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給我個面子
有德與圓真這兩位小朋友真不像是在辯論,各自脾氣好的沒話說,而且雙方言語稀少,根本沒有尋常辯論的唇槍舌劍場景,最重要的是兩人說的話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一會兒問「天會下雨嗎」,一會兒問「佛門吃齋,要怎麼維持營養」,金山寺前所有看客聽著聽著都是有些發困了。
坐在主位上的李三清偷偷打了個哈欠,心想自己之前教的圓真那一套都白交了,這有德小和尚哪有一絲他師叔的風采。這位天下第一宗師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要不然圓真到時候真借故上廁所耍賴,他這個坐掌教的面子上倒沒什麼,心裡多少還是會有些在意的。
威嚴肅穆的皇轎前,眼光始終都在宋家年輕宗主身上的朱自清神情平靜。忽然,他扭頭撇向山腳方向,嘴角微翹,表情變為冷笑。正在這時,李三清與無量僧人也不約而同望向那裡。
三人神情不一,朱自清一臉冷淡,眼神愈發寒冷。李三清撫須而笑,一整天時間無聊時光在這一刻終於有了一絲興趣。而金山寺主持無量僧人,臉上無一絲變化神色。
那裡自然是木真青在與楚蕭然對戰,正在與姬若水對於之前宋家年輕宗主說的那句「你是我的」而打情罵俏的宋逸安心有所感,神情一凜,他伸出手擺出禁聲姿勢,轉身看向山腳方向。
姬若水見宋逸安神色如此,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便安靜下來。林空竹看著眼前這一對兒心裡越來越不舒服,與宋逸安一路走過來,作為女人,她是真有直覺的,猜到了世子殿下心有所屬。在長生宗時,她見世子殿下即便與那長生宗千金那麼大的美人都不多說話,就更加確定了。一念及此,林空竹目光再度移向姬若水,心裡喂然長嘆。這世子殿下薄情不假,可也多情。每一次他讓自己走,不都是怕自己到最後陷太深無法自拔嗎?想一想,自己與那徐鍾晚,對於世子殿下來說,相比於眼前這位女子,歸根結底還是同一類人。
宋逸安驀的問道:「你知道你是誰了?」
這話問的委實有些不著邊際,若旁人聽了肯定摸不著頭腦,問我是誰,肯定叫什麼名字就是睡了。可姬若水只是微微一愣,就明白了那宋無賴問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低頭不語,看不見其臉上表情。
宋逸安回頭見姬若水如此,不忍再問,話鋒陡然一轉,開玩笑道:「想走就走吧,做公主多好,聽著就比本宗主這個世子殿下氣派。而且本宗主聽說那楚蕭然是隱於江湖一隻手數的過來的大宗師,可與雲山盡木真青這一類人打架。你跟著他,別的不說,武功肯定進步很快,說不定就能超過本宗主。到那時你若來找我宋家報仇,本宗主還不得束手待斃?」
姬若水猛一抬頭,氣的小臉通紅,一大堆話憋在心裡,最後還是像以前一樣伸出手,怒氣滿滿冒出一句話:「還我家劍來!」
宋逸安摘下腰間若水劍,在姬若水面前晃了晃,揶揄道:「當初好心給你,你偏不要,如今本宗主又不想給了。你跟著那楚蕭然,待學成回來有本事就從本宗主這奪回去。」
林空竹只感覺世子殿下這話說的有些傷感。
姬若水眼中有水汽出現,她抬起頭與宋家年輕宗主四目相對,緊咬嘴唇,彷彿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你真要我走?」
是你真要,而不是你真想。
宋逸安抿起嘴唇,故意撇過頭不看姬若水,不露痕迹嘆口氣,說道:「這樣無論對後周還是宋家,都是最好的結果。」
可你剛剛還說什麼我是你的啊!這自然是姬若水心裡的話,她強忍淚水,憤然轉身而去。而宋逸安看著女子的背影,心臟好似在被千刀萬剮。
待女子身形消失在視野,宋逸安失魂落魄坐下,低頭苦笑看著手中的若水劍。小半年不見,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卻是鬧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宋家年輕宗主輕撫劍身,他讓她走,何嘗不是為她好。這一趟金山寺之行,兇險難測,你後周幼公主的身份今日以後必定大白天下,朱家天子會放任你繼續活下去?只是上山見一面而已,那楚蕭然就不得煞費苦心,在山下造出那股動靜。
林空竹在一旁很識趣的閉口不言,她剛剛聽到「公主」,「後周」這兩個詞眼,已是讓她受到了不小驚嚇。大明皆知,八大異姓藩王中,就只有後周沒有封土,甚至沒有正統王室成員。這對於大明朝是一個禁忌,普通百姓觸之必死。
宋逸安驀的起身,下山而去。剛話說的有些急,還有一些話沒跟姬若水說。況且今日一別還不知何時才會再相見,他還有一些交代的話必須對那楚蕭然說道說道。
————
飛來峰山腳戰況激烈,只看那街道兩旁成片倒塌的房屋以及地上幾尺深的縱橫溝壑,就能猜想出這一番戰鬥是如何的驚天動地。之前木真青和東方大明喝茶喝酒的那個酒館,因為遠離戰場而並沒有受到波及。但那年輕店小二,卻早已瞠目結舌。他雖然離得遠,但感覺的到大地在震動,而且他可以看的到那裡的房屋在成片坍塌,兩道人影快速移動,就知道了發生了什麼。店小二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心想今天沒去金山寺看那佛道之辯也不是什麼遺憾事了。
戰場中央,街道上。木真青氣定神閑,一身青衣再加上那渾然一體的儒雅氣質,當的上丰神如玉四個字。而那柄尋常長劍在他身體四周像飛魚一樣,靈犀遊動。
他的面前,楚蕭然渾身不染一塵,金黃璀璨的華貴長袍刺人眼睛,更刺心神。這位註定藏不住的大宗師,雖然赤手空拳,但周身凌厲氣機卻像是一道道劍氣,另一般武道高手也不得近其身半步。
木真青嗤笑道:「楚蕭然,說好的擋你者死呢?」
楚蕭然置若罔聞,右腳緩慢踏出一步。只聽天地間似有一道炸雷聲響起,場間先是平靜的出奇,而後只見木真青瞳孔微縮,後撤一步,遊動飛劍回持在其手中,如臨大敵。
下一刻大地猛然震動,楚蕭然第二步踏出,一股王霸之氣隨即從前者體內噴涌而出,天下萬物在這一刻都不由萌生出一股敬畏感。
一直充當看客的東方大明見狀眉毛一挑,他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後周餘孽。剛才楚蕭然造成的那番動靜,即便是他也做不到。但這並不是說明他東方大明打不過那楚蕭然。單論殺人手段,這天下能比的過他的,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只是想要迸發出實質氣息,則是需要高超的心境才行。當今天下東方大明知道的,以劍入道的雲山盡身上有,那是股令人神往的浩然之氣。已經進入天道的李三清身上有,那是一股讓人高山仰止的神聖之氣。金山寺主持身上也有,那是一股讓人心生膜拜的仙佛之氣。
但無論雲山盡,李三清還是無量僧人,都是經過歲月洗禮經過時間考證的老古董,不能以常理度之。難道說如今眼前這位不過不惑之齡的長相普通的男人,心境可以以以上三位相提並論了嗎?
想到這,東方大明不自覺邁出一步,右手已是握住了腰間那柄在十大名劍中,排名第七的開山刀刀柄,沖木真青高聲喊道:「木真青退下!」
已是大明朝公認的新劍神木真青自然心有不甘,他身形不動,左手托劍,右手屈指放在長劍劍柄尾部,大笑道:「東方將軍稍安勿躁,待木某先打痛快了再說。」
東方大明不由怒火中燒,大吼道:「你木真青這一敗心境壞了事小,怕就怕你一敗塗地,被那楚蕭然順勢拿去了性命!」
說話間,木真青的右手已經輕微彈擊在了長劍劍柄上。長劍受力極速激射而去,如一道流星,眨眼便來到了楚蕭然跟前。
彈指一飛劍!
而楚蕭然面無表情,只是簡單伸出右手,如天熱時節給自己扇風那般,對著木真青的飛劍輕輕擺動手掌。而那柄本來極速而來的飛劍在距楚蕭然不過一丈距離時,驟然停住,再難前進一寸。
楚蕭然依舊悠然邁著步子,繼續前行。
木真青嘴角一翹,也向前走去。他右手屈指,每走一步,必彈擊一指於那柄長劍之上。
只見街道上,一個輕輕扇著手掌,一個自在彈擊手指,看著都是那般輕鬆安逸。可街道兩旁本來坍塌的房屋,卻不知為何又被四分五裂開來,而且隨著木真青與楚蕭然二人越接近,房屋則被切割的越零碎。至於兩人所站立的地面上,早已是遍布瘡痍,大地塌陷。
本來只相距十步的兩人,卻硬生生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木真青手指抵在劍柄尾端,楚蕭然掌心對準劍尖。二人皆是再難前進一步。
木真青眉頭一皺,撇頭沒來由問道:「你怎麼回事?」
便在這時,東方大明一躍而起,來到楚蕭然頭頂。他腰間開山刀隨即出鞘,繼而光華漫天,另日月失色。
一刀迎面劈下。
這一刀之威震天動地,足以劈開大岳崑崙!
感受到這一刀之威的木真青險些肝腸寸斷,即便他知道這一刀不是對準自己。
就在開山刀刀鋒已經快要貼近楚蕭然天靈蓋時,一隻手不知從何處突然伸出來,然後在劍道宗師木真青吃驚的眼光中,一把握住了刀身。
「給我個面子,不要打了。」
話音落,場間大地轟然下沉一尺有餘,一股狂暴氣旋如龍捲風肆虐,直接風捲殘雲般橫掃了方圓百米的坍塌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