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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2章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

  「殿下,王後娘娘想要求見殿下。」在王宮內,一個宦官硬著頭皮向正批答奏摺的朱褆說道。


  聽到這話,朱褆放下筆嘆了口氣,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讓金墨玉進來。但他頓了頓,最後還是說道:「你對王后說,寡人事物繁忙,現在就不見她了。」


  「是,殿下。」這宦官答應一聲,轉身就要出去傳令。但他才走了兩步,侍立在朱褆身旁的宦官說道:「殿下,還是奴婢去與王後娘娘說吧。」


  「你去吧。」朱褆一想覺得一個小宦官說話王后未必聽,就同意了自己的貼身宦官去傳令。他答應一聲,走出宮殿。過了一會兒這宦官回來,同朱褆說道:「殿下,王後娘娘已經走了。」


  「哎。」朱褆又嘆了口氣。自從金漢吉死了以後,王后金墨玉倒是不曾哭鬧給金家補償,也不要求生金家人的官兒,但一直想要朱褆給金漢吉一個美謚。但對於朱褆來說,這是比給金家好處更難辦到的事情。


  金漢吉是怎麼死的?是被朱芳遠打了一頓后禁受不住死了,若是給他一個美謚,豈不是說朱芳遠做錯了?雖然朝鮮沒有像中原這樣『雷霆雨露皆君恩』的極端想法,但也沒有國王承認做錯了的道理。朱褆就算心裡也對朱芳遠不滿意,不,哪怕他不是朱芳遠的兒子,也要維護朱芳遠的聲譽,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可金墨玉也不知怎麼想的,旁的什麼都不要求,只要給金漢吉一個美謚。朱褆被她說的煩了,只能拒不見他。


  不過,「殿下,恕奴婢多一句嘴,您這樣一直躲著王後娘娘也不是辦法。」那宦官說道。他從十五年之前被分配到世子宮中,已經服侍朱褆十五年,情分與旁人不同,還敢說幾句話。


  「哎,寡人豈能不知你說的對?但是不躲著他,寡人還能怎麼做?」朱褆反問道。


  「殿下還是好好與王後娘娘說理,承諾多給金家,尤其是金贊成(以官職稱呼金漢吉)之子、之孫。打消了王後娘娘的想法。」宦官道。


  「哎,今晚寡人回去和王后說一說吧。」朱褆只能這樣說道。


  「還有金家,殿下,金家人也要再行安撫。在漢城的金家人以青壯為多,年輕人大多火氣大,現下這事鬧得沸沸揚揚,若是有人怒氣上涌鬧出不可挽回之事就糟了。」那宦官又道。


  「你說的也是,那寡人就再次召見金家眾人,安撫他們。」朱褆隨即就要吩咐人宣金家幾個在同輩中較有威望之人入宮。


  可就在這時,幾個侍衛十分慌張的跑進殿內。朱褆正要斥責他們,聽到他們說的話,就呆在了原地。因為這幾個侍衛先後說道:「殿下,從平安道義州傳來消息,大明遼東都司與英藩之兵忽然打起靖難的旗號,越過鴨綠江攻打我國將士。駐守在鴨綠江邊的將士完全沒有任何準備,被明軍一擊而垮,只來得及將消息傳出。現下明軍多半已經奪取了義州城。」


  「殿下,從鏡城都護府傳來消息,永藩的明軍同打出靖難之旗號,越過圖們江。圖們江之軍本就兵少力弱遠不及明軍,更兼被明軍以有備襲無備,全軍覆沒,就連消息都沒來得及傳出。還是明軍圍攻羅先城,守衛羅先城的將士才將消息傳過來。但現下羅先城多半已經丟失,明軍很可能已經打到清津。」


  「殿下,據全羅道奏報,濟州島駐守之明軍近日多了許多,明國東海水師大部駐紮於該島,不知其意圖如何,現全羅道已經派人至濟州島詢問。」


  朱褆呆了好一會兒,才出言說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明國會忽然攻打朝鮮?他們還打出了靖難之旗號?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語氣中掩蓋不住的惶恐之色。


  「殿下,據鏡城都護府傳回來的消息,明軍將士號稱有,有,有,用了大印的文書,號稱現下朝鮮局勢動蕩,請求大明派兵入朝,平定局勢。大明是應朝鮮之邀入境。」


  「明軍有用了大印的文書?是誰送的文書至明國?」朱褆尖聲問道。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無人回答朱褆的話,而且他們的臉上也不見惶恐之色。朱褆十分生氣,正要出言斥責他們,忽然想到了什麼,頹然坐下。


  這些侍衛之所以並不害怕,是因為他們懷疑是朱褆自己寫了這封文書派人送至大明。朱褆當然知道自己沒寫這封文書,但旁人可不這麼看。現在朝鮮的局勢確實很亂,因為金家之事兩班貴族之間,朱芳遠與朱褆之間都有了大矛盾,而且難以化解。這個時候請外力來干涉,確實是一招妙棋。而且明國現下在東方的信譽很高,就連滿者伯夷都沒有滅亡,朝鮮國君邀請明軍進駐也不必擔心自己丟掉王位。


  自然,大多數人都認為不是朱褆自己寫的這封文書,但這些人中又有人覺得或許是王后寫的文書。畢竟女人比男人更加容易被情緒左右,一時激憤之下寫出這份文書有可能。而且大印放在宮內,一般人哪有那個本事將大印拿到手?除了上王、大王,也就只有王后了。既然他們懷疑是王后做下的,那這就是王族的家務事,也輪不到他們置喙,所以也不擔心。


  『王后,莫非真的是王后?』就連朱褆自己也忍不住這樣想起來。他比這些侍衛更懷疑王后三分,因為王后是有前科的。當初審問那兩個明國錦衣衛暗衛后,朱芳遠又順藤摸瓜的調查,查到了金墨玉在其中起了作用,也告訴了朱褆。


  「快,寡人要去王后的寢殿。」朱褆忙站起來匆匆向外走。走到宮殿門口,他又想起這幾個傳信的侍衛,對他們吩咐道:「傳令給平安道和鏡城都護府,放棄所有在城外的軍營,堅守城池。寡人馬上會派出使者與大明溝通。讓他們記住,萬萬不可主動起釁,已經丟失的地方沒有寡人的命令不得反攻。」說完這句話,朱褆就匆匆趕去了王后的寢殿。


  在路上,朱褆還想著:『也不知文書是否為王后所寫。若不是,那就應當是有旁的家族想要渾水摸魚,再細細查詢,現下最要緊的是讓明軍退兵。不過明國的反應也十分奇怪,他們在接到來人不詳的文書後竟然不派人至漢城詢問,而是直接發兵。朱允熥,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


  ……


  十五日之前,大明京城,宮城乾清宮。


  「陛下,這是剛剛從朝鮮傳回來的東西。」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彎著腰,恭敬的站在允熥身前,輕聲說道。


  允熥從他手中接過一個信封,打開來看了一眼見到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強行按捺住激動之情,將紙張又塞回信封里,同錦衣衛指揮使說道:「不錯,做的不錯。」


  「陛下謬讚了。」錦衣衛指揮使忙說道:「這都是錦衣衛分內之事,不值得陛下誇讚。」


  允熥笑了笑,又誇了他幾句,說道:「朕還有事,愛卿退下吧。」錦衣衛指揮使答應一聲,轉身退下。


  允熥又將幾頁紙從信封中抽取出來,仔細看了幾眼,笑道:「這個東西終於到手了。」又從抽屜里拿出幾頁紙,對盧義吩咐道:「你馬上將這幾頁紙分別裝進木盒裡。之後吩咐軍驛送到英藩王都、永藩王都、遼東都司與東海水師的母港劉家港,交給英王、永王、遼東都指揮使與東海水師都指揮使。記得六百里加急送過去。」


  盧義心中一抖。六百里加急可是最快的一種運送信件的法子,非十分要緊之事不能用,陛下到底要吩咐他們什麼差事?

  他心裡想著,但手上絲毫不停,很快將四份文書分別放進木盒裡,又用木契釘死,手裡捧著四個木盒對允熥躬身行了一禮,轉身出了乾清宮。


  等他走了,面對除自己之外空無一人的宮殿,允熥忍不住又說道:「多年的謀划,終於要實現了。」


  允熥一直想要控制朝鮮,至少要讓朝鮮與內藩一樣,但朱芳遠一直抗拒此事,允熥又不能違背自己訂下的規矩,做事束手束腳,雖然通過派出大儒至朝鮮為王子授課,幫助朝鮮改革科舉制,鼓勵本國商人與朝鮮人做生意等事情有些進展,但成效不大。


  當聽聞朱芳遠想要更易世子之事後,允熥意識到,機會來了。嫡長子繼承製也不必再多說,朱芳遠想要違背這一制度,是公認不對的做法,可以以此為由處置朝鮮。


  允熥本想一舉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後來又想了想,違背嫡長子繼承製雖然是極大的錯誤,但以此為由在扶助朱褆恢復世子之位後繼續插手朝鮮之事於理不合,會引起周圍其他番國的戒懼,並不合算。所以允熥按捺下自己的心思,先後下了那幾道旨意,讓朱褆繼位。但同時,他也下令給東北的遼東都司與二位王爺,讓他們近期不要發動對蠻族的攻打,也不要參與對草原上蒙古人的清剿,體恤軍力,等候他的旨意。


  之後,他下令錦衣衛,故意將告知大明朱褆生病為假的那人的消息被朱芳遠知曉,讓他記恨金家;又動用幾年前安插進金家做客卿、做奴僕、甚至做女婿的人手,挑動金家與朱芳遠對立,最終使得金成復不顧後果的偽造朝鮮國君大印,向大明送了這麼一個文書。當然,朱芳遠竟然一頓鞭子將金漢吉打死了這屬於意外之喜。若是沒有金漢吉之死,事情鬧大還不會有這麼快。


  接到這封文書後,允熥就能光明正大的派兵進入朝鮮『平靖禍難』了。既然軍隊都派了進去,他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控制朝鮮還不容易么?至於其他番國的質疑,允熥自有法子化解。


  想到馬上就能控制朝鮮,允熥心中說不上十分激動,但也有一種願望得嘗的感覺。


  允熥站起來,走到殿內掛著的巨幅地圖旁。這幅地圖十分大,向東涵蓋了漢洲大陸,向西一直到拂菻。允熥首先伸手指了指朝鮮東面的佔據三個大島的國家,小聲說道:「之後仿效朝鮮之例,對付日本即可。足利義滿更喜歡自己的小兒子,而非長子,朕也早就耳聞了。況且,朕留了朱恆實這麼多年,也該讓他起到除招募武士之外的第二個作用了。這不必多費心。」


  「朕只是擔心這三件事,」允熥又伸手指了指漢洲大陸以東,埃及與京城。「若是這三件事也都圓滿實現,即使朕即刻退位,也不必擔心了。」


  ……


  ……


  朱褆當然猜不到允熥早已有了控制朝鮮的想法,他來到王后寢宮,詢問王后是否派人送了一封文書至大明,請求大明出兵恢復秩序。金墨玉當然不會承認,她見朱褆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賭咒發誓道:「此事若是我做下的,就讓我天打雷劈!」又拿出剪刀來要尋死。


  「不必如此。」朱褆趕忙攔下她,而且打消了對她的懷疑。朱芳遠得知此事後也說道:「此事必定不是王后做下的。」


  既然不是王后做下的,那又是誰做下的?朱芳遠與朱褆父子二人都安排人查證此事,想要查出這人。但這並不是現下最要緊的事情,現下最要緊的事情是勸說明軍退兵。朝鮮上下所有聽說過大明的人都知道,憑藉朝鮮的軍隊是絕無可能攔住明軍的,只能勸說他們退兵。朱褆一方面不斷派人前往平安道和鏡城都護府,勸說明軍將領放緩進軍,一方面派人去京城,求見大明皇帝。


  朱褆的兩個嘗試都失敗了。不論是英王朱松還是永王朱允熞,亦或是遼東都指揮使,都得了陛下的嚴令,絕不可聽從朝鮮人的話放緩進兵,違者重處,他們當然不敢聽從使者的勸說;允熥在京城倒是見了使者,但京城中隨即出現朱褆現下仍是朱芳遠傀儡毫無權勢的說法,允熥在召見朝鮮使者時明確提出要朱褆親來京城。這使者只能趕回漢城將大明皇帝的要求轉告朱褆。


  但等他趕回朝鮮的時候,從鴨綠江過來的明軍已經先後奪取或繞過平壤、黃州,逼近開城,距離漢城也不遠了。濟州島的水師掩護陸師在釜山登陸,北上已經打到尚州;永藩的軍隊跨海在江陵大都護府登陸,向西已經進入京畿道。朱芳遠和朱褆,已經被明軍三面包圍。


  見此情形,朱褆說道:「等寡人趕到明國的京城,再見到明國皇帝,再勸說他答應退兵,再等到他退兵的命令傳到朝鮮,漢城多半已經被明軍奪取,即使沒有被奪取也已經被包圍。那寡人還趕去明國有何用處?傳令下去,命各地的將士放棄抵抗,放明軍過來。寡人在漢城等著他們,要親眼瞧一瞧他們會怎麼對待寡人。」


  朱芳遠也說道:「既然明國如此對待朝鮮,那就讓明國的真面目被所有番國瞧瞧。」


  消息傳到各地,本來抵抗就不激烈的將士頓時放棄了抵抗,讓明軍接管;有些城池的守將派人同明國將領商議,供給他們糧草,還願意出錢犒勞大軍,求他們不要進入城池,直奔漢城吧。明軍將領也都通情達理,接受錢糧后直奔漢城。沒過多久,大軍就來到了漢城附近。


  在朱芳遠與朱褆預料之中的事,明軍並未開進漢城,而是駐紮在漢城周圍,英王朱松、永王朱允熞只帶了幾百個護衛就進入城內來到王宮前,面對王宮護衛還彬彬有禮的說道:「請稟報朝鮮國王,英王與永王來拜見他。」


  侍衛趕忙去傳話。聽到傳話,朱芳遠冷笑道:「明國果然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他們以為這樣,就能瞞過其他番國了不成?讓他們進來,寡人要親自問問他們。」朱褆對父親的話也無異議。


  很快,英王朱松與永王朱允熞走了進來,朱允熞首先對朱芳遠行了一禮,再對朱褆行禮,之後說道:「朝鮮上王殿下,朝鮮國王殿下,你們應當對英王殿下行禮。畢竟上王與當今陛下平輩論交,國王與太子平輩論交,英王殿下乃是陛下的長輩,你們應當對長輩行禮。」


  「少做這些虛事了,直言你們要如何對待朝鮮吧。是否要將朝鮮設為朝鮮行省,亦或是加封一位藩王至朝鮮為國君?然後將我們父子,以及所有李氏族人都接到京城頤養天年?若是順服,或許還可以在朝中為官,就像黎澄一般?」朱芳遠,或者恢複本姓李芳遠,又冷冷的說道。


  「你怎會如此認為?」朱允熞好像吃了一驚一般,說道:「大軍此來是為了平靖禍難,恢復朝鮮秩序,豈是要滅亡朝鮮?」


  「而且朝鮮的情形與安南完全不同。安南最後一位王子被黎季犛?所害,郡主嫁給了越王殿下,越王殿下繼承王位十分正當;而現下朝鮮王室俱全,陛下豈會這樣做?」


  朱芳遠見他的表情不像是作偽,也有些迷糊,問道:「既然如此,大明皇帝想要做什麼?除了平靖禍難、恢復秩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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