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宋家年輕宗主本來想著在西南總督府住宿一晚,天一亮就啟程前往西川。可沒曾想當天夜裡就電閃雷鳴,三更時候便大雨滂沱,而且這雨跟以往雷雨季節來也快去也快的規律不同,到了五更天明時分,依舊是雨下如柱的情況。下雨天出行自然不是一個好選擇,況且如今宋逸安身邊有綠魚李枸杞李三七林空竹這四個拖油瓶,更是不能冒雨趕路了。
趙武英不愧是宋逸安說的百官楷模,下這麼大的雨,非要去軍營看一看是否有漏雨的情況,順便再去慰藉一下軍士。所以這位西南將軍天剛蒙蒙亮,便帶著幾名自己的親兵,披著斗笠騎馬而去。
一貫走到哪都帶著上官雲輕的趙武英這次將前者留在了總督府。
林空竹不知從哪裡聽說西南總督府後院有片池塘,池塘里沒有種蓮花,而是種了一種奇異花草。這種花平常不開放,一旦遇到下雨天卻神奇蓬勃綻放。奇異的是這種花的花瓣如果敷在女子臉上,有使之容光煥發滋潤皮膚的功效。宋逸安真不明白女子的愛美之心竟會使她們有如此動力,這大雨瓢潑的鬼天氣,林空竹硬是去了。
綠魚和李枸杞雖然是小姑娘,卻也是懂得大姑娘的一些事,但對於總督府後院池塘里的那種花朵,估計是抱著湊熱鬧好玩的心態去的。李枸杞非要冒雨前去採花,李三七自然無奈得跟著撐傘。綠魚非要冒雨前去採花,王依山自然的殷勤巴不得為她撐傘。
宋逸安看著屋外雨勢兇猛,百無聊賴。宋三筆直站在門口,老羅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減小的趨勢。宋家年輕宗主耐不住寂寞,起身拿傘向門外走去。
宋三見狀立馬接過宋逸安手中油紙傘,小心撐開站在前者左後方,將傘面全撐給了宋逸安一個人。
總督府大堂前廊,上官雲輕側躺在一張躺椅上,他右手撐著腦袋,左手捲起側垂至臉頰的一縷髮絲,眼睛盯著漫天雨幕,不知在想什麼,似乎是在發愣。
宋逸安來到這裡時第一眼就看到這個情景,他站在不遠處,沒有立馬去打擾正輕鬆安逸的上官雲輕。
過了大約一刻鐘,上官雲輕扭頭看向宋逸安,輕笑道:「宋宗主既然來了,怎麼不說話?」
宋逸安慢步走近前者,淡淡笑道:「本宗主是怕攪了上官先生的好興緻。」
上官雲輕扭動身子,變側躺改為趴在躺椅上,雙手扶住下巴,微微抬頭看向宋逸安,問道:「宋宗主可知我剛才在想什麼?」
宋逸安看著明顯是一副小女子姿態的上官雲輕,搖了搖頭,如實應道:「本宗主不知。」
上官雲輕俏皮眨了眨眼,道:「你猜。」
宋逸安不露痕迹喘口氣,這上官雲輕若真是女子也就罷了,可要是個男子,這還不得嗝應好幾天!
一念及此,宋家年輕宗主決定大膽試探一下,「本宗主猜不出來,況且有一位智者曾經說過,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
上官雲輕瞪大眼睛,更顯得他或她神情可愛,「是哪位智者說的這話?」
宋逸安指了指自己,「本宗主。」
上官雲輕開始捂著自己肚子「咯咯」得笑,那副姿態,美如畫中人。
「上官姑娘可否告知本宗主呢?」宋逸安直言相問。
上官雲輕皺了皺鼻頭,看來是不打算否認自己是女子的事實,「宋宗主是怎麼看出來我是女子的,哦,不對,我猜應該是那位林姑娘看出來的吧。在大門時,那位林姑娘就一直盯著我看。宋宗主果然好眼光,連挑選的身邊侍女都這般不簡單。」
「只是奴婢不知,宋宗主什麼時候將那林姑娘娶回去啊,或是就是要將人家只當做暖床的工具而已?」
宋逸安故作生氣狀,沉聲道:「上官姑娘話不可不能亂說,本宗主向來潔身自好,那林姑娘我一根手指頭都沒動過她!」
上官雲輕捂住自己的心口,裝成一副很吃驚的表情,「如果不是聽說芭蕉園內有九位國色天香的女侍,我差點就信了。」
宋逸安無言以對,他走至上官雲輕跟前,居高臨下看著後者,微笑不語。
上官雲輕挑釁得同樣看著宋家年輕宗主,語氣不屑道:「怎麼,宋宗主是要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嗎?」
宋逸安笑道:「能輔佐趙武英坐上八方將領之位,治西南於十年太平,這等才能,恐怕就是東南那范長明都比不上吧。誰敢說你上官雲輕是弱女子,看本宗主不抽死他!」
上官雲輕頓時笑面如魘,可還是誠心自謙說道:「范長明奴婢可比不上。」
宋逸安堅持道:「比得上比得上,讓本宗主說你比他尤有勝之。」
上官雲輕一笑置之。
宋逸安追根究底,「上官姑娘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啊,本宗主真的很好奇。」
上官雲輕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說道:「奴婢在想,能不能殺掉宋宗主。」
天地之間,除卻雨聲,萬籟俱寂。
宋三眸光陰沉,按劍上前一步。
上官雲輕自言自語說道:「趙將軍短時間內集結千餘精騎不成問題,加上府上的一些扈從死士,拖住王老前輩應該是可以的。那羅姓鐵匠,趙將軍勉強有與他一戰之力,雖然最後還是落敗的結局,但本就是拖住他而已。等長生宗得到消息,想要來這西南總督府至少也要一天時間,嘖嘖嘖……」
宋逸安嘴角一翹,笑問道:「上官姑娘好像把本宗主忘了吧?」
上官雲輕莫名提了一句,「林姑娘還沒回來吧?」
宋逸安眉頭不覺微皺。
上官雲輕笑意深邃得看著宋家年輕宗主,老神在在說道:「宋宗主年輕有為,畜牲牛犢不怕虎的性子固然可贊,可有時稍不留神就會深陷險境不自知。宋宗主以為我家大人如果在西南總督府殺了你,朝廷是賞他呢,還是罰他呢?」
宋逸安攤攤手,道:「朝廷會怎樣本宗主不知道,但宋家劍爐會第一時間將西南總督府夷為平地。」
上官雲輕饒有興緻,絲毫沒有被這威脅的話嚇到,「宋宗主害怕了?」
宋逸安聳聳肩,「有誰不怕死呢?」
上官雲輕從躺椅上下來,站起身與宋家年輕宗主面對面而立。
宋逸安雙手撘在腰間雙劍上,淡淡問道:「還不動手?」
上官雲輕笑容玩味。
便在這時,林空竹、綠魚、李枸杞、李三七一起走了過來。
四人完好無損,後面跟著很不般配的王依山。
林空竹髮絲都濕透了,身上衣衫也濕了大半,身下長裙被她很不淑女得挽到了腳脖子以上,林空竹腳上的鞋子沾滿泥濘,走一步留一個腳印。
宋逸安輕輕喘口氣,再看上官雲輕,卻發現後者在那兒捂著肚子偷笑。
林空竹走到宋家年輕宗主跟前,一陣尷尬,施了個萬福。
宋逸安擺擺手,笑問道:「採到花沒啊?」
林空竹搖搖頭。
宋逸安笑笑,不再言語。
上官雲輕一聲不響得離去。
宋家年輕宗主看著前者遠去背影,這一次他是真心覺得這上官雲輕真有可能比得上那范長明了。
……
這場暴雨連續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宋家年輕宗主便突然決定要啟程出發。因為趙武英還沒回來,上官雲輕自然要象徵性挽留宋逸安。她走近前者,湊近身子,明顯別有深意得問道:「宋宗主怎麼突然要走啊,是不是寒府招待不周啊?」
宋逸安臉上表情平靜,語氣故作害怕道:「這不是怕上官姑娘給我們設埋伏嘛。」
上官雲輕捂嘴輕笑。
宋逸安退後一步拱手行禮,一些場面話不能少:「本宗主不願再叨擾貴府,請上官先生轉告趙大人就好,日後若還有機會,本宗主肯定還會來貴府做客的。」
上官雲輕隨性拱了拱手,「宋宗主一路順風。」
……
過了青州境,再往南走可去往「醫者之鄉」的荊州,往西則直通素有「天府之國」之稱的西川。
李枸杞自從在西南總督府出來,這兩頭都是無精打採的,綠魚跟她說話有時都是興趣不高,宋逸安跟她聊天,小姑娘每次都是嗯了幾聲就沒了下文,愛理不理。
後來宋家年輕宗主從綠魚那得知,原來李枸杞是想家了。宋逸安不禁心生感觸,他離家也已經兩個月了,不知道山莊還是不是老樣子,芭蕉園裡燕兒青兒等九位女侍不再服侍自己了,她們平常都會幹些什麼。自己的娘身體還好吧,自己老爹也應該就任新楚王了吧,依照他的性子,肯定吃不了虧。最後,宋家年輕宗主自然而然也是必然想起了她。宋逸安手不自覺摸向腰間的若水劍,拇指習慣性來回摩擦劍柄。臨走前,他將姬若水託付給了那青木老道,也不知道她學字學的怎麼樣了。
宋逸安回神,再看向李枸杞,不由想起了一句特別矯情的話,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在臨近荊州城野外的一間酒肆內,宋逸安一行人在此歇腳吃東西。見李枸杞坐在那發獃,不吃也不喝,宋家年輕宗主於心不忍,道:「李女俠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