卻也是臉色溫和點頭回應。老人偶爾也會去龍鳴閣坐一坐,還會坐在安逸亭上午休少會兒,其餘最多時間都是在劍廬跟老羅和宋家小宗主度過的。至於江湖上,好像也沒有因為老人出山有什麼天大的消息傳出,而山莊內的一些僕人,更是不認識這位老人,都以為是自家宗主的朋友,雖然看著仙風道骨的,卻也絕沒有往世外高人那方面想。
今日宋家山莊來了一位客人,來客人有什麼稀奇的?宋家通吃江湖廟堂兩道,家道運勢風生水起,天天都有客人拜訪宋家的嘛。只是今天這位客人有些不一樣。
一般情況下,有客人拜訪宋家,都要分三六九等,要不同的人出來相迎引導進入山莊。上三等的客人,自然是宋家大管家或是王陽出來相迎,這樣的人在劍洲甚至是東南行省都寥寥無幾,甚至三洲知府,就連總督蕭索都不在此列。能算上三等的人,不能只比官階或江湖地位大小,與宋家要有一定深度的香火情。比如那朱誠基的老爹,或是長生宗宗主徐長生都是如此;中三等的客人身份就低了一大截,負責相迎的就是宋福祿手下的幾個門子了。就這,如果不給門子點油水,還不一定能見到想見之人呢;至於下三等,這些人嚴格意義上說就不算客人了,因為都是不請自來,多是來求人辦事的。這些人先是被門口護衛攔下,而後護衛先去通報門子,門子再通報宋福祿,宋福祿有時自己就會做主,有時也要詢問宋龍鳴。最後有幸能進山莊的,引導的人自然也就是那宋家客卿了。
然而今天來的這位客人,沒人引導,沒人相迎,甚至都沒人通報,就這麼大搖大擺進了宋家山莊大門,而後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龍鳴閣前。
這是位老人,長相普通,白髮,只是兩條被綁成羊角辮的長長白須特別引人注目。
其實十三年前,這位老人就已經來過一次宋家「做客」了,不過那一次卻是驚動了整個山莊,宋家的客卿與死士盡數出動,最後也只有那羅姓鐵匠與老人碰了面。
……
羊角辮鬍鬚的老人來到龍鳴閣前並沒有進去,像是在等什麼人。
不一會兒,只見宋龍鳴一臉笑意出閣,拉過老人的手臂就往龍鳴閣里拽,還不停的噓寒問暖。
「與羊角先生十三年一別,宋某甚是想念啊!先生的身子還是這般硬朗!」
「羊角先生一路過來看我這府上風景可好?這一次不如多住一點時間,我好讓安兒陪您轉轉。」
「東南雖說濕熱,可夜裡還是有些陰冷的,先生可要注意保暖啊!」
「羊角先生吃了沒?我讓府上廚子準備一桌酒席,咱們一會兒邊吃邊聊。」
而老人任憑著宋龍鳴強行將自己拖入龍鳴閣,一臉無奈神色,連眼皮都是懶得翻了。
————
「羊角先生?」此時劍廬內,宋逸安學著老羅的模樣,蹲在長凳上,一臉好奇的看向老羅。
宋逸安今天聽說自己的老爹親自迎接了一位客人,這不禁讓他有些微微詫異,要知道即便是自己那位準岳父徐長生來,都是柳寒棠去迎接的而已。
「這位羊角先生是什麼人啊?」聽老羅說那位客人名字時的語氣,宋逸安就知道那個羊角先生不一般,不覺更好奇了。
老羅想了想,道:「對於羊角先生我也是不太了解,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十三年前跟他打了一架。應該是位前輩。而且近三十年江湖上都沒有他的消息,想來也是位隱世高人。你可以問問王老前輩,他活的時間久,或許認識。」
宋逸安撇頭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悠然喝茶的王依山。
王依山白了老羅一眼,沒好氣道:「什麼叫老夫活得久?羅鐵匠你再這麼變著法子埋汰老夫,老夫就真回劍山了啊!」
老羅委屈的攤攤手,表示自己真沒那個意思。
宋逸安知道王依山只是說說而已,並不會真的再回劍山閉關。他是真不想再看這兩位跟小孩子鬧彆扭一樣鬧下去,就和稀泥道:「王老前輩您別動怒,羅叔他肯定是想說您見多識廣,一不小心用詞不當而已。」
王依山知道這是宋逸安給自己的台階,索性借坡下驢,道:「還是宋小子會說話,很合老夫胃口。」
宋逸安見好立馬插針:「那王老前輩您給我們說說,這位羊角先生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這位羊角先生啊……」王依山話才剛說了個頭,突然起身,面朝東面方向,繼而哈哈大笑道,「雲老兒,不服氣,還想再輸一回?」
宋逸安一頭霧水,回過頭想問老羅時,卻發現老羅也站起了身子。
老羅百年難見的面帶微笑,嘖嘖低聲稱讚:「意氣風流不過如此啊!」
就在宋逸安還在納悶時,耳邊忽而炸響一句言語,不止是他,整個宋家山莊,都被一道宛如滾滾天雷的喊話聲碾過:
「王老神仙,雲山盡有一劍向你討教,可敢接下?」
「接你兩劍也無妨!」王依山下一刻身形赫然消失在原地。
此時宋家山莊的天空上,從四面八方莫名聚集了無數雲霧,最後形成了一片雲海,遮天蔽日,浩瀚波瀾。
有一人白衣飄飄,御劍向前。
雲山盡這一劍,竟是帶來了滿天雲海!
……
那位羊角先生跟宋龍鳴走到龍鳴閣頂,笑意吟吟,「這兩位在一甲子后,又要毀掉名劍無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