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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束髮禮——風雲際會(三)

  劍洲知府內的這一頓酒宴,有東南行省最高但是又最不合的兩位大人同時出席作陪,這在東南行省絕對要數一件大事。尤其是在東南官場上,一旦消息散發出去,肯定又是一股不小的風波。


  但這也僅僅是可以波瀾東南一個行省而已,大明朝共四大行省,十六道州府,六十四郡縣,東南這一點風波委實不算什麼。可是,下面這一行人進入劍洲,卻是要動蕩整個大明朝了。


  一行人馬走在劍洲的官道上,走的很慢。一輛馬車在隊伍中央,馬車旁有一騎悠然跟著伴隨左右。而在這一騎一馬車前後,還有共四十騎分別成兩隊整齊排列的護衛。這僅是中心區域,這行人馬後百米左右,還跟著一隊接近千人的鐵騎。


  然而這只是在明處,暗處還不知有多少死士和江湖高手呢。


  這隊人馬一路走來,最讓人吃驚甚至悚然的是那四十騎以及馬車旁的那一騎馬上人的身份,說白了,就是他們的衣服與腰間佩刀。


  因為那是飛魚服,綉春刀。


  平民老百姓或者一般江湖草莽武夫看到這就已經夠心驚肉跳的了,可就在他們看到中心那騎馬上人的那身朱紅蟒袍時,更是呼吸急促,幾乎要背過氣暈倒過去。


  大紅蟒袍在大明王朝能穿上的人屈指可數,再聯繫到此刻那前後四十騎錦衣衛,隊伍中間那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天下第一酷吏,提其名可使稚童止哭,大明江湖人談之猶如談虎,甚至廟堂高官都不敢直呼其名,只能尊稱他一句「朱指揮使」。


  不說那一千騎軍,也不說那四十名錦衣衛,單單隻說這位朱指揮使,就足夠讓半個大明江湖跟朝廷有仇的草莽武夫不敢下手行刺。因為這位朱指揮使不僅心狠手辣,他的最大依仗還是他自身的武學修為,江湖上謠傳的說是「宗師境下無敵」,不管是不是為真,起碼還沒有人明目張胆試探過。


  究竟是誰在那馬車裡?這排場,除了當今天子出遊外,還真沒人能比的了了。


  此時看到這行人馬的路人想到那輛馬車上坐的人,不由身體發寒,竟沒有一絲好奇心,只剩敬畏了。


  而此刻馬車裡的那位老人,斜靠著身子,微眯著眼,雖說已是入春的季節,可老人腿上還放著一條毛毯,更給老人增加一股暮氣沉沉的感覺。


  「小朱?」老人像是很吃力的睜開眼,張開嘴動了動唇。


  一身大紅蟒袍的朱指揮使聽到老人喊自己,鄭重其事,立馬彎下身子掀開馬車窗戶的帘子。


  「先生何事?」


  老人往窗外探出頭看了看,問道:「到劍洲了?」


  那位朱指揮使默然點點頭。


  老人看到後面那不遠不近吊著的一千騎軍,咦聲道:「怎麼一眨眼功夫多了這麼多人?」


  朱指揮使聞言笑了笑,如果是在大明寺的犯人看到這笑容,肯定就跟見了黑白無常的鎖魂鐵鏈一樣,直接要磕頭求饒了。饒是那四十名錦衣衛中離馬車稍近的幾個,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笑了,都是心中生出一股無名寒氣,趕緊低下頭,假裝沒看見繼續趕路。


  「過一線江時,多了三百騎,到江州時,那兒的知府知道是先生您后,又派了三百親軍進去,加上出城時陛下給的三百御林軍,可不得這麼多人嘛。」朱指揮使笑道。


  老人靠回馬車裡,低語道:「小朱你應該在皇宮裡保護陛下的,我一個都快要入土的糟老頭子,有那三百御林軍就夠了。」


  這位威名與惡名共存的朱指揮使聞言誠惶誠恐,趕緊說道:「先生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


  老人開懷笑道:「小朱你太較真了,放心,我有幾年可活我心中有數,起碼這兩年還死不了。」


  朱指揮使聞言如釋重負喘口氣。


  他扭頭看向老人,心有所感,道:「比起先生,我朱自清才是爛命一條。自小沒爹沒娘,一天就想著能吃飽穿暖就行,想著日後哪一天被自己偷荷包的主人抓住打死了,一輩子也就那麼回事了。那一年家鄉鬧災荒,若不是先生賞我一口飯,帶我進了京城,恐怕自清早早就餓死了。先生的一飯之恩與知遇之恩,自清一輩子肯定報答不完,下輩子自清還做您的家奴。」


  馬車裡的老人突然感覺有些疲倦,唏噓道:「一輩子那麼長還沒過完,說什麼下輩子。」


  本命朱自清的錦衣衛指揮使語氣堅定:「自清只認先生,先生要我忠心陛下,我就忠心陛下。先生要我配合東方大明,我就配合東方大明。若有一天,先生要我死,我便立馬就去死。」


  老人閉上眼,雙手插袖,緊了緊身子,呢喃了兩個字,細不可聞:「快了……」


  在這行人走進劍洲沒多久,約莫才一里地,就有一群人駐足等候迎接了。


  只是這次負責迎接的人與前兩日迎接長生宗的人相比,地位不知高了多少倍。最前面兩人,正是總督蕭索和巡撫朱玄德,二人身後自然就是劍洲知府,再往後,文武眾臣涇渭分明,皆是四品以上官階。


  烏泱泱數十人,包攬了劍洲各地只大不小的官員,並排整齊的列在道路中央,態度恭敬。


  朱自清在距那群人十米距離外,揮手停住隊伍,四十名錦衣衛動作一致,幾乎同時右手按刀。


  肅殺之氣頓時撲面而來。


  一些膽子小的的官員,文官居多,雖然隔著有些距離,可還是被眼前這陣仗嚇得六神無主,雙腿直打擺子。


  朱自清跟離自己最近的一名錦衣衛說道:「跟後面的領將說,除了陛下的三百御林軍外,其餘人都可以回去了。」


  這名錦衣衛領命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前方,蕭索和朱自清兩人走出迎接的人群,而後慢步走到負責護衛的錦衣衛跟前,緩緩壓低身子直至下跪。


  兩人後方,全部劍洲官員連忙緊跟著下跪。


  馬車門帘被人掀開,裡面的老人探出身子,或許是天上陽光有些耀眼,他沒立馬下車,而是伸出手掌抵在額前,先遮了遮太陽。


  「末將……」


  「下官……」


  文武眾臣,齊聲敬聲道:「拜見蔡太師!」


  除了衣服華麗外,跟尋常田家老翁一般無二的老人這時才出馬車站定身子,他擺擺手,輕聲道:「都起來吧,地上怪涼的。」


  「謝蔡太師!」


  人群中的劍洲知府李大人遠遠的看到那個並不高大甚至還有些佝僂,但深知自己一輩子哪怕兩輩子都攀不上的背影,暗中咂嘴。到今日他才知道為什麼蕭索和朱玄德在長生宗的人都走後還不各自回府,原來都是在等這天,在等這位老人。


  李大人又偷偷看了那名老人一眼,欣慰一笑。書生當如此啊!

  ————


  宋家劍廬里,兩個年齡加起來已經超過兩百歲的老人,此時大眼瞪小眼,都在生著悶氣不說話。


  只不過瞪大眼的是那之前一劍帶來漫天雲海的劍谷雲氏當代谷主雲山盡,至於瞪小眼的,自然就是那王依山了。


  雲山盡生氣是因為之前那場對決,最後階段王依山的無理手讓他胸中鬱悶,主要是讓他丟了面子,所以不忿。


  而王依山,他生氣的原因不在雲山盡,而在宋家小宗主對雲山盡的殷勤態度上。


  「王老頭,你最後是不是認輸了,所以才不接我那一劍?」雲山盡語氣輕佻的問道。


  「放你娘的屁!」王依山跳腳,卻是指著雲山盡身邊給他搖扇的宋逸安罵道,「你小子叫我師傅這才幾天,眨眼間就背主求榮了?」


  宋逸安尷尬的停下手,趕緊賠笑臉道:「二師父您別生氣嘛,我這就給你扇風還不行嗎?」


  「什麼二師父?叫師傅!」王依山眉毛鬍鬚皆是倒豎而起。


  雲山盡突然樂了,志得意滿,「宋小子真是有眼光!」


  沒想到王依山卻是冷笑的瞥了眼雲山盡,道:「你別在那得意,你以為那大師傅輪的上你?」


  「你什麼意思?!」雲山盡騰地起身,一把拉過宋逸安,「說!這大師傅是不是我?」


  宋逸安哭笑不得,硬著頭皮微微搖了搖頭。


  「哈哈!」王依山開懷大笑,「雲老兒,論資排輩,你最多也就是個三師傅。」


  「我呸!誰是大師傅,我雲山盡不服!」


  「哈哈!雲老兒,你打不打得過我都還另說,還真有臉皮去做宋小子的大師傅!」


  「王老頭,之前是你不敢接雲某的劍,眾目睽睽都看到了,現在說我打不過你,也不知咱倆是誰有臉沒皮!」


  「放你娘的屁!現在出去咱倆再單練練?」


  「雲某不跟手下敗將打。」


  ……


  老羅此時早已不聲不響從劍廬偷偷溜了。


  宋逸安看著為了這麼個芝麻點小事,兩個神仙人物吵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心裡無奈之餘全是不可理解。


  難道神仙本就是這樣子的?這就是傳說中的返璞歸真?

  宋逸安心中唏噓,他其實清楚,王依山或許真有收自己為徒的打算,至於雲山盡,純粹是在這跟王依山鬥氣才那麼說的。但是,不能收徒也不代表不能教自己一些東西吧?


  比如那看著就如飲酒一般醉人的御劍術?

  宋逸安想到此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心裡打定主意,不管使出什麼招式,一定要讓雲山盡教自己御劍之術。


  他又一想到自己的束髮禮竟邀請到了這麼多神仙人物,雖然其中部分苦衷與詭譎雲波他也從宋龍鳴那了解了一些,但能請到這麼多尋常百姓一輩子都接觸不到的人,心裡還是不免一陣激動。


  雲山盡和王依山吵累了,看見宋逸安在那兒偷笑,沒好氣道:「你小子在那樂什麼!」


  宋逸安趕快收起嘴角笑意,應付道:「雲老神仙,小子在想您來山莊前的場景,真是讓人神往啊!」


  沒想到雲山盡紅了個臉,神色尷尬道:「神仙二字委實不敢當啊!」


  一旁的王依山平聲靜氣道:「還算你雲老兒有自知之明,宋小子老夫勸你一句,別總沒事把神仙什麼的掛在嘴邊,要是遇見脾氣不好的搞不好真揍你!」


  王依山緩口氣,繼續說道:「當世能稱之為神仙的,也只有武當山那位……」


  說到這,王依山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閉嘴不說話了。


  在宋家山莊的僕人都知道,武當山對於自家小宗主就是一個忌諱,半句都提不得。


  宋逸安不以為意,即使王依山不說是誰他也知道,因為自己的哥哥就是那個人的徒弟,而且從沒上山時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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