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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如何正確理解出題人的意思(四千多字章節)

  「說起來,朕不是准了你十幾日的假,許你四月初一再入宮來,那你今日回宮做什麼?」允熥忽然問王喜道。


  「官家,奴才被母親趕回來了。」王喜苦笑道:「奴才的母親認為這非年非節,一個做奴婢的人怎麼能不服侍主人呢?奴才勉強在家待了兩日母親就非要讓奴才回宮服侍官家。」


  允熥不太能確定他這到底是實話還是哄自己高興亦或是其它,不過就算他在哄自己高興,只要他把定對宦官權力的限制也沒什麼。


  「所謂君無戲言,既然朕給了你假,你就放心回去歇著,伺候老夫人便是。老夫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朕說的,讓你回家。」說完這話,允熥想了想又道:「你去藥房,再取一支人蔘,帶給老夫人。」


  「多謝官家恩典。」王喜馬上跪下說道。


  「行了,你回去吧,好好侍候自己的母親。」允熥說道。


  王喜又站起來行了一禮,躬身退下。


  說過此事,允熥站起來伸伸懶腰,想到剛才接見楊峰與曹行二人前看到的奏摺正要宣曹徵覲見,忽然有小宦官通傳:「官家,冬輔官解縉求見。」


  「讓他進來吧。」聽到解縉求見,允熥馬上知道他是為何而來,吩咐道。


  解縉隨即帶著中書舍人楊士奇、楊溥與金善走了進來,手裡還捧著許多文書,看到允熥后馬上彎腰行禮道:「臣解縉(楊士奇、楊溥、金善)見過陛下,因許多文卷在身,請恕不能行全禮。」


  允熥沒在意他們行禮的問題,直接問道:「這可是今年會試的試卷?」


  「啟稟陛下,此為今年會試臣等擬定的錄取的一百零七名貢士的三科試卷。其中十四省一直隸一百人,岷藩一人、英藩一人、秦藩一人、蘇藩一人、宋藩一人。永藩、洛藩、蒲藩因本地讀書人稀少,未派人應考此次會試。另朝鮮、琉球、扶桑等番國並為一榜,文采可比各省錄取貢士最後一名的有二人,朝鮮一人、琉球一人。」解縉說道。


  大明現在科舉考試採取分省錄取制,每省若干名額,合計一百個,若是一省錄取的最後一名有並列的,且閱卷官們爭執不下,可以都錄取。


  此外,幾個已經冊封的藩國每藩每年固定有一個貢士名額,也可並列;海外番國的人也可以來參加大明的會試,水平在大明錄取的貢士文采最差的那人之上的就可以被錄取,但人數控制在五人之內。


  允熥讓小宦官接過試卷放在桌子上,自己走過去坐下,一份一份看了起來。


  允熥掀開頭一份試卷,先大略看一遍經義的幾篇文章,主要看看閱卷官的評語,就將經義試卷放到一邊,看起了策論。翻開試卷,只見頭一頁的第一行赫然寫著:「天不生太祖,蓋萬民如盲。」允熥繼續向下看去,就見到這篇千餘字的文章大多數文字都在拍朱元璋的馬屁,不覺皺了皺眉。


  他將這篇文章看完后,翻開第二份策論文章,見到頭一行寫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繼續看下去,是一篇論述歷朝歷代的進入中原的胡人所作所為的文章,最後得出結論:胡人皆不可信,當慎用之。


  看著這篇文章,允熥雖然鬆開了緊皺的眉頭,但從他的表情來看,還是不太滿意。


  解縉在允熥審閱試卷的時候,雖然站在一旁,但一直偷偷地看著他的表情。他見允熥的表情不算太好,心裡打鼓:『難道我沒有明白陛下的意思?』


  ……


  ……


  而就在允熥審閱會試試卷的同時,在離京城數百里之遙的蘇州府產業園區衙門裡,一個身穿一身布衣的漢子匆匆走進一間房屋,對屋內一人說道:「老爺,今年會試的題目下官已經取來了。」


  一個三十多歲、身穿一身六品官服的男子站起來,從他手中接過文卷,也來不及說話,就將文卷放到桌子上,攤開看了起來。


  前面的幾頁都匆匆略過,他迅速翻到策論那一頁,只見上面寫到:


  策論題目其一:史料所載,金泰和七年(西元1207年)有民戶七百六十八萬,蒙古興兵后,至金亡之天興三年(西元1234)僅有民戶八十七萬;宋嘉定十六年(西元1223)有民戶一千二百六十七萬,至宋亡之祥興二年(西元1279),僅存民戶九百三十七萬。


  至正四年(西元1344),黃河決堤,朝廷徵發百姓治水,嚴苛異常,百姓多有累死者。


  是年,江淮間旱蝗,大飢疫。太祖時年十七,父母兄相繼歿,貧不克葬。


  策論題目其二:亦思巴奚之亂。泉州故多西域人,宋季有蒲壽庚等,以平海寇得官。景炎間,益王南巡,駐蹕泉州港口,張世傑以淮兵三千五百授壽庚。益王篤臨城,壽庚閉門不納,盡殺宋室在泉州者三十餘人,並淮水軍無遺者。與州司馬田真子詣杭州,唆都降之。張世傑回攻九十日不能克。元君制世,以功封壽庚平章,為開平海省於泉州,一時子孫貴顯冠天下,泉人被其薰炎者九十年。


  ……,至是,元政衰,四方兵起,國命不行,其婿西域那吹兀吶襲作亂,福州行中書省,奏檄潯美場司丞陳玄、涌場司丞龔名安,合兵討之。……,是役也,凡西域人盡殲之,胡發高鼻有誤殺者。閉門行誅三日,民間秋毫無所犯。


  發蒲賊諸冢,凡蒲屍皆裸體,面西方,伊橚悉令具五刑而誅之,棄其屍於豬槽,報在宋行弒逆也。洪武七年,高皇帝大赦天下,聖旨:獨蒲氏餘孽悉配戎伍,禁錮,世世無得登仕籍,監其禍也。杜子美詩云:「羯胡事主終無奈。「誠哉言也。


  這人將兩篇題目細細的看了三遍,又想了一會兒,說道:「今年的題目應該這樣做。」


  「什麼題目這樣做?」一人從門口走進來,對他笑著說道。


  先前這六品官見到他,馬上行禮道:「蘇州府通判提調產業園區事,兼吳縣知縣楊子榮,見過知府大人。」


  蘇州知府向寶隨即回禮。待答禮完畢,向寶一眼看見楊子榮攤在桌子上的文卷,笑道:「楊通判果然也在看今年的會試試卷。」


  「下官也是進士出身,自然每年都要看一看今年的會試、殿試試卷。何況自從建業貳年已來,陛下親自出策論的題目,可以從此看出陛下當下最關心什麼,所以臣讓人抄了會試題目過來看。」楊子榮說道。


  『你也要憑藉這些來揣摩陛下的意思?』向寶本想將這句話說出來,但最後還是沒說。這話頗有諷刺楊子榮被派到蘇州府看似受到重用但遠離朝堂的嫌疑,他和楊子榮又沒有多大矛盾,還是少說幾句。


  「吾亦命人抄了今年會試策論題目來看,有些思量,但卻未敢保准,這次來,就是想問問楊通判,今年的會試策論題目陛下到底是何意?」向寶說道。


  楊子榮思量片刻,覺得自己平日里產業園區的事情還多有賴於他,還是不得罪的好。但他卻說道:「向知府,在下雖有所猜測,可也不敢保准。」


  「這吾也知曉,你只管說你的,即使與陛下的本意不同,也無妨。」向寶道。


  5再三說自己的猜測未必準確,得到向寶的反覆保證后才出言道:「向知府,若是常人來做這二題,頭一篇文章多半會頌揚太祖皇帝,第二篇文章多半會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等話語。」


  「這麼,這麼寫不對?」向寶問道。他也是這樣理解的。


  「向知府,依在下看來,若是要得陛下青眼,須得如此立意。」


  ……


  ……


  允熥看了十二份試卷,見和自己想的差別有些大,放下試卷,對解縉等人說道:「這些會試試卷朕暫且不看了,你們回去再對策論進行評定。」


  解縉當即躬身說道:「臣愚鈍,難以明白皇上的意思,還請明示。」他身後的楊士奇、楊溥、金善三人也躬身這樣說道。


  允熥掃了他們幾眼,忽然想到一人,心道:『若是楊子榮在此,一定能明白朕的意思。解縉雖然聰慧,但政治頭腦不行。』


  「解卿,這頭一道策論題目,用太多的言語稱讚先帝的,一律排到中間。這道題不需要舉子們引申太多,只要他們說蒙古人如何殘暴就好。」


  「第二道題,不要泛泛的談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幾年屢次生事,意圖對大明甚至對朕不利的蠻夷是什麼人?是天方教徒!」


  「先有洪武末年滿者伯夷不尊大明號令,進犯三佛齊,後有撒馬爾罕國姦細勾結滿者伯夷國之人意圖在廣州暗害朕,中有國內的色目人在安南造反,更不必提題目里寫的也是天方教徒。如此清楚明白的事情,還要朕提醒?」


  允熥出頭一道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告訴百姓和士紳,蠻夷之人入侵中原,可是要對漢人進行大規模屠殺的,十個人裡面有九個會被殺掉。所以大家再面對蠻夷入侵的時候,一定不能以為可以當順民活下去,當順民也活不下去!所以答題的人只要緊扣這一主題就好,若是引申不到第二點,說蒙古人有多麼殘暴就行了,不需要拍朱元璋馬屁。


  第二題就是為同撒馬爾罕國見仗做輿論準備了。儒家傳統上是反對打仗的,即使孔子的本意也反對不義之戰,所以為了儘可能多的消除朝堂上的反對之聲,就要多做輿論準備。


  兩道題結合在一起看,就是告訴士紳百姓若是讓撒馬爾罕國打進中原,百姓要遭受怎樣的種族滅絕似的屠殺,從而對撒馬爾罕國心生恐懼,支持朝廷同它打仗。不過這個引申寓意因為以前從未有過兩道題結合一起看的先例,恐怕沒有舉子能答出來,他也就不做要求。


  經過允熥這麼一番解釋,解縉明白了他的意思,馬上連聲說自己愚鈍,隨即上前將試卷都抱了起來,又躬身行了一禮,與楊士奇等人退下。


  ……


  ……


  楊子榮將要如何回答這兩道題和向寶解釋清楚,向寶攆著鬍鬚說道:「原來這題目中還有這些道道,若是吾今年考會試,多半中不得貢士了。」


  楊子榮張了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向寶早已為官,也不需要參加科舉了,也不必安慰他。


  向寶又問了幾個自己不太理解的問題,得到楊子榮的解答后,想到一事,思量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小聲對楊子榮說道:「楊通判,你這些日子最好小心些,分巡蘇松的鄭按察,最近可得了一些風聲。」


  『按理說我不該提醒他。可他在蘇州,將園區與吳縣打理的都十分不錯,若是因此被罷了官,太可惜了。只盼他能悔改。』


  ……


  ……


  下午允熥剛剛睡醒,起來穿好外衣正要去前殿批答奏摺,解縉就又帶著一百零七份試捲來到乾清宮,請允熥審閱。


  允熥有些驚訝的說道:「近三千份試卷,如何在短短的兩個時辰重新挑選出一百零七份上榜的?還排定了名次?」他隨即狐疑的盯著解縉問道:「解愛卿,你莫非只是依照策論的文章立意重新排的名次?」若解縉真的是這樣做的可不成。立意雖然重要,但文采和文章的邏輯性也同樣重要。


  「啟稟陛下,」解縉說:「臣身為此次會試的提調官與策論閱卷官,三千餘份試卷的策論均記得寫的大概是什麼,所以能夠在兩個時辰之內將這一百零七份試卷挑選出來。」


  「若是陛下不信,可以派人挑選幾份被臣等評定為落榜的試卷,與這些試卷比較,文采可有比得上的。」


  「這就不必了,朕當然信得過愛卿。」允熥雖然心裡有所懷疑,但也不會當面表露出來。反正等榜文公布后所有的試卷都可以被士子任意查閱,不急於一時。


  允熥之後將這一百零七份試卷全部看了一遍,又挑出幾份不太滿意的,讓將這一省排在稍後的試卷拿過來,經過比對選定上榜之人並排了名次。


  「這個叫做周述的,自己是會元,弟弟也上了榜,這一家的家風定然不錯。周述還是江西的解元,若是再能中狀元,也是一門佳話了。」允熥忽然注意到了一對上榜的兄弟,如此說道。


  「這也是陛下厚恩,才能有此佳話。」解縉拍馬屁道。


  允熥沒有接話。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就算再出一個連中三元的人對他也沒什麼意義。不過他還是因此記住了周述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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