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黑夜空白
許久無聲，只待得王選激動的心變得平靜，新月漸圓，皎月初上，他仍舊沒有聽到半點聲音。
他甚至覺得那人已經離去，但是等到他這麼覺得的時候，那道滄桑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沒想到，你也是可憐之人。」
他的聲音裡帶著滿滿的同情，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大慈大悲的菩薩自斬手臂感受斷臂之人的痛苦以求感同身受，有感而發。
未待王選應聲，他就繼續說道。
「你可知這堆積成山的白骨是從何而來？」
王選聽聞此話，環顧四周，只覺得白骨越發得詭異起來，他們頭骨漆黑不見的眼洞里似乎潛伏著可怕的夢魘。
「前輩，晚輩斗膽猜測，莫非他們是因孤寂而死？」
王選顯得頗為恭敬，一字一句里都是對長輩的謙卑。
神秘老者一愣轉即發出爽朗的笑聲，忍俊不禁。
「你剛剛可沒有前輩晚輩的稱呼，現在突然轉變，讓老夫我著實難堪啊。」
王選聽得這調侃的話語，只好頗為尷尬的一笑了之。
「罷了，剛剛你說他們因孤寂而死，卻只說對了一半。」
老者笑聲戛然而止，極為認真的說道。
「這裡雖然有著可怖之處，卻也有著天大的機緣。在這裡修鍊，你能穩固你的境界，而且不用顧忌時間的問題，因為在這裡一天相當於外面一年的時間。」
王選聽到這個答覆，心裡著實樂開了花，若是如此，他相信在他趕往大比之前一定能夠達到煉體巔峰的修為！
「不知前輩所說的可怖之處為何？」
王選雖然興奮，卻深知這裡的與眾不同，若是不了解這裡的情況，那麼很有可能像這些人一樣化作皚皚白骨。
「白天倒不可怕，只是枯燥罷了，不過也有一部分人因此而死，他們雖然身體上不會倦怠，但是心理上已經精疲力竭。半天即是半年，能忍受住半年的漂泊無依之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老者輕輕嘆了一口氣，心中不乏失望。
「但是他們卻無一例外，死在了這黑夜之中，而且無一例外，全是自殺。」
王選按捺住心裡的震驚，他覺得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感受黑夜的恐怖，而是了解這個世界。
「敢問前輩，這是因為什麼？」
老者幾乎沒有遲頓，繼續說道。
「我肯定會告訴你的，因為每次在黑夜降臨的時候我都會出現，將這裡夜晚的情況告知所有人。」
知道了，還是會死？
王選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望著這皎潔的月亮，只覺得它再也沒有半點熒光美麗，卻像一隻張開的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要向他俯衝而來，將他吞噬得一乾二淨。
「黑夜之黑，在於極白。當一切都黑到了極致的時候，就會衍生出空白，這種空白會奪走你所有的感官，氣力，只留下你空蕩蕩的思緒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而這樣的日子，你需要過上半年。」
「更讓你絕望的是，若是你心生恐懼，那麼你的修為還會倒退，退到你真正的想要死亡，尋求解脫。」
非黑之黑曰厚黑，非白之白曰空白。
王選心裡暗道，他瞬間就明白了老者的意思，按照他所說，在這黑夜裡，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力，只能像是一個植物人一樣生存半年，而且不能產生任何負面情緒。
「不知前輩設下這樣一個秘境，是為了什麼？」
王選抬起頭來，他知道老者也是性情中人，斷然不會如此濫殺無辜。
而設置這種幾乎難如登天的秘境，若是沒有什麼目的，他決然是不會相信的。
老者略有些訝異，他見過無數人，卻沒有見過像王選這樣問他用大神通布置這樣的秘境是為了什麼。
這種膽量與氣魄，簡直與尋死無二。
然而正是這種話，為王選贏得了一線生機。
「我只是不想我的傳承落在了一個庸才手中，自然要千挑萬選。人生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連寂寞都不能忍受的人即便死去也不會有任何人去憐惜。」
他的話語驟然變得冰冷無比，很快，就再也沒有了任何聲息。
王選知道，這次，老者是真的消失了。
他能夠感受到潮水般的疲憊感從他全身湧來，視覺、嗅覺、聽覺都在一瞬間徹底關閉，唯有思想還在轉動，而且思想根本停不下來，即便他想要去睡覺，也是不可能的事。
他只能去想，去想一些開心的事情，不讓自己走入老者所說的恐懼心理之中。
但是有時候就是如此，你越是警醒自己不去想，卻不受控制地偏要去想。
他彷彿看到了所有他在乎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小月的身體漸漸冰冷，張大膽只有出去的氣沒有進去的氣，寧無缺被人將四肢都砍斷只剩下一個頭暴露在水缸之外，封天印也被人打成重傷，奄奄一息.……
這種感覺特別真實，就像是他親眼所見，親身感觸一般，無盡的悲傷讓他沉浸在一片失落之中，但是他偏偏又動彈不了分毫。
他就看著在乎的人生機一點點地流逝，一點點地走向死亡的深淵。
而他只能在心裡吶喊，在心裡痛苦，在心裡流下無力地淚水，獨自承擔著這比地獄更加恐怖的恐怖。
他身上泛起黑色的霧氣，墨色的蝴蝶在他周身飛舞，變得一點點地接近濃黑。此時，他身上的氣息也開始不穩定起來，接著竟然從煉體八重掉到了煉體七重的巔峰！
蝴蝶飛舞地更加歡快了，他們在吸收了來自王選身上的能量之後，變得充盈、興奮，漆黑的羽翼閃耀夜色的舞蹈，將所有的一切都抹上一道更加濃黑的色澤。
王選的修為就這樣一點點地降低著，因為他心裡的悲痛還在繼續，小月那張煞白的小臉直讓他心都碎了一地。
悲痛流連，黑色蔓延，整個世界都被空白籠罩，所有的枯骨似乎都在散發著微弱的光芒，他們像是在歡呼，更像是在吟唱，為死亡奏響頌歌，迎接著一個新同伴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