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雖千軍萬馬吾往矣
既然有王依山去破陣,自然也就沒有再讓宋三和宋福祿再費力的必要。宋家年輕宗主向廣場中央已是落入下風的二人喊道:「可以撤了。」
聽到這話,宋三利索用力劈出一劍,腳尖輕點地面,身子騰空倒射出劍陣。而宋福祿頗有不甘,他到底還是小瞧了這浪蕩山。既然自家宗主下了令,而且也沒有破陣的可能,這位宋家大管家只能奉命撤退。
見二人身上都有挂彩,宋逸安笑問道:「沒事吧?」
宋福祿半跪在地上,請罪道:「都是屬下無能!」
宋逸安擺擺手,不以為意說道:「福祿叔不必如此,起來吧。」
而此時,王依山已經孤身一人站在了百人劍陣之前。
張鵬與那鄭統領看到之前破陣的宋福祿和宋三敗退下來,心裡都是一陣竊喜。如今二人又看到王依山這麼個白髮白須的老翁出來,下意識都是有些不屑。
鄭統領啐出口唾沫,譏笑道:「這些人是什麼身份,都是嫌命長不想活了是吧。那公子哥倒是長的人模狗樣的,看身旁那兩位侍女的模樣,應該是西南行省某個江湖門派的少主,難道是『聞名』過來想剿滅我們,好沽名釣譽的?唉,可惜啊,就是來錯了地方,都要死在這嘍。」
張鵬聽到鄭統領這番話,深以為然。他看向那自己也以為是西南某門派少主的公子哥,身旁卻實沒有幾個像樣的護衛。就剛才那兩個還有點意思,可上來就被劍陣敗退下來,實在是不濟事。張大當家很自覺得將女子隔過去,眼神掃向跟著宋家年輕宗主的其餘幾個人。那個背著鐵鎚的中年漢子,看著都跟木頭一樣,沒一絲高手的樣子,肯定是干苦力的,要不然背著一把鐵鎚幹嘛。至於那白髮白須的老頭,都多大年紀了,一會兒別再還沒發力就閃著腰。
想到這,這位浪蕩山大當家腦子裡突然劃過一道閃電,似是想起了什麼,如遭雷擊。
鐵鎚,白髮白須老人,漂亮侍女。
這怎麼跟東南那位小祖宗有點像!
張鵬趕緊看向馬上那位俊俏公子哥的腰間。
腰佩雙劍!
張鵬頓時傻眼了,緊跟著就是一股莫名寒氣入體,讓他如墜冰窟。
……
宋逸安抬頭向前看去,自從上一次在自家山莊明龍湖上與雲山盡的對決后,王依山就再也沒有認真出手過。雖然那一次也足夠驚艷,足夠讓宋逸安領悟些日子,受用終生,可畢竟是一對一而已。說到底,宋家年輕宗主還是想要看一下武夫武力到達極致,究竟會是一種怎樣的層次。劍陣可比得上千軍萬馬,一個人若是破了這劍陣,又該如何?
這一點,宋家這位年輕宗主的想法倒是和徐浮屠有些相似。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廣場上的老人身上。
只見王依山雙手張開,場間氣勢剎時間高如山嶽,兇猛異常的氣機波動在肉眼不可見下貫破雲霄。老人白色衣衫緊貼高大身軀,衣擺被一股莫名之風吹的咧咧作響。他雙手虛抬,宛如在舉起什麼龐大之物。
而廣場中央那百名匪徒手中長劍驟然劇烈抖動哀鳴,就在老人將高舉頭頂虛抬的雙手放下的瞬間,前者一百餘組陣之人,手中一百餘柄鐵劍,砰然炸裂成碎塊!
劍陣劍陣,沒有劍還叫什麼破劍陣!
宋逸安揉了揉額角,本來還抱著看一場大戲的他頗有些無奈王依山如此之快破陣。根本沒有具體體現出極致武夫的戰力。
劍都沒了,那一百多個匪徒自然都倉皇撤下。
張鵬與鄭統領看的瞠目結舌,前者還好,已是猜到了宋逸安身份,所以只是感到身體上寒氣更重了而已。後者使勁揉了揉眼睛,怎麼也不相信自己剛剛所看到的。
不是說這劍陣是京城裡大內一位高人所創嗎,綜合了木家與武當劍陣的優異之處,可困殺一品高手,阻擋千軍萬馬的嗎?怎麼就被一個糟老頭子如此輕易就給破了?!
王依山背負雙手,悠哉退回宋家年輕宗主那裡,笑問綠魚道:「怎麼樣綠丫頭,過了一盞茶時間沒?」
別說一盞茶了,這位老神仙剛剛就只是做了個抬手放手動作,分明是一個呼吸間就破了劍陣。
不懂功夫的綠魚自然看不懂剛才那場間的奇妙玄機,但她的眼睛清楚看到了那王老頭確實一個人就把那一百個人都打跑了。
但小姑娘不會誇王依山,只是故意說道:「怕是因為之前那兩位叔叔已經打下了優勢,最後讓你撿了個大便宜吧?」
宋三與宋福祿二人聽到這話,都不覺鬧了個大紅臉。
「放……」王依山「屁」字還沒出口,就自知糟了,趕緊住嘴。
老人有些委屈,轉而怒瞪了一眼宋逸安,那意思是說你小子還不趕快給老夫證明清白!
宋逸安受意,笑道:「綠魚,剛才那劍陣被破確實是王老前輩一個人的功勞,本宗主都看在了眼裡。」
綠魚哼哼道:「我才不信呢,誰知道你們是不是一路的在合起伙誆騙我?」
宋逸安對著王依山聳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這可把這位活了兩個甲子的老神仙鬱悶的直想用腦袋撞牆。
林空竹在一旁偷樂個不停,她身旁的李枸杞也在奇怪為什麼那一百多個匪徒手中的劍一下子就炸碎了。
小姑娘直接問宋逸安道:「宋逸安,剛剛是怎麼回事?」
宋逸安裝傻道:「或許是浪蕩山這伙匪徒買到了假冒偽劣產品,質量不好的緣故。」
李枸杞白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你蒙誰呢?
李三七倒是神情平靜,一直再看更準確來說是一直在感受剛才王依山抬手放手間的玄妙氣機波動。
宋逸安雙腿一夾馬腹,驅馬向前。他來到廣場中央,與那張大當家和鄭統領面面相對不過十步距離。
「誰是鄭亮?」
張鵬愣了一下,他的手下里沒有一個叫鄭亮的。就在他疑惑間,只見那位鄭統領面色鐵青,一步向前,冷聲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宋逸安沒有回答他,而是自顧說道:「一年前,京州里有人蔘奏西南校尉鄭亮與宋家劍爐勾結,被皇帝陛下給發配到了西北。這事本來不大不小,而且每年都會有類似的髒水往劍爐身上潑,所以當時我爹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因為西南行省對我宋家影響甚大,而且那件事被牽連的人竟有數千人之多。再加上這件事過去后不久,浪蕩山上突然出現了一夥匪徒,這麼些個反常情況,自然引起了那時還在我家劍爐效力的那位羊角先生注意。」
那叫做鄭亮的鄭統領聽到這話,再怎麼心思愚鈍,也知道了眼前這公子哥是何人!他不覺感到了一股惡寒,強撐著自己沒有退步。
宋逸安抽出若水劍,輕撫劍身,淡淡說道:「因為劍爐每年都會耗費大量錢財在西南,好監視這裡的一舉一動,所以想要在西南不聲不響動兵甚至動將,都無一絲可能。也虧得他大明朱家能想到這一手,想來也是出自那位蔡太師之手,真是有些難為他老人家了。朱家天子這樣做有些斬草除根的意思,可謂狠辣到了極點。日後若是我宋家真箇沒落,蕭索自然第一個要對劍爐下手,東南便再也沒有我宋家的立足之地。西南餘州是通往長生宗的必經之路,而此處若剛好有你鄭校尉統領的一隊精兵在此截胡,那我宋家就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最後肯定是個滿門荒涼的結局。」
鄭亮鄭統領身軀微抖,以前他只聽說過宋飛劍的大名,到今日才真正體會到了其誅心的厲害。
「你宋家究竟要做什麼?難道真不怕皇帝陛下怪罪下來?!」鄭亮大著膽子怒聲質問。
這位鄭統領身後的張鵬早已是有些被嚇破膽了,本來他就是被鄭亮找來掩人耳目的,沒有什麼真本事。此刻這位張大當家一直往山下方向看去,心裡焦急怎麼援兵還沒到。
宋逸安見狀,玩味笑道:「是在等援兵嗎?本宗主跟你們說實話,援兵,有,只是沒有那麼多,也不會來的那麼快。既然事情已經敗露,那麼憑我宋家的本事,全部收買那五千精兵有些不太現實,可要是收買那統領精兵的將領則是絕對有可能的。我宋逸安來這浪蕩山本就是為民除害的,再順便提醒那朱家天子一下。山上五千精兵,本宗主不會動一下,只是你們這些人,必須得死,沒的商量。」
鄭亮怒火攻心,只感覺天旋地轉,說不出話來。而那張鵬張大當家,直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說道:「宋宗主饒命啊!張某是受這鄭亮小人蠱惑才上的山,真不知道會觸犯您宋家的天威。咱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宋宗主別這樣無情啊!」
說著又是重重扣了幾個響頭。
或許這位張大當家說的是實話,可一些鍋總得有人來背,宋逸安笑眯眯說道:「本宗主剛剛說過,沒的商量!」
剛走至廣場中央還沒一刻鐘的宋家年輕宗主又調轉馬頭,冷酷下命令道:「全部殺掉,一個不留!」
話聲落,一個又一個身影在道觀四周不知哪裡射出,手中都是帶著明惶惶的匕首,沖鄭統領與張鵬以及百餘名匪徒而去。
與人打鬥自然是拿劍最好,但要是殺人,絕對是匕首割喉最為爽利。
一百個佔山為王的賊寇,對上一百個訓練有素的死士,自然是一邊倒的局勢。林空竹抱住綠魚,捂住小姑娘雙眼,自己也撇過頭,不忍心再看前方的屠殺。
宋逸安聽著身後傳來的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面色平靜,自顧御馬走至下山入口處。宋福祿猶豫良久,還是決定上前,跪下說道:「剛得到消息,山下……」
沒等宋福祿說完,已是知曉內容的宋逸安直接問道:「有多少人?」
宋福祿一咬牙,如實說道:「三千,後續兩千已被山間一百護衛攔下。」
宋逸安臉色如常,其實剛才他對那鄭亮說的話並不為真,朱家天子既然在浪蕩山布局,所用之人肯定是非常可靠的,哪會那麼容易就被收買?如果能收買,他這位宋家年輕宗主也不必跑這麼一趟了。
一百護衛並不能真的攔下兩千人,也就是說,不一會兒,山下就會至少有五千精兵在等著他宋逸安。
一念及此,宋逸安嘴角微翹。儒家有句名言,曰「雖千萬人吾往矣」,今天,本宗主就來個雖千軍萬馬吾往矣,不知會不會流傳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