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跟你沒仇,就是想讓你跟著
千騎卷平崗?
這明明是一句再也尋常不過的詞,但在宋龍鳴和王陽眼中,這句詞中已是表達出了所有他們想知道的一切訊息。
比如時間,地點,人物。
千騎便是實打實的一千騎軍,自然也是要行刺那位宋家年輕宗主的人。在東南,能集結出千騎之眾的明面上就只有總督蕭索一方勢力,但宋龍鳴心裡明白,蕭索不會這樣做,並不是他不敢,而是朝廷不會允許他這樣做。
宋家雖然與朝廷恩斷義絕,朝廷自然想讓宋逸安死,但不能讓他在明面上死,至少不能讓人知道就是他大明朝殺死的。既然不會是蕭索,那麼東南還有這等實力和膽量的,除了舊楚藩王外,再無旁人。
宋龍鳴想到了很多,眼神瞬間陰沉。當時他一怒打殺姜擎蒼時,過程並無半點阻力,可以說姜擎蒼就是在等宋龍鳴找上門,他自己在送死。但以宋家的諜報機構近些年搜集的情報來看,那后楚王一直在私養親兵。以前諸侯楚國的底子,再加上東南行省的富庶,姜擎蒼的那支私軍數目並不會在少數。
那千騎肯定是來自后楚遺民。
這個王陽也想到了,宋龍鳴想的卻更多。
為什麼當時姜擎蒼寧願自刎也沒有讓他那支私軍出戰,縱使最後還是輸掉的結果,起碼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有一個原因,姜擎蒼犧牲自己得以保留的實力,就是為了不久的將來,想一擊必殺那位宋家年輕宗主。
如果真的是這樣,便又會有了一個疑問。那后楚王姜擎蒼為何知道宋逸安會繼任宗主之位,又從哪知道幾日後,宋家年輕宗主會去那裡呢?
宋龍鳴篤定姜擎蒼不會有這般本事,因為整個天下或許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到這些。
如果這一切就是那個人布的局,這得是多大的棋盤,又得是多大手筆啊!
然而這不過是大明朝的一隅,只東南一個行省而已。或許這只是他整個棋盤的一角,眾多落子的一個子罷了。
以前宋龍鳴只知道那個人的可怕,卻從來不知道他已經可怕到了這種境地。怪不得武評上會有他這樣一個異類。
一念及此,宋龍鳴抬頭看了看天,神情黯然。既然是他布的局,那麼現在自己再去救援肯定已是來不及了。
安兒,原來,一切還得要看你一個人啊。
————
劍州知府姓李,名書文。挺秀氣的一個名字,也同他的身份與修養很般配。
正如李書文之前所說,他以前是在京中做官,官階雖然不高,只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是個清水衙門。但所幸祭酒一職與文人士子相交甚多,所管職責也都是他李書文樂意行之事。況且京中從四品不比地方上正三品的一些官員地位低。雖然國子監是個清水衙門,但每年來自各方學子的孝敬也是一筆可觀收入。李書文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哪料四個月前,朝廷一紙聖旨,將他李書文擢升為了劍州知府,從從四品一躍成了正四品。可當時李書文卻並無半點高興,因為全天下人都知道東南是個龍潭虎穴,劍州更是一個漩渦泥潭,誰沾惹上都得掉一層皮。究竟是怎樣的掉一層皮,看看前任知府大人是什麼下場就知道了。
所以這位李書文李知府從上任劍州知府的第一天起,就兢兢業業,生怕一不小心就遭了死劫。可事總與願為,上次蕭索和朱玄德一起來府上,相迎長生宗一行人,李書文就受了不小驚嚇,如今宋逸安又來了,李書文更是好幾夜都沒好好睡覺了。
李書文從蕭索那裡得到密信,知道宋逸安要來府邸時,就天天燒香企盼,別出什麼事才好。
……
宋逸安來劍州府邸的第二天,早間時候,宋逸安剛起床,洗漱完畢,一名****便推門而入。
宋家年輕宗主一開始嚇了一跳,心中胡亂想著莫不是那李知府聽聞本宗主好這個,刻意迎合本宗主才這樣做的。只是這大清早的做那事多不雅觀,昨晚上幹嘛去了。
後來宋逸安才知道那****是李書文的夫人,乃京中某位大人的千金,是大戶小姐,也是有名的才女。
這段姻緣在當時也被傳為一段佳話,故事很老套,無非是窮書生上京趕考,與京城富家千金一見鍾情私定終生。最後那窮書生金榜題名,一舉成名,得以與那位千金小姐喜結連理。
宋逸安這時才想起李書文所著的那本《春草集》中,有不少曖昧詩句,其中有隱晦的表達對其愛妻的愛慕之情。由此可見,那李大人也是個情種。
李書文的夫人王氏如今四十齣頭的年齡,當真的是風韻猶存。因為平日注重養生的緣故,那小臉皮膚雖然依稀可見歲月的痕迹,但依然是光滑可鑒,比府上那些二八的丫鬟好了無數倍也不止。而且宋逸安知道這王氏已是生了兩個孩子,但看其身段,依然是如風扶細柳一班,婀娜多姿,那渾圓的屁股蛋子高挺,胸前依然波瀾壯闊。
宋逸安與王氏在府邸花園內閑逛了一圈,期間那王氏也說了宋逸安來的那天,天下大雨,恰逢她頭痛的毛病犯了,所以沒有出來迎接宋逸安。一方面是怕自己臉色不好,怕冒犯了已是貴為世子殿下的宋逸安,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女子的小心思,不以丑容示人。
宋逸安對此自然不以為意,笑道:「夫人有這份心已經很不錯了,李大人那日為等本宗主淋了好長時間雨已是讓我自責不已,若是當時夫人也如此,讓您這朵嬌艷欲滴的鮮花受了涼,那本宗主就是犯了大罪了!」
王氏笑面如魘,「世子殿下說笑了,賤妾哪還是如花的年齡。」
宋逸安秀眉一挑,道:「本宗主已對李大人說過,我不喜歡世子殿下這個稱呼。」
王氏神情錯愕,低頭不語。
宋逸安環視了一圈劍州知府府邸的這片花園,當真的是幽遠寧靜,勝似桃園。其實將這花園說成是竹園更為貼切,因為宋逸安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筆挺青翠的竹子。上任知府花園內並無這些竹子,這都是李書文上任知府後,特意新栽上去的。其中大多部分都是李書文在遷入東南劍州時,從京城或是東南本地運過來的。這在當時,倒還是一段趣聞。
別人搬家,無非是大車小車帶些古董花瓶什麼的,但咱李書文李大人,卻是拉了滿滿三大車竹子。這件事情傳到了當今天子耳朵里,朱明和在早朝上當即龍顏大悅,笑著嘀咕了一句不如封李愛卿一個青竹先生名號好了。雖然朱明和是笑著調侃說的,但滿朝文武卻不得不當真。李書文也因此得了個「青竹先生」的美稱。
「這一院竹子有多少株?」宋逸安突然開口說話打破寧靜。
王氏一愣,趕緊說道:「回稟世子……額,回稟宋宗主,賤妾也不知道。」
宋逸安神態自然,說起了旁事:「在本宗主家裡,也有一片院子,叫做『芭蕉園』,夫人可曾聽說過?」
芭蕉園內無秋冬。
這位王夫人又怎麼會沒聽說過。
「賤妾有所耳聞。」
宋逸安笑道:「要叫本宗主說,這滿園竹子不如我那滿院芭蕉,太過清冷。或許是咱不如李大人那樣的文人那般高雅,體會不出其中的詩情畫意。」
王氏在一旁深以為然,但明面上她也不好表露出來。
宋逸安揶揄道:「夫人有空一定要去寒舍坐坐,不是本宗主自誇,那芭蕉園的風光極好,尤其是晚上,更是別有一番情調。」
宋家年輕宗主刻意將「情調」二字咬音咬得極重。
王氏頓時倉皇失措,宋逸安這話中的輕薄之意,到了她這個年齡又怎會聽不出來。她懂裝不懂,強顏歡笑應道:「那賤妾就代夫君先謝過宋宗主了。」
宋逸安暢快大笑,轉而又說起了旁事:「那日服侍我洗浴更衣的侍女叫什麼名字?」
或許是話題轉的有些快,王夫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林空竹。」
宋逸安低吟了幾遍這個名字,點頭道:「真是好名字,李大人不愧是飽讀詩書的文人,給侍女起的名字都這麼別緻文雅。」
宋逸安話鋒又是一轉,問道:「李大人很忙嗎?」
王氏以為性格古怪的世子殿下是在抱怨自己夫君不來相陪,正欲解釋時,宋逸安又說話了:「如果忙,本宗主就不在此叨擾,明日便走。」
雖然王夫人很想送走這個瘟神,但作為主人,又礙於宋逸安的身份,出言挽留道:「宋宗主言重了……」
宋逸安擺擺手止住王氏,打斷她道:「本宗主有個不情之請。」
王夫人心驚膽戰的說道:「宋宗主儘管說。」
「我想帶走貴府那個叫做林空竹的侍女。」
王夫人聞言如釋重負,她還以為這位宋家年輕宗主要提什麼過分請求,原來只是要一個侍女而已。其實她早已對那個林空竹有些介意了,生的越來越標緻不說,自己夫君還特意給她起了個那樣的名字,讓誰都會有所多疑。王夫人心裡冷笑,如今正好趁這個機會甩掉這個麻煩。
但同時,這位王夫人心裡空落落的,也有些許嫉妒。果然,男人都還是喜歡年輕貌美的,貌美是其次,年輕才是關鍵。
「空竹能跟著宋宗主,是她一輩子的福分。」
……
「老爺,我不想跟世子殿下走,求您跟世子殿下說說吧,空竹想服侍老爺一輩子,不想走!」叫做林空竹的侍女此時梨花帶雨,苦苦哀求。
李書文神情痛苦,正如王夫人的直覺那樣,李書文確實是有將林空竹納為小妾的打算。但如今既然那位年輕宗主發話了,能趕快將那尊瘟神送走,捨棄一個心愛女子又如何?
李大人起身,冷聲道:「你以後跟著世子殿下,記得叫他宋宗主。」
……
翌日,林空竹雙眼紅腫,臉上還有淚痕。
宋逸安見此,笑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本宗主我跟你有什麼仇?」
林空竹難得有了勇氣,第一次正視宋逸安,重重點點頭。
宋逸安嘆口氣,玩味笑道:「我跟你沒仇,就是想讓你跟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