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命運歎歎
轉眼間,季連緔已經在竹林小屋住了一年了,她曾以為,她會在這裏住很久。
春去秋來,冬亦至,孤獨的窗邊已經沒有了鳥兒的光顧,白欞悠哉悠哉的走到季連緔房間的窗邊,探頭向裏麵看去,桌子上放著一張看起來很舊的紙,上麵寫著'竹林深處人家,孤獨偏無他話,唯願撫我青發,與汝共度年華'
雖然沒有署名,但從那娟秀的字體並不難認出這首短詩出自季連緔之手,至於是寫給誰的,白欞不用費腦去想便知道,輕輕的歎了口氣,他回頭望向冷清的竹林“千方百計的想趕人家走,可真當人走了,又怕人家有危險,默默的尾隨護送,辛夜,你可讓我怎麽說你呢!要是當真這一走能塵歸塵土歸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白先生”季連安拿起桌上的舊紙收起“是不是也覺得我姐很有才”
饒有興趣的看著季連安,白欞笑著開口 “辛夜昨天在房間裏說的話你應該也聽到了,你為什麽不離開?難道他早就告訴你了?”
“嗯”季連安看著手中的楚酈劍,眼中有著讀不懂的情緒“先生,早就告訴我了”
看著季連安手中的楚酈劍,白欞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他的事本座也管不了”
走在竹林中,季連緔還保持著一步三回頭的進度,白寧抬頭看了看天色“公主,再這麽走下去怕是明天也走不出這竹林,這天也漸漸冷了,您放心吧,安主子那有辛少俠呢,您就別擔心了”
“你懂什麽!”季連緔有氣沒力的來到一顆大石頭旁坐下“你不懂”
“不懂什麽啊?”白寧
“你不懂,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說著季連緔淒涼的笑了笑“回不去了”
“公主這是要放棄了嗎?!”白寧激動的坐在季連緔身邊“終於可以回宮安然渡日了!我再也不想過風餐露宿的日子了!”
“什麽時候讓你風餐露宿了!嘿,你這丫頭感情為了你自己才總是勸我回宮的!”說著季連緔狠狠的彈了下白寧的腦門“你給我回小木屋繼續風餐露宿去,我自己回宮!”
“公主~您離了我不行的啊!”
“絕對能行!宮裏那麽多侍女,我渴不死餓不壞的,你!給我回去!”說著季連緔奪過白寧肩上的包袱“再嘰嘰歪歪小安回來你都不能回來!”
認命的轉過身,一步三回頭的看著自家主子,看著白寧,季連緔歎了口氣,呆呆的看著腳下的路,不知過了多久,她決然的轉身,向竹林出口走去,暗處的辛夜生生咽下了喉中沒有發出的挽留,默默的跟了上去,有些傷害,也是為了保護!
出了竹林的季連緔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選擇在客棧暫住一晚,相同的客棧,相同的房間,她想起了初見時俊逸明朗的辛夜。
夜已進深, 揮掉小小的酒盅,季連緔舉著酒壺來到窗前推進窗,漂亮的眸子已經因為佳釀而迷離,她咯咯笑了“下雪了啊”,辛夜隱藏了氣息,不敢側頭看美人,久久不聽有動靜,就在他準備起身先離開時,耳畔傳來鈴音的歌聲
“孤人怨,情絲無誰能言。紅塵事,是非有誰能辨。問世間,誰書舊詩卷。問夢裏,誰還撥古弦。看遠處的飛雪,雪落相思卻成灰,雪不懂落花的淒美。等愛若花枯萎,等葉成堆,等思念已化成淚。隻為'情'字不管今生錯與對 ,一生情緣一世悲。相離相憶是命運為我寫下的結局,此生雖有憾卻不言悔。看遠山的飛雪,雪落相思卻成灰,雪不懂落花的孤美,等愛若花枯萎,等葉成堆,等思念也化成淚。隻為等你不入輪回若荒魂,半世浮華半生醉。相離相憶是命運為我寫下的結局,此生雖有憾終不言悔。隻為盼你不管此生錯與對,一生情緣一世悲。相係相別是命運為我續寫的結局,念子之容歎浮華如雪。”
反反複複幾句詞,可季連緔不厭其煩的來回吟唱,酒壺中的酒被她撒在了窗沿,晶瑩的水漬在月光下泛著光,不知是酒漬還是苦淚。
茫然的看著夜空中高掛的明月,辛夜的神情冰冷而哀傷,這麽久的涼薄相待與傷害,隻為還給那個女子,翔鳳本命。
安然渡世,無病無災,貴人環繞,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這才應該是季連緔最初的人生。
而他辛夜呢?
祀主,血羅,九天玄刹,陰霾的過去,無望的將來,雖然有著強大無比的力量,但卻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一生,從一出生便已經注定,必須完成的事,是他這輩子,都逃不掉的,活多久對於他來說,其實已經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了。
'此生雖有憾卻不言悔。。。一生還長,你的不悔不是我,恨我吧,總比愛好'辛夜起身,輕盈地躍到了冰冷的瓦片之上。
歌聲漸漸低啞,辛夜躍下屋頂回到窗側時,季連緔已經趴在窗邊睡著了,擔心她會受涼,辛夜皺著眉把她抱了起來,輕輕的放在榻上,怕她酒醒後頭疼,辛夜點了她周身幾位大穴,那緊皺的柳眉才舒緩開來。
因為酒醉的關係,季連緔的臉頰有些微紅,眼角還掛著淚珠,辛夜抬起手,想伸手為她拭去,可卻最終放下了手,隻能無奈的歎氣。
看了不知多久,就在辛夜起身要走時,他無意中瞟到了被季連緔拋棄在角落的白色小酒盅,鬼使神差的走過去拾起認真端詳,酒盅特別精致,杯壁上描畫著翠竹,杯口處還有美人飲酒時留下的唇印,湊在鼻前輕聞,除了香醇的酒氣,仿佛還能聞到佳人唇齒間的餘香。回頭望了望熟睡的人兒,辛夜把酒盅塞進了懷裏。
太陽初露,集市的小販們就早早擺出了攤子,幹淨的街道隨著太陽的升起漸漸熱鬧起來,嘈雜的聲音也喚醒了榻上的美人。
掃了眼房間,季連緔緩緩的坐了起來,青發從肩頭滑落,平白給她添了一絲嫵媚,季連緔疑惑的打量著廂房,窗戶關著,使涼氣隔絕在外,好像猛然想到了什麽,她快速的從床上跳下光腳來到窗前,推開了窗子。
左右打量了半天,季連緔失望的垂下了眼簾,沒有墨色的身影,沒有赤紅的佩劍,有的隻有皚皚白雪,深深的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季連緔關上了窗子,其實隻要她再仔細看一看,不難看出那窗側的積雪,有一處特別薄。
從客棧出來,季連緔並不打算就此離開,辛夜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緊皺,那是去皋亭山的路。
季連緔從來沒有看過冬天的楓葉,那是另一種美,被雪打了的紅葉仿佛更紅了,跟皚皚的白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漫山遍野的美景沒能贏來佳人片刻的停留,辛夜尾隨著季連緔來到了須胤寺。
小和尚們都還認得季連緔,問過好後,把她帶到了青因大師的禪房,佛門重地也不會有危險,辛夜並不沒有跟進去,而是躍到樹上,等她出來。
“女施主這次是為何事前來”青因大師倒了杯清茶推到季連緔身前“外麵寒氣重,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謝大師”季連緔雙手捧起茶杯先是聞了聞,才小小喝了一口“大師,這是什麽茶,怎麽我喝過後感覺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
“這是貧僧一位老友送的菩提根,如果施主喜歡,送你一些也無妨”青因大師
“謝大師”又小小的喝了一口,季連緔才開始道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想了解一些祀主辛夜的事情”
“阿彌陀佛,女施主的疑難貧僧怕是不能解答了,天機自有天意,是萬萬不可泄露的”對於青因大師的回答,季連緔並沒有感到意外,她歎了口氣看向窗外的皚皚白雪“大師也看的出來,我心悅他,本來這些世俗之事不該來打擾您,隻是佛家有雲,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對於祀主辛夜,我並沒有看出上天的好生之德,青因大師仁慈,難道就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為天下百姓而無私奉獻的人,英年早逝嗎?他可以守護蒼生,死而後已,我也甘願守護他,陪他度此餘生,隻是我傻傻的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事還是做不來”說罷,季連緔心虛的喝了口茶。
聽季連緔說完後,青因大師思慮片刻才開口“女施主當真是有顆玲瓏心,貧僧本不該再道破天機,可念在你還有些佛緣的份上,就再幫你一次吧,施主可以問三個問題,貧僧知無不言”
這三個問題,季連緔用了半個時辰去想,前兩個問題青因大師用了三個字回答“保命”“陽”,最後一個問題,青因大師是用墨寫在紙上與菩提根一起交給她的。
“大道無形,分清濁,歸陰陽,時有序,物有常。若擾天理,滋味難嚐。”季連緔看完字條抬頭去看青因大師的時候,卻發現他低下了頭,心裏頓時一驚,大著膽子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沒氣了!想起辛夜說的道破天機會遭天譴,季連緔頓時心裏五味雜陳。
就在季連緔打算出去找人的時候,一位年邁的和尚帶著幾個小和尚走了進來“阿彌陀佛,女施主不必慌張,師兄他已然算到了自己圓寂之日,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施主不必自責,何不快去做你心之所想的事情”
“是”
季連緔起身向門外走去,踩在冰冷的白雪上,她回頭看了眼青因,熱茶的味道在她心裏,久久沒有散去,心中對於辛夜的恨,也久久沒有散去。她低頭苦笑,那樣的大義淩然難道真的能騙過青因大師?她不知道。反正,是騙過了她自己。
勤禦殿
“五弟,緔兒還沒有回來?”季連汜(榮嘉帝)放下手中的奏折揉著眉心“負責接應的張梁有沒有傳回什麽信”
“張梁已經回來了,他說辛先生會親自互送”季連秉(昌平王)
“那就好,現在外麵有些亂了,她回來也好”說著季連汜拿著奏折走到季連秉身邊遞給他“你看看,祀主一逝,原先的那些小國地區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忍氣吞聲了這麽些年,真是難為他們了,曆代先皇太過仁慈,幾百年了,這些舊皇族的野心終於不用遮遮掩掩了”
看完奏折,季連秉抬起頭“皇上打算什麽時候行動”
“再等等,如果由我們挑起事端,怕是會讓民心更不穩”季連汜
“臣弟願先去這些地方走走,探探虛實”季連秉
“不必”季連汜抬手拍了拍季連秉的肩“朕知道你不忍戰亂,隻是現下的局勢正如辛先生所言,要先破後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