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
那個內侍忙叫了一聲「娘娘」,退在一邊。剛賢妃娘娘帶這安樂公主要進去探望皇上,他攔也不是,放也不是。
二殿下並未提到這位賢妃娘娘,但直覺又覺得不能讓她進去,正左右為難。現下好,淑妃娘娘來了。他忙退到一邊,把這個難題扔給了淑妃。
淑妃眼波一轉,已經是明了。
她笑微微地看著眼圈發紅的顧欣妍,說:「賢妃妹妹這是?怎的還哭上了?」
顧欣妍擦了擦眼睛,更加紅了。她哽咽著說:「淑妃娘娘,皇上怎麼樣了?安樂一直哭著要看她父皇。妾身這心裡難受得緊,昨兒晚上,做了噩夢了,夢見皇上他病得很重,很重.……」
說著,抬起袖子擦了擦淚水:「就想著,來看一看,就看一看,才能放心。可是,這個奴才,竟然不讓進去,這是什麼道理?難不成,裡頭躺的不是皇上?」
「賢妃!」淑妃一聲斷喝:「糊塗了不成?裡頭不是皇上,那是誰?這話也是可以亂說的?」
又轉頭對著那個內侍喝道:「瞎了你的眼,賢妃娘娘,你也敢攔著?還不退下?妹妹,咱別理他,我們一起進去吧?」
說著,瞪了那個內侍一眼,眼神示意,那個內侍立即躬身退下,立於一邊,口稱:賢妃娘娘恕罪!
顧欣妍也不與他計較,她立刻對著淑妃致謝,又拉過安樂,叫她喊「淑母妃!」安樂抬起小臉,甜甜地喊了聲「淑母妃好!」
淑妃笑著應了,去牽了安樂的小手,三人踏上台階一齊往裡走。
顧欣妍一踏進寢殿,就覺得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鼻而來。殿內四面帷帳低垂,光線昏暗。顧欣妍一時,竟找不到成帝在哪?
卻見安樂,早噔噔地跑了過去,叫了一聲「父皇!」
顧欣妍這才發現,東邊角落裡一張大床上躺著行如枯槁的成帝,正轉動兩隻眼睛看著安樂。
她吃了一驚,自成帝受傷后,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成帝,沒想到,往日里威武高大的男子竟然成了這幅樣子,寬大的被子里微微的隆起,看著明顯是要.……
難怪,她心內翻江倒海,傅芳菲如此焦急,朱熙如此肆無忌憚,這樣的成帝.……
安樂看著成帝,怔怔地呆了一會,忽然不作聲了。
成帝看著她的神情,苦笑了一下嘶啞出聲:「安樂,怎麼了?」
他這段時間昏昏沉沉的,醒得少,睡得多,除了淑妃與朱熙外,基本未見到其它後宮中人。
今天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安樂。見到這個粉裝玉琢的小女兒,他眼裡有了溫情。他抬了抬手,想去拉孩子的手,但發覺著實吃力,無奈笑了一笑。
顧欣妍已經上前一步叫了一聲:「皇上!」眼眶一紅,看著這樣的成帝,心內也不覺發酸,雖說,她對成帝沒有多大的情意,但看他如今這幅樣子,心裡還是難過。帝王又怎樣?在生死面前,還不是照樣束手無策?任憑死神一點一點地靠近,吞蝕.……
淑妃也湊了過來,擠在顧欣妍身邊,說;「皇上,今兒可好點?要不要喝水?」
成帝搖了搖頭,顧欣妍忙說,「妾身去倒。」說著,起身去尋水,拎起水壺,見淑妃眼睛盯著成帝,並未看她。抬手,借著衣袖的遮掩,偷偷把壺裡剩下的水倒入一邊的花盆裡。
回頭叫了一聲:「哎呀,沒水了。」
淑妃聞聲轉過頭來:「是么?」
見成帝看著她,忙尷尬起身,走到顧欣妍面前,接過她手中的空壺,走到門外叫了一聲,立時,一個小內侍小跑著進來:「娘娘.……」
淑妃把空壺一伸,呵斥道:「怎麼回事?沒有水了不知道么?怎麼辦事的.……」
顧欣妍見狀,飛快地看了安樂一眼,作了一個手勢。安樂一直不錯眼地盯著母妃,見狀,調皮地點頭,飛快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卷東西,從被子底下塞到了成帝的手裡。又對著成帝眨了眨眼睛,叫了一聲」父皇!」
門外的淑妃已經轉過身子,見安樂已經跑回到顧欣妍的身邊,拿起一茶杯,裡面有半杯水,說要端給成帝喝去。忙一把攔住她,笑著說:「安樂,你父皇不能喝冷水呢。且等一等,叫他們去燒了。」
安樂想了一想,仰著頭說:「那要等多久?」
淑妃說:「很快呢。」
安樂天真地說;「淑母妃,你去催一催,那些奴才會偷懶的。」淑妃一窒,看向顧欣妍。
顧欣妍忙虎起臉:「安樂,不得胡說。你父皇這裡的奴才可是最勤勞不過的。對了,進來這麼久,怎麼沒有看見李公公?他是老人了,難道真的躲懶去了?這不應該呀……」
淑妃眼皮子一跳,見床上的成帝也向她看了過來,忙解釋:「李公公前日跌了腿,正在養傷呢?這,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成帝忽然開口:「叫李德海來見我,就跌個腿,嬌慣成這樣了?就說我說的,瘸了,也給我呆在這兒……」說著,大喘著氣,一時話說多了,很累!
淑妃含糊應了一聲,顧欣妍見狀說:「皇上放心,待會妾身就去與李公公說,就說皇上說了,還是老人服侍著習慣,對不?」
安樂也跳著腳:「就是,就是,母妃,等會你別忘了,我會提醒你的。」
成帝點頭笑著,淑妃見她們這樣說了,撇了撇嘴,心道,看來,李德海那一跤跌得輕了,早知道,讓他在床上躺著下不來才好。如今這樣,真是麻煩。
想著,待會得找朱熙商量一下才好,莫叫人鑽了空子。
須臾,成帝又合眼睡去。顧欣妍帶著安樂與淑妃告辭。
幾人身影一消失,床上的成帝驀地睜開了眼睛,他顫巍巍地展開安樂塞到他手裡的那捲紙.……
顧欣妍出了寢殿,就直奔李德海的住處。
李德海正坐在椅子上,懊惱地敲著自己的腿,真是不爭氣,皇上也不知怎麼樣了?這心裡著實挂念。
顧欣妍進來時,李德海一楞,
忙站起來行禮:「賢妃娘娘.……」
顧欣妍笑吟吟地:「李公公,腿傷怎麼樣了?可能走?皇上那兒可是惦念得緊,今兒還說,要公公去他面前伺候呢?可是,公公這?」
她拿眼溜了一眼李德海的腿,意味不明地眨著眼睛。
李德海愕然,腦子一轉,立時就站了起來:「娘娘放心,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走不快。沒事,我也想念皇上呢。老奴就在一旁陪著皇上聊天解悶,也是使得的,跑腿的活兒自有那手腳利索地做去。小福子?明子?還不快過來?收拾收拾,我們這就去皇上那兒。」
他也是人精,自是從顧欣妍的話里聽出了味道來,既然是成帝開了口,他是一刻都等不及了。立時催著手下的小太監去見成帝。他李德海可是大總管。這皇上怎麼能離了他?再說,聽說如今皇上的情況似乎不大好,雖然打探不到確實的消息,但憑他多年的浸淫,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信息。
聽說,成帝的寢殿如今留守的都不是原來的人,俱是淑妃宮裡的。這還了得?他知道如今二皇子監國,那還急什麼?皇後娘娘竟也不管?
顧欣妍見他去了,抿唇一笑,隨他去了。李德海現在去剛好,淑妃剛走,還來不及去找朱熙,李德海到底是如今的御前總管,那幾個內侍不敢十分攔他的,只要讓他見了成帝,那誰也不能讓他再出來。如此更好,本來還擔心成帝跟前沒有得用的人,孤掌難鳴。現下有了李德海,好辦多了。
她嘴角勾出一抹笑來,俯身抱起安樂,著實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這孩子,真機靈!
今兒要不是她,這事還沒有這麼順利。
安樂嘟著嘴說:「母妃,父皇要死了么?」
顧欣妍嚇了一跳:「安樂聽誰說的?」
安樂說:「我聽到他們這麼說的。」
顧欣妍問是誰,安樂卻說不清楚,知說是幾個內侍。顧欣妍心中發沉,成帝還活著,後宮竟然流傳開這樣的言論,可見,皇后也是無心治理了。
這邊淑妃匆忙地回到宮中,叫人去請朱熙來。
朱熙正與幾個臣子在御書房商議事情,聽得淑妃叫他,知道定是有事情,匆匆地交代了幾句,就隨那個傳話的內侍去了碧宵宮。
淑妃正等得焦急,見他來了,忙拉了他,把李德海的事情說了一編,說完,看著朱熙:「你說呢?都怪那個賢妃,要不是他提起,皇上怎麼會想起這茬?他整天躺在那裡,連說話都沒力氣,什麼人伺候有甚區別?」
朱熙沉默了一會,外面一個小內侍跑了進來,叫聲:「娘娘。」
淑妃奇怪地:「你怎麼跑回來了?皇上那兒.……「
朱熙已經開口:「李德海已經去了。是么?」
淑妃張大了嘴,這動作還真快。
她著急了,怎麼辦?
朱熙眸色轉深,在屋子內轉了兩圈,站住,對淑妃說:「無妨,既然李德海去了,就讓他去好了。我們也不能做得太過明顯,這樣反而不好。關鍵是,看好那個麗妃,只要不讓她靠近父皇就成,這樣,你在外圍多布置些人手,只要它們幾個靠近父皇,你就跟著。一刻不得離開。」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吐出句:「反正也沒有幾天了。我們且看看他們還能翻出什麼大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