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靈肉合為一
好不容易推上公主府沉重的大門，秦羽眉雙手扶著門閂，狠狠歇了半盞茶的工夫。
身上的傷似乎已經開始凝合，不再有黏膩的血滲出來，卻讓她覺得又癢又痛。
呼……秦羽眉深深吸了口氣，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想想當初加入“黑貓”特種部隊時那些殘酷嚴苛的訓練，想想奔波在深山老林間遭遇的那些險境。
眼下這點傷，不算什麽！
她是醫生，更是軍人！如果連這點皮外傷都熬不下去，還怎麽配得上“黑貓”的十字徽章！
秦羽眉在心底默念著隊友的名字，回憶著他們一同度過的驚險歲月，身體裏仿佛再次充滿了力量，支撐著她朝前走去。
從昨日進入公主府，她還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座大宅的布局。眼下秦羽眉身上帶傷，卻連府裏有沒有傷藥都不知道。
好歹她現在也是有房一族，總不能連自家有幾間屋子都不清楚吧？
估摸著自己的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了，秦羽眉繞過正對著大門的一字影壁，邁進垂花門，沿著中軸線往府邸深處走去。
作為大秦唯一一位超品長公主的府邸，這座鎮國公主府的規製等同王公，正殿、後殿、寢殿，左右配殿一應俱全，分中、東、西三路三個院落，由嚴格的軸線貫穿著。中路院落最後一進與後花園相連，依山傍水，氣度不凡。
秦羽眉昨天休息在中路第三進的寢殿，殿前懸掛著秦昭帝禦筆所書“鳳陽殿”匾額，行書尾帶飛白，有顧盼生姿的筆畫之美。
想來這必定是鎮國公主與駙馬的住處了，秦羽眉決定今晚就挪到後麵的配殿去，將這間鳳陽殿保留下來。
鳳陽殿左側是棣華軒，作書房陳設。室內三麵都是高達六尺的紅木書架，上麵擺滿了各類典籍，秦羽眉隨意抽出一本翻開，是豎排繁體字，勉強能讀懂六七成的樣子。
想她好歹也是六年搞定軍醫專業本碩博連讀，順便還輔修了法醫學專業的醫科天才少女，到了這個架空的陌生大陸，瞬間淪為不會寫字勉強認字的半文盲水平。
秦羽眉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閨蜜小葉子的口頭禪——
“人生如此艱難哪……”
棣華軒裏側的架子上隻擺了一半的書，另一半則被辟成了博古架。隻是上麵的擺件大多是銅製品或瓷器這些在秦羽眉看來不太值錢的東西，她很懷疑那些古董是不是已經被公主府的下人給順走了。
隨意掃了幾眼，秦羽眉突然發現右下角落有個格子裏擺了隻黃銅小獅子，然而是歪歪斜斜的。
醫生大多有潔癖和強迫症，秦羽眉更是個中翹楚，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無序”。
幾乎是本能反應讓她蹲下.身子想要把這隻小獅子擺正過來。
秦羽眉隨意地一伸手——
咦，怎麽挪不動？這貨難道是實心的，還是固定在了架子上？
她皺著眉頭盯了半天，要是真的擺不過來，難道還要找塊布把它蒙上？
簡直控製不住自己的眼神，越看越別扭啊啊啊……
不行，再試一次！
秦羽眉兩隻手一起握住銅獅子的頭，使出擰瓶蓋的力氣用力一掰——
她先是聽見“哢”的一聲輕響，就下意識地鬆了手。
結果那隻小獅子居然自己一點點挪動起來，她身後也響起一道滑索的聲音。
不會，真的，這麽，湊巧吧……
她戰戰兢兢轉過頭去，就看到正對著屋門的那座滿滿當當的書架從中間一分為二，向兩側滑去，露出一道純黑色的門。
傳說中的……密室？
秦羽眉站起身，越發確定了這隻小獅子擺放的位置有多麽偏僻。如果不是有意告知，一般人真的很難會注意到這隻歪歪斜斜的小獅子就是密室的機關。
幸好她是個醫生，不光有細致入微的觀察力，還有點追求完美的強迫症，這才誤打誤撞開啟了機關。
秦羽眉很想問一句：公主娘親，你一定是處.女座吧？
她走到這扇黑色小門前，看著中央雕刻出的裏外三層錯亂紋樣的圖騰，伸出手一層一層轉動著，讓每兩層之間的紋樣能夠嚴絲合縫地契上。
分別扭了幾圈後，三圈圓環加上裏麵的實心圓組成了一個四周纏繞火焰的鸞鳳圖騰。
中間的圓形突然向外凸出了幾分，秦羽眉伸手拉開，裏麵是個小小的圓柱型空間，四周襯著厚厚的紅色絨布，妥帖地保護著當中的那支玉釵。
玉釵上雕了九隻鸞鳳，每鳳一色，各不相同。秦羽眉將它取出，有日光從她身後照射在玉釵上，刹那間九色光華流轉，幾近眩目。
即使秦羽眉並不了解古代那些繁複華麗的首飾，卻也能肯定這支九鸞釵乃世間奇珍。
她曾經聽人說過，玉是有靈魂的，特別是那些稀世美玉，更是能通曉人性，為主人驅邪避禍。而她現在手中的這支九鸞釵，讓秦羽眉從心底裏就生出一種奇妙的親近感。
就好像她和它早就見過，就好像她注定要成為它的主人。
正中間那隻火紅色的鸞鳳翎羽上突然閃過一道光，直直射進秦羽眉的額頭。她眼前一花，緊接著頭腦中猛然湧入大量的信息和畫麵。
巨大的衝擊力讓她幾乎要暈過去，秦羽眉牢牢握著九鸞釵，用指甲掐進掌心裏的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
那道光隻有短短一瞬，可秦羽眉卻仿佛度過了很多年。
她仿佛看見一個穿著鵝黃色齊胸襦裙的小小女童走過昔日玉堂金闕的公主府，在年複一年孤單冷清的歲月裏出落得清麗楚楚，長成亭亭動人的及笄少女。
過去的十五年裏，公主府的奴仆們都悄悄喚她小公主，鎮國公主的小公主。
當她真正被冊封為大夏的永安公主，同時卻背負了與呼察十六部和親的使命。
促成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正是那個先辱她名聲後退她婚約的雍王府世子，她曾經以為的良人夏侯錦玉。
奉旨和親的前一夜，她含著眼淚將這支娘親留下的九鸞釵藏進了這道暗門中，也埋藏了她過往十五年的歲月。
她借著酒醉，將心底的話都傾訴給了賣早點的孫婆婆，企望有人能懂得她的心事與不甘。
直到和親隊伍中的刺客成功伏殺了呼察老王，著鳳冠披霞衣的她從懷中掏出一枚毒藥，平靜服下。
之後……
秦羽眉猛地睜開眼睛，再度環視著這間棣華軒。
她從九鸞釵上獲取了原本那位公主的全部記憶，直到這一刻，她才成為真正的永安公主秦羽眉，秦無憂和衛子硯的女兒，前秦皇室最後的血脈。
秦羽眉摩挲著釵尾上長短不一的微小鋸齒，毫不猶豫地將它插進鸞鳥圖騰正上方那簇火焰的焰心，先順時針轉了九圈，又逆時針轉了五圈。
娘親殉國前曾給她留下一封長長的密信，她七歲時讀懂了全部內容，便知曉了公主府內所有的秘密。
這道門的開啟方法暗合九五之數，但秦羽眉卻是第一次打開它，記憶裏沒有任何關於門後的內容。
暗門打開，露出長長的石梯。秦羽眉從牆壁上取下火折子點燃，慢慢走了下去。
階梯的盡頭是一間方正的鬥室。她舉著火折子環顧了一周，又將四麵牆壁上的油燈點燃。
室內霎時光亮如白晝。然而比燈光更耀眼的則是地上那幾口敞開蓋子的大箱，裏麵裝滿了玉石珍珠，金銀古董，寶光四射。
秦羽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她很擔心自己會不會被這些財富珠寶閃瞎。
這些難道是鎮國公主的私藏遺產？
想不到她穿越了一次，瞬間就成了有房有錢的小富婆……
本著財不露白的原則，秦羽眉隻是很謹慎地往懷裏揣了些金葉子，打算出去找個錢莊兌成銀子。
至於剩下的那些她不確定價值的玉石古董，還是繼續老老實實藏在這裏比較好。
她正打算回到地麵上時，突然福至心靈般回頭望了一眼。
幾口箱子之間的夾角空隙裏，還有一個灰撲撲的小箱子，卻是緊緊合上的。
她快步走過去，一拎把手就覺得這個重量無比熟悉。
秦羽眉的手指都開始顫抖起來，試探著觸上箱壁，胡亂抹著上麵積滿的灰塵。
搖映昏黃的燈光下，箱體外表漸漸露出了讓她淚盈於睫的軍綠色，還有那個印在圓形白底上的紅色十字，“0627”的編號……
“小綠！”
這是一直陪著她衝在戰場第一線的軍用智能急救箱！
顧不上還沒擦淨的灰塵，秦羽眉一把抱住自己的急救箱，大哭出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九州大陸的，更不知道她的急救箱怎麽會出現在鎮國公主府的密室裏。可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隻有她和它才是真正的夥伴。
秦羽眉一邊哭一邊想，幸好她的小綠還在，幸好她不是真的孤身一人。
她有了小綠，就像戰士有了槍。
哭到眼淚都要流盡了，哭到身體開始僵硬酸痛了，哭到喉嚨也嘶啞了，秦羽眉吸了吸鼻子，鄭重無比地解開急救箱上的電子安全鎖。
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