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打臉
「什麼,陛下要納廣靈郡主為妃嬪?」齊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不僅是他,一旁的練子寧、楊任、卓敬等人也都十分驚訝。
畢竟,此事太出乎預料了。眾人一直以為允熥會將廣靈郡主藍思齊賜婚給太子殿下,讓她成為太子妃,卻不成想現在傳出的消息是要成為當今陛下的妃嬪,任是誰一時間也難以相信,縱使說話之人他們非常信任。
「這是真的。」陳性善表情嚴肅的說道:「今日下午,就在剛才不久前,陛下正在乾清宮處置政事,廣陵公主忽然來到,之後又與陛下爭吵了幾句。陛下與公主殿下並非是在前殿爭吵,我們也沒有聽清爭吵的話語,可在乾清宮服侍的下人有人聽到了,一時間太過驚訝不小心就在我們面前透露出來。我當即詢問陛下此事可是真的,陛下承認了。另外,還有消息傳出,皇后之所以生病,也是因為此事。」
思齊剛剛來到乾清宮時可是氣的不行,但喊過那句『父皇』后略微恢復了神志,知道不能與父親在前殿爭吵,拉著他在後殿吵了一架。允熥還略微帶有後世的思維,對於這種將『女兒的閨蜜變成小三』的行為仍懷有愧疚之情,沒有大聲呵斥敏兒,但敏兒一時沒有壓住聲音,就被下人聽去了。
「這,這,」齊泰不知如何是好。從倫理上來說,允熥納藍思齊為妃嬪並無問題,他們本就是平輩,思齊與文垣又沒有傳出任何婚配的緋聞;可從大家的感官上講,都把藍思齊作為準太子妃很多年了,可忽然這個准太子妃卻變成了現任皇帝的妃嬪,誰能一下接受?就好比《紅樓夢》裡面大家一直覺得賈璉與王熙鳳相配,可快成婚了賈家卻是為賈赦向王家求娶王熙鳳,雖然因為之前賈王兩家沒有姻親關係算不上亂倫,但也覺得不對勁吧。
「此事一定要向陛下進諫!」練子寧回過神來,大聲說道。
「此事當然要向陛下進諫!」陳性善仍舊面容嚴肅。「廣靈郡主自小養育宮中,雖與陛下平輩,但一直視陛下為長輩,陛下也一直視廣靈郡主為晚輩。我在宮中時,就曾聽廣靈郡主叫陛下舅舅,陛下也答應了。是以陛下與郡主殿下雖名為平輩,但實則是長輩與晚輩。況且陛下與廣靈郡主也有親,豈能納郡主為妃嬪!」
「我已經擬好了向陛下進諫的奏摺,你們瞧一瞧,若是無意見,明日上朝,我就要當眾向陛下進諫!」陳性善又拿出一個本子,撕下其中一頁遞給他們輪番看。
「復初兄,這,言辭太激烈了吧?」楊任看過後說道。
「是啊復初兄,我也覺得有些激烈了。若是上摺子,這樣的言辭還可,但當面向陛下進諫,不妥,不妥。」練子寧也說道。
「我這奏摺上所寫的,可有假話?」陳性善道。
「這,並無。都是所有朝臣都認同,陛下也提倡的道理。」楊任道。
「既然如此,有何不能在群臣面前說的?」
「可是,這太傷陛下之顏面了。為君者諱也是應有之意。」
「為君著諱可不是用在這上面的,而是在編寫實錄時對君王的過失做遮掩。當面向陛下進諫過失,可是臣子的美德,過去陛下也十分鼓勵的。」
「可那些是公事,這是陛下的私事!」
「既然牽扯到了廣靈郡主,梁國公府,皇後生病也是因為此事,那就不是私事!」陳性善又反駁回去。
「復初,」齊泰見他們三個都駁不倒陳性善,只能用溫和的語氣說道:「我們並非是覺得不應當進諫,只是覺得你當面對陛下說這些話不太妥當。雖說過往陛下從未因臣下當面進諫而處置,可這次之事不同以往,你的諫言又如此犀利,難保陛下做什麼。我們是為你好。何況我們也並未阻止你進諫,你盡可將這些話語寫在摺子中向陛下進言。所以復初,你就聽一次勸吧。」
「若是陛下真的因此懲治於我,那就說明陛下已經不是當年的陛下了。我也寧願受懲治!」陳性善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怎麼這麼固執,」練子寧還要再勸,就被陳性善打斷。「子寧,你不必再勸我了。我一向如此,咱們也相識二十年了,你也知曉。」
「哎!」聽到這話,練子寧也只能嘆了口氣,不再勸說。
「惟恭(卓敬字)兄,伯堪(楊任字)兄,子寧,尚禮(齊泰字),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明日一定要當面向陛下進諫。自從洪武三十一年陛下繼位以來,至今已有十四年,大明確實越來越強,稱得上是國泰民安。可陛下也越來越獨斷。而且陛下又,哎,我也不多說了,等明日上朝後再說吧。「練子寧嘆了口氣,最後說道。
第二日上朝,有兩位大臣說了兩件事,眼看著無人再進諫,允熥正要宣布退朝,陳性善出列道:「陛下,臣有本奏。」
「愛卿何事?」
「臣昨日聽聞陛下要納廣靈郡主為妃嬪,敢問陛下,可有此事。」陳性善說道。
他這話一出,在場官員頓時議論紛紛。昨日此事被四輔官與舍人聽到已是酉時初,隨後不久就天黑了,縱使有人像陳性善這樣將事情告訴了別人,但因晚上要宵禁也告訴不了幾人,而且許多舍人害怕被陛下追究不敢告訴他人,所以此時知道此事的人不算多,在場四五品的官員許多都不知曉,猛然聽到忍不住議論起來。當然站在前面的一二三品高官大多已經知曉,雖然對陳性善這樣直白地問出來有些詫異,但也能保持淡定。但有一名位居武將之極的人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朕確實要納廣靈郡主為妃嬪。」允熥也有些惱怒,惱怒於陳性善竟然在公開場合說這件事,但也不能否認,只能說道。
這話一出口,大殿內頓時更加熱鬧起來。陳性善不理身後嘈雜的聲音,出言道:「陛下,臣以為,此事萬萬不可!」
「此乃朕之家事,非是國事,不必在朝堂上議論。」允熥道。
「陛下,此事事關梁國公府,豈僅僅是陛下之家事?何況天家無私事,此事又事關重大,臣斗膽,犯言直諫。」陳性善道。
「朕不過是納一個妃嬪,如何就事關重大了?」
「陛下,廣靈郡主自小長於宮中,由陛下撫育,名為天家撫育功勛之後,實則是長輩撫育晚輩。陛下如此行事,豈能稱得上合乎道理?更要緊的是,此事違背了陛下所定之禮。」
「陛下繼位以來依據先秦、兩漢之禮儀修正當今禮儀,臣深以為然。陛下也常常教導臣等凡事要依禮而行,臣也十分贊同,可如今陛下卻違背禮法,違背倫常,豈稱得上為君應有之作為?」
「你!」允熥這次真的生氣起來。雖然允熥制定禮儀的目的是在儘可能適應社會現狀及未來發展趨勢的情況下保證皇位穩固,可長輩與晚輩、丈夫與妻子之間關係也在制定的禮儀中有所體現。而允熥迎娶藍思齊為妃嬪之事正好違背了禮儀中的相關規定。因這條規矩太過生僻,平常也沒有人會違反,允熥也忘了。
而陳性善當眾在朝堂上指出這件事就相當於當面打臉。『你自己主持修訂的禮儀章程自己都違背了,還有什麼臉面教導大臣遵守禮儀』允熥都能想象到陳性善隱含的台詞。
「你!」允熥氣得從龍椅上站起來,指著陳性善,就要下令將他當場拿下。」來人,將陳性善拖下去,……」
「陛下,」這時卓敬出列說道:「陛下,陳輔官所言雖然十分不妥,但臣懇請陛下看在他是有功之臣的份上,不當廳發落。」
「況且,臣以為,陳輔官所言雖然不妥,應當懲治,但其道理並無錯誤。陛下應當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而非因其言辭不妥盡廢其諫言。」
卓敬說這話其實是好意。允熥繼位后從來沒有因為大臣的進言讓他憤怒當場懲治大臣,也從來沒有打過大臣的板子——允熥一向認為懲治大臣有比打板子好得多的辦法,而且憤怒時做出的決策往往容易過激,應當等平靜下來后再處置——這次如果違背以前的做法,會影響他自己的名聲。
可氣急了的允熥哪裡會想到這些?允熥知道他們昨晚曾聚在一起說話——陳性善,練子寧,卓敬,楊任,齊泰他們五個都在自己當皇太孫時做過詹事府的屬官,共同在一起做事五六年,關係緊密,常常聚在一起議論事情——但並不知曉他們到底說了什麼,此時就懷疑起卓敬這是和陳性善商量好的,一個做紅臉一個做白臉,頓時更加生氣,大聲說道:「卓敬,陳性善,你們真是朕的好臣子!以為朕就不會廷杖不成!來人,將他們二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