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1章 會見前
之後允熥又與眾人談論了一番,大家都覺得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實情多半就是如此,於是也都贊同陛下親自去與鬼力赤一見。
在場的所有大臣都高興不已。蒙古大汗繼向大明稱臣后,又主動求見大明的皇帝,蒙古草原並不安穩,只要處置得當,大明至少能夠暫時解決蒙古問題,甚至沒準能夠在幾十年內讓蒙古人不再成為問題。在他們看來,這意義非常重大,遠遠超過伊吾之戰的勝利。
畢竟在全國大多數官員看來,伊吾這種地方並不重要,大明之所以必須在西域同撒馬爾罕國大打出手,主要是因為之前帖木兒派人想要暗害大明的皇帝;若不是有這個緣故,恐怕一部分文官會上摺子提出從伊吾撤退;即使那些支持守住伊吾的人,也不會贊同派兵追擊甚至攻打撒馬爾罕城。
不過允熥本人卻不像他們這樣高興。他已經將徹底穩定蒙古草原的希望寄托在了格魯派上面,而暫時大明軍隊的戰鬥力還在也不怕蒙古游擊隊,所以與鬼力赤會面只不過是添頭,或者說是一種遊山玩水時的調劑,成不成無所謂。
隨後幾日,允熥依照前一日定下的行程向東前往夏瓊寺所在的化隆,在宗喀巴為嚮導之下參拜了寺中的佛像,還拜祭了一番已經去世的曲結頓珠仁欽,最後捐了些錢。
之後允熥本打算前往庄浪遊覽當地的名勝古迹,忽然從甘州傳回消息:鬼力赤答應在蘭州拜見大明皇帝陛下。
聽了這個消息,允熥有些驚訝:「噢,鬼力赤答應前來蘭州拜見朕了?」但隨即平靜下來:「那就讓他在蘭州城等著吧,等朕在庄浪遊覽過後,再去蘭州接見他。」
「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蒙古大汗鬼力赤既然已經答應來拜見陛下,陛下也當立刻前往蘭州接見才好。若是因遷延日久使得他離去,就前功盡棄了!」陳繼馬上說道。
「這,」允熥猶豫片刻,最終決定不駁了陳繼的面子,說道:「既然如此,朕這就去蘭州接見他。」
一行人隨即就要收拾行囊前往蘭州。
宗喀巴趁此機會辭行:「陛下,貧僧離開拉薩的時間已經有些長了,還請陛下准許貧僧返回拉薩。」
允熥卻拒絕了:「宗喀巴大師,還請大師隨朕一起去蘭州,朕還有件事情要吩咐你。蘭州之事結束后朕就讓大師返回拉薩。」宗喀巴不得已,只能跟隨他一起前往蘭州。
在前往蘭州的路上,允熥暗自祈禱道:「雖這一次是否成功無關大礙,但朕還是期盼諸天神佛,能夠保佑談判成功。」
……
……
「陸公公,大明皇帝陛下是否已經來到蘭州城了?」一間大帳篷內,一個高大的壯漢使用生硬的漢語,語氣恭敬對面前一個身穿大明正七品宦官服飾的人說道,
「陛下今日上午已經到了蘭州。」這宦官回答。
「那不知陛下何時可以接見我啊?」壯漢又道。
「你急什麼?」這宦官睥睨的說道:「陛下剛到蘭州,怎麼也得休息幾日,再沐浴更衣一番才能接見你,至少也得三日後,這可不是著急的事。」
「陸公公。」壯漢急切之間漢話說不好,改用蒙古話說道:「大明的皇帝陛下日理萬機,這我也知道。但我確實有急事要面見陛下。還請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說著,壯漢從腰間拿出一塊翡翠塞到他手裡。「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大汗,這怎麼好意思呢!」宦官笑道。
「這塊翡翠正好匹配公公,公公就不要拒絕了。」壯漢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這樣,我回去說一說,爭取讓陛下三日後,也就是十月十八就接見大汗。」
「多謝公公了。」壯漢又道。
公公手裡捏著翡翠,又笑著與他說了幾句話,轉身離開了帳篷。
待他一離開,帳篷內一個個子高大的人馬上說道:「大汗,這個宦官真是太欠收拾了,剛才如果不是巴圖拉著我,我上前就一刀把他腦袋砍下來!」
「不可衝動!」壯漢馬上說道:「迄力格爾,我這也是為了咱們部族!」
「大汗,」這時另外一人說道:「雖然剛才我拉住了迄力格爾,但覺得大汗的做法還是欠妥當。他一個小小的宦官,何必對他這麼恭敬。」
這三人,其中的壯漢就是現在蒙古大汗鬼力赤,另外兩人,都是鬼力赤的親信,同樣出身乞兒吉思部,一個名叫迄力格爾,另一個名叫巴圖。
「巴圖,你不明白。」鬼力赤說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宦官,你沒看他穿著七品官服。在明國,宦官想有品級很難,一個七品的宦官已經不低了,值得籠絡。再說,即使他只是一個普通宦官,這樣的小人物或許不能成事,或許也不能讓明國皇帝取消這次會面,但要是說話的時候多添一句嘴,沒準就能多拖幾天,可咱們現在哪還能拖延?」
允熥與陳繼猜的不錯,鬼力赤之所以願意來到蘭州拜見允熥,就是因為他實在撐不住了。
他自從當了蒙古大汗以後,雖然表面上得到了各部承認,但大家都只是聽調不聽宣,有好處就往上湊,沒好處就裝不知道。讓他即使當了大汗與之前當乞兒吉思部首領時也沒多大區別。後來他不是黃金家族後裔的事情逐漸傳播開來,引得各部的普通人也對他十分不滿,他的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當然,若僅僅是如此,雖然日子過得艱難,也不至於支撐不下去。但給予他最後一擊的人出現了,這就是西面的瓦剌人。
馬哈木之前在積極預備同帖木兒的戰爭時,也在覬覦東面豐美的草場,只是因為害怕自己與鬼力赤的戰爭陷入焦灼致使帖木兒東侵是無兵抵抗,所以沒有出兵。
但兩個多月前帖木兒兵敗身亡了,瓦剌人徹底解脫出來,馬哈木與兩個弟弟分工,自己帶兵跟隨秦王朱尚炳去攻打撒馬爾罕城,把禿孛羅帶兵去奪取巴爾喀什湖附近的草場,太平則東進攻打蒙古本部。
太平帶兵來攻,他身為蒙古大汗責無旁貸,只能迎戰。但此戰雖然這邊的部族將士比太平的兵要多的多,可都出工不出力,甚至有人暗通太平,使得他打了敗仗,不得不向東逃竄。
太平得勝后也不罷休,帶兵繼續東進,這就將鬼力赤逼到了絕境。他部族的草場就在太平要奪取的範圍內。若是丟了草場,他拿什麼養活部族的牛羊馬?沒有了這些怎麼養活自己的部族?沒有了部族,他還能剩下什麼?但他又打不過太平,萬般無奈之下決定向大明求救。
正巧他帶兵路過甘州城北面的草原時偶遇馬步祥與索拉哈帶領的幾百色目盜匪。他們二人雖然沒有一起逃,但之前對這種情況也有過預備,所以逃離甘州城沒多久就重新聚在一起。
馬步祥發現鬼力赤帶領的大隊蒙古人後想要派人溝通,讓他們走;可當時鬼力赤心情很差,見他們人又不多,大手一揮就將他們全殲了,馬步祥與索拉哈也被殺死。
隨後他派人去甘州城要向大明求救,派出的人在甘州城的城牆上看見了對他們二人的懸賞,這才知曉他們是大明的逃犯,馬上回報鬼力赤。鬼力赤此時也已經急病亂投醫了,見此也不在意什麼大汗體面不體面了,返回搏殺的地方將他們的屍首挖出來砍下腦袋,再次派人去甘州城以此請求面見大明皇帝陛下。之後他得到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讓他去蘭州城等待接見。他略微猶豫了一下,就決定帶領自己本部人馬前來蘭州等候拜見。
「咱們乞兒吉思部現在已經是萬分危急的時候,每遲一日,太平奪取草場的可能就多一分,為了乞兒吉思部,必須對每一個派來與咱們說話的漢人使者恭敬些。」鬼力赤最後說道。
「哎,大汗,當初要沒有殺掉坤帖木兒就好了。」巴圖說道:「反正坤帖木兒被明國人攻打,帖木兒損失慘重,也沒有實力干涉咱們部族,那樣咱們的處境會比現在要好。」
「若是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不會爭著當這個蒙古大汗。但此時就算想退也退不得了,只能硬撐下去。」鬼力赤咬牙切齒的說道:「只要明國願意幫助我將這個大汗當下去,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
聽到鬼力赤的話,巴圖不由得滿臉肅穆的點了點頭;迄力格爾也如同他一樣點點頭,但表情卻有些怪異。
……
……
「官家,陸明回來,與奴才說蒙古大汗的神情十分恭敬,完全沒有一國之君的風範,對陸明也十分巴結。」
「而且為了讓陛下早幾日接見他,他還給了陸明一個翡翠。奴才看過了,這個翡翠可不算小,放在中原得值幾百貫錢。」王恭站在一旁,對正赤著上半身,趴在床上享受按摩的允熥說道。
「喔,這鬼力赤不僅答應來到蘭州拜見朕,連對待一個小宦官都這般恭敬,看來他的情形很不妙啊。」允熥說道。
他當初下令讓鬼力赤來到蘭州這個已經比較深入大明統治區的城池拜見,又讓王恭派一個小宦官去見他,都是為了試探。現在從試探的結果看來,鬼力赤的情形非常不妙。
「既然他的情形這麼不妙,那朕的條件還得改一改了。王恭,你傳令下去,說朕三日後十月十八接見他。」
「是,官家。」王恭答應一聲,見允熥沒有別的吩咐,躬身退下。
王恭剛剛走出屋子,迎面就見昀芷走過來,忙躬身行禮:「奴才見過淮南長公主殿下。」
「免禮平身。」昀芷這麼說的時候已經從他身旁越過去,直奔允熥所在的屋子而去。王恭站起來正要離開,忽然想起什麼,轉過頭就要提醒昀芷。
但他話還沒出口,昀芷已經走進屋子,隨即傳來她的驚叫聲:「皇兄,大白天的,你怎麼脫了衣服躺在床上!」
「兄長這是在享受按摩。」允熥笑道:「這一路從華隆奔波而來,皇兄的骨頭都顛的疼。讓他們按摩按摩。舒緩舒緩筋骨。」
「這對身子很有好處,你要不要試試?兄長派幾個精通此道的女子來給你按摩。」
「算了,妹妹覺得自己的身子還用不著這個。」昀芷坐到床邊,拿起一個冬果梨咬了一口。「皇兄,這梨還挺好吃的。」
「蘭州還是有些特產的。你吃的這個冬果梨,還有那邊桌子上放著的黑瓜子與白蘭瓜,都是當地的特產。蘭州城附近也有一些風景優美之處,值得一看。」允熥隨口說道。
「皇兄莫非知道妹妹今日來見皇兄有什麼事?不然為何會提到蘭州城的風景名勝?」昀芷笑道:「咱們果然是兄妹,心有靈犀一點通。」
「我說呢,怎麼才安頓下來就過來找兄長,原來是想出門逛一逛。」允熥笑道。
「皇兄,妹妹聽說蘭州也是西北重鎮,早上入城的時候也見到城池不小,覺得或許有些值得逛的地方,所以來求皇兄准許。」
「准,皇兄怎麼可能不準,護衛的人安排好了就成。這些日子還是先不好出城,就在城內轉一轉。等過幾日,朕再與你一起出城看城外的風景。」
「多謝皇兄。」昀芷說過這句話,忽然又想到什麼,說道:「皇兄,妹妹想要去蘭州衛的校場騎馬,請皇兄准許。」
「你這些日子騎馬還沒騎夠?」
「妹妹這些日子哪裡騎馬了?每日都是坐車,坐車,坐車,根本沒有騎馬的機會。」
「那也不行!」允熥和緩了語氣說道:「等過幾日,皇兄與蒙古大汗見面之事完結了,陪你出城騎馬。但你萬不可去衛所校場內。」
「是,皇兄。」昀芷見他說的堅決,只能答應。但她卻在心裡想著:『哼,等接見過了鬼力赤,日子也不早了,該趕向京城了,哪還有妹妹騎馬的機會?妹妹一定要在城內騎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