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5章 重見陽光
「可這次你一來京城,就變了回賜,足以見得陛下對你十分喜愛,還在我之上。」朱褆隨口笑道。
朱褆只是隨口一說,但朱裪卻覺得這話不好,忙說了一句:「大哥說笑了」。之後忙岔開話題。朱褆也沒有再說什麼。
一個錦衣衛鎮撫司的獄卒手裡提著昏暗的油燈,走在威名赫赫的錦衣衛詔獄內,雖然滴滴答答的腳步聲驚醒了許多關在牢房裡的人犯,但眾人只是抬起頭看了一眼就又低下頭去繼續睡覺。在這樣一個特殊的牢房裡,不論何時,不論何人被帶出去審問都不奇怪,即使自己即將被帶出去審問,不,如果自己即將被帶出去審問,那更要抓緊時間多休息一會兒。
不過這個獄卒並未在這些牢房門前停下,徑直穿過這片區域,向更深處走去。這時一間牢房裡關押的人犯又睜開眼睛看了獄卒一眼。『更深的牢房,那是女犯,是被特殊照看的女犯關押的地方,現在只有唐嬸嬸與唐賽兒被關押在那邊。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提審過她們兩個了,這是又有人有了提審她們的想法,還是終於有人要對她們下手?或者是因為唐叔叔做了什麼?』這人心裡想了想,有些擔心他認識的何苗與唐賽兒。但他也被關在牢房裡,什麼都做不了,最後也只能想著若是何苗與唐賽兒被殺死,自己就默默背誦曾經看過的《往生咒》,讓她們的魂魄安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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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夫人,唐姑娘。」那個獄卒走到何苗與唐賽兒關押的牢房門前,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大哥,是有大人要提審我們么?」何苗問道,神情略微有些緊張,但並不驚慌。雖然獄卒說話的態度與申神情基本不會發生變化,但對她們的稱呼是會變化的,有時和對待其他人犯一樣,但有時會像對待監牢之外的人。今日這個稱呼就好像在外面的大街上不太熟悉之人互相之間打招呼,所以何苗雖然因為忽然又有獄卒來找他們感覺緊張,但覺得情形應該還不算太壞,不太驚慌。
「兩位跟我來就知道了。」獄卒沒有多說話,只是這樣說了一句,隨即拿出鑰匙打開監獄的大門。
「娘。」唐賽兒十分不安地叫了一句,她非常害怕。這幾日雖然她沒有受過多少折磨,但見到那些被折磨后帶回來的人犯的慘樣也知道萬一被折磨的下場,已經很多天沒有人搭理過她們忽然卻又要提審,讓她非常害怕。
何苗拍拍她的腦袋,讓她安心,起身向監獄外面走去。唐賽兒見母親走了出去,鼓起勇氣也走了出來。
『若是要對我用刑,甚至折磨我,娘親吩咐可以說的話我就說出來,實在不能說的就裝作不知道,即使再嚴刑逼供也裝作不知道。若是要凌辱我,我該怎麼辦?娘親說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可是一個被人凌辱過的女子縱使生還,又有什麼希望?但當場自盡?我,我自己又下不了這個決心。』在跟著獄卒走的路上,唐賽兒忍不住想著,而且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何苗發覺了她的不安想要安慰,但又想到正領路的獄卒和看守,也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有所動作,只能暗自祈禱即使審問,也千萬不要對唐賽兒用刑。
她們兩個在這種擔驚受怕的情形中走了很久,走出牢房所在之處,走過審訊室,仍繼續向外走去。唐賽兒一直沉浸在害怕中並未發覺,但何苗卻感覺十分詫異,甚至想到了一種情形:『難道是……』
還沒等她想完,她們已經跟隨獄卒走到一扇大門前,獄卒伸手推開大門,頓時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這時就連一直害怕的渾身顫抖的唐賽兒也察覺不對,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獄卒推出門去。被推出大門的唐賽兒面對刺眼的陽光剛剛抬起手遮擋,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情形,就陷入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中。唐賽兒馬上掙扎出來,但她隨即聽到這人說話,聽到了十分熟悉的聲音,隨即愣住了。
「女兒!我的女兒!」唐景羽抱著她哭喊了幾聲,這才好像想起來什麼,鬆開懷抱認真仔細的上下打量了唐賽兒一番,沒見到什麼傷痕和衣物破損,略微寬了寬心,但又想著這或許是過去留下的舊傷已經好了些衣服也換過新的,又忙問道:「賽兒,你可被他們用過刑?你可被他們欺辱過?你可受了什麼傷?」
「賽兒沒有被用過刑,也沒有被欺辱過。」這時從唐賽兒身後傳來這道聲音。唐景羽抬起頭一看,就見到了何苗那張充滿驚喜的臉。
「苗兒!」唐景羽又馬上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何苗,低聲說道:「苗兒!」
「夫君。」何苗也緊緊地抱住他,低聲說道。他們二人沒有說多餘的話,因為見到彼此,呼喚了對彼此的稱呼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就這樣緊緊地抱了一會兒,唐景羽才慢慢鬆開,想起唐賽兒,又問道:「苗兒,你說賽兒沒有被用過刑,也沒有被欺辱過?」
「沒有,賽兒沒有被用過刑,也沒有被欺辱過。」何苗語氣堅定的又說了一遍。
聽到何苗的話,唐景羽鬆了口氣,但隨即十分關切的又對何苗說道:「苗兒,賽兒沒有受傷,那你呢,你是否被用過刑?」
「沒有。錦衣衛一個大人物親自提審過我幾次,我將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大約因為我十分配合,所以並沒有對我用刑,在臘月底提審過幾次后也再沒有提審過我,只是正月初又讓我給你寫了一封家書,之後我與賽兒就一直在牢房裡。」
「家書里我寫的也不是假話,我與女兒雖然被關在牢房裡,但並沒有受到什麼折磨,也沒有看守調戲;囚室也還算乾淨,衣服也沒有被搶走;一日三餐也不曾哪一頓少了。」何苗道。
「這就好,這就好。」唐景羽又喃喃的說了幾句。
唐景羽還要再說什麼,忽然從身旁傳來「哇」的一聲,隨即唐賽兒靠在唐景羽身上哭了起來。她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釋放了,見到了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的父親。頓時,這段日子蹲大獄的擔驚受怕與剛才擔心被用刑被凌辱的害怕一起湧上來,忍不住靠在父親身上大聲哭泣起來。
「賽兒不用害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唐景羽又抱住自己的女兒,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慰道。
賽兒不理他的話,只是哭泣,不一會兒哭的嗓子都啞了,才慢慢止住抽泣聲。唐景羽又低聲安慰幾句,扶著她走到雇來的馬車旁,與何苗一起將女兒帶上馬車,輕聲吩咐了車夫幾句。車夫大約也是頭一次來錦衣衛衙門口這種地方,縱使知道自己不是人犯不會被忽然抓進去,但仍然不願在這裡多待,待他們三人都上了馬車后仍馬上揮起鞭子,驅趕駑馬拉著車趕快離開了這裡。
「夫君,咱們去哪裡?」馬車上,何苗抱著已經昏昏沉沉睡過去的女兒,低聲問唐景羽道。
「我在城南租了一個小院子,咱們就住在我租來的小院子里。」唐景羽也用很低的聲音回答。
「夫君,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咱們的身份暴露?這些日子夫君又去做了什麼?」何苗忍不住問道。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她仍然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蘇州,丹家被發現教徒的身份,官府想要查抄他家;可丹墨在蘇州錦衣衛中收買了一個校尉,這個校尉將消息傳給了丹墨,丹墨決定造反,想要生擒安王;我就不小心捲入了這件事,也被發現了教徒身份。」唐景羽用簡單的話大概說了自己的暴露的緣故。
「丹家造反!」何苗驚訝的叫了一句,當然,她馬上又反應過來捂住了自己的嘴,而且忙低頭去看唐賽兒是否被驚醒。在確定她仍在睡熟后,鬆開捂住嘴的手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的丹家!什麼時候被發現教徒身份不好,偏要在那個時候被發現!」
「這都是天意,怪不得誰。」唐景羽平靜地說道。他當時比何苗更生氣,恨不得親手將丹家人都殺了,但過了這些日子也淡了。當然,這與丹墨等人都被判處凌遲處死也有關係。
「該!真是該!」聽說丹墨、丹青等人都要被凌遲處死,丹墨之子也會被斬首示眾,何苗又說道。
但她隨即又擔心地問道:「丹家之所以被這樣重的處置,造反、試圖生擒安王是緣故之一,他們家是白蓮教徒也是緣故之一吧。朝廷對丹家處置如此之重,是否要對抓住的其他白蓮教徒也重重處置?」何苗又道。她並不為其他白蓮教徒費心,她與唐賽兒既然被放了出來允許自由活動,也不會受到多重的處置,她是為老家的族人擔心。他們夫妻都被發現白蓮教徒身份,老家的族人不可能不被牽連,而且很容易就能發現他們也是白蓮教徒。
「你是在為老家的族人擔憂吧?」唐景羽一眼看穿妻子的心思,說道:「許多族人會被流放到海外,但也有許多族人可以留在老家,留在老家的族人要繳納一筆罰款,或許要賣到許多土地,但可以留在老家,身份也仍然是農戶。不論是唐氏一族或是何氏一族。」
「這樣輕的處置?」何苗驚訝的說道:「怎麼會這樣輕?」她隨即想到什麼:「難道是你立下了大功?」
「我確實立下了功勞,但這樣輕的處置大約與我立下的功勞無關,因為大多數信奉白蓮教的家族都是這樣處置。」唐景羽道。
「那,為何處置這樣輕?」何苗不解的問道。過去在洪武年間,雖然對普通教眾也不會有太重的處置,但這種整個家族信奉白蓮教的是例外,多半會被遷往異地,而且打散分到不同地方。可這次大多數家族都能有許多人留在老家,實在是令她不解。
唐景羽搖搖頭。「我也不知。不過據說這是陛下親自吩咐下來的,大約是有什麼深意吧。」
聽到是陛下吩咐下來的,何苗也不再多問。但她馬上又想到一個問題。「夫君,你怎會知道這件事是陛下親自吩咐下來的?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你說自己立下了功勞,到底立下了什麼功勞?」她一連問了好多問題。
唐景羽馬上將自己這段時日做的事情告訴了何苗,最後說道:「因我立下的功勞,秦指揮使加封我上造爵,同時任命為錦衣衛百戶。只是到底在哪裡當百戶還沒有任命。」
「這真的是太好了!」何苗對於其他的並不在意,即使聽到了夫君立下的大功是勸說彭聚束手就擒都不關心唐景羽到底是如何勸說的,她只是非常高興地說道:「不僅免了罪責,還能為官,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唐景羽也帶著欣喜說道。雖然他即使當了百戶,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這輩子也難以融入錦衣衛的圈子,但他不必背負著罪人的身份,他的女兒也不必背負罪人之後的身份,這他已經滿足了。
「而且,廣陵公主也仍然願意與賽兒交好,前幾日還派人說要將城裡的一處宅子賞賜給為夫,要讓賽兒入宮做伴讀。」唐景羽又道。
「真的?」
「真的。」
「這,這,」雖然已經聽到了許多令人驚喜的消息,但最後這個消息仍然讓何苗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做公主殿下的伴讀,這是多麼榮耀之事,而且這個公主又是陛下最寵愛的一個公主,賽兒能做她的伴讀是何苗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陛下會准許?」何苗忽然又道。就算公主殿下自己不在意唐賽兒過去白蓮教徒的身份,陛下應該也不會答應吧。
「陛下已經答應了。等唐賽兒在家將養幾日,就將她送進宮裡。」唐景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