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現場錄口供
秦羽眉總算以“犧牲”夏侯璟為代價,從舒娘那裏打探到了有關帝京內象姑館的第一手消息,不由得意地回望了他一眼。
——他手下的人磨蹭了這麽多天,拿到的也不過是些外圍消息,根本沒能打入最核心的位置。再看看她,隨便扯了個小謊,就能換來這麽多情報。
要不怎麽說,“同行是冤家”呢——全是花娘的青樓和全是小倌的象姑館,應該,也算是,同行吧……
秦羽眉原本也不是個善交際的人,從前在陌生人麵前幾乎是一言不發的那種。這些和人攀談打探的本事,還都是在某次聯合任務裏,從一個叫葉初雨的姑娘那兒學來的。
葉初雨大學念的是新聞專業,畢業後不知怎麽就進了國安下屬的一個秘密機構,做著一半是記者一半是臥底的深度調查工作。別看她長了張清純無害的娃娃臉,那才真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機靈姑娘,和三教九流都能很快攀上關係。
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這樣兩個性格幾乎是冰火兩重天的女孩,居然一見如故,任務結束後也沒斷了聯係,每年都想辦法把休假湊在一起四處旅行,比親姐妹還要親。
秦羽眉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麽人,在那個世界裏最掛念的也隻有院長媽媽和這個好閨蜜了。如今猛地想起,她得意的神情也黯淡了幾分。
如果是小葉子來到這種地方,憑她那張嘴,一定混得更加如魚得水吧……
夏侯璟不明白秦羽眉為什麽突然低落下來,可看著她飛揚的麵孔染上了絲絲悵然,他竟然也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悶。
於是他伸出一隻手,隔著兩層白色的棉布手套,和秦羽眉的手握在了一起。
夏侯璟微彎下-身子,湊近她的耳畔低聲問道:“怎麽了?”
他的聲音被口罩擋住,越發顯得低沉,卻醇美得不像話,像是醉了人的酒。
秦羽眉回神,這才注意到自己和夏侯璟的手握在了一起,刹那間竟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慌慌張張抽出手,兩頰以無法控製的速度熱了起來。
幸好自己還沒來得及摘下口罩,沒讓他看見這麽尷尬的樣子——這是秦羽眉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幹嘛,不嫌我剛接觸過病人了?”她掩飾地哼了一聲,眼神不自在地挪開。
見她又恢複精神了,夏侯璟也不再多言,挺直了身子重新站好。
他身材本就比那些被酒色掏空了的紈絝子更加高大挺拔,雖然捂得看不清相貌,可單憑那雙眼睛就能讓麵前的這群姑娘們移不開眼了,個個咬著小手絹朝他放電。
若能跟這樣俊的公子春宵一度,就是倒貼銀子也願意啊!
舒娘看著姑娘們春心萌動的樣子,更頭疼了——人家不好你們這一口,別想了!
再說,就算那公子樂意,可秦羽眉剛剛才叮囑過,這些姑娘一兩年都不能接客了,這讓她的生意可怎麽辦?
“梅小姐,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情急之下,舒娘竟然又向秦羽眉要起了法子,“您看看,我上哪兒再找一批這麽好的姑娘來?重新調-教又得花多少時間呢……”
秦羽眉一愣,隨即又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姑娘們,突然靈光一閃,“雖然我是不會同意你讓她們接客的,可咱們還能想想別的辦法嘛——你說客人不喜歡聽曲兒?那就準備點他們沒見過的,新鮮的東西,我就不信還有人會拒絕!”
“什麽才算是新鮮的東西?”舒娘對秦羽眉的這個提議並不是很熱衷,“我們樓子裏的姑娘們也算是多才多藝,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還有各種從番邦傳來的胡舞,百戲……就這些的話,恐怕客人們還是不感興趣的。”
秦羽眉不由咂舌,“你們還真是……挺敬業啊。”
這素質,可比她上輩子聽說的“某某人間”還高多了。
“帝京可是九州大陸的中心,物華天寶,鍾靈毓秀,更是各國商人的必經之地。還有詩雲‘三條九陌麗城隈,萬戶千門平旦開。複道斜通鳷鵲觀,交衢直指鳳凰台’……”舒娘語露得色,“梅小姐以為,我這紅袖招是隻靠姑娘們的美色才能走到今天的?”
秦羽眉已經聽得愣了:先是藥堂掌櫃,再是青樓鴇母……九州大陸上的人是不是個個都這麽有文化?
再這麽來幾次,她可真的混不下去了喲……
可惜偏偏有人這一次沒能猜到她的心思。
“小堂綺帳三千戶,大道青樓十二重。寶蓋雕鞍金絡馬,蘭窗繡柱玉盤龍——”夏侯璟進來後總算和舒娘說了句話,“梅子蘇十二歲那年作的《帝京賦》,想不到竟也流傳進青樓裏了。”
他原本還刻意收斂的氣勢,一瞬間鋒芒畢露,眼神有如實質,探究地掃過舒娘臉前擋著的厚厚帷幕,甚至讓她都感覺到了一陣寒意。
他/她到底是什麽人?
夏侯璟和舒娘心裏同時問出這個問題。
秦羽眉眼看夏侯璟莫名其妙就要翻臉,趕緊裝出一臉無知的樣子扯了扯他的衣袖,“阿呆啊,梅子蘇是誰?”
十二歲就能寫出如此富麗堂皇的詩句,秦羽眉雖然不懂,可也本能地覺得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夏侯璟被她這一聲“阿呆”喊得一愣,一低頭就發現她正努力地在不驚動舒娘的情況下朝自己擠眼睛,這才慢慢又斂了周身淩厲氣勢,“梅子蘇是長嶺梅家家主之子,也是大夏最有名的神童,明年就要上場參加春闈了——大家幾乎已經認定,憑他的才華必能拔得頭籌,成為九州大陸上最年輕的新科狀元郎。”
秦羽眉隻想趕緊岔開話題,嗯嗯啊啊地應了幾聲,又轉身對舒娘道:“其實我今天來,不光是為了給這裏的姑娘看病,也有些事情想向她們打探一下,你若是還有別的事,就盡管先去忙吧。”
“我現在哪有什麽好忙的?”舒娘可不願錯過這個深入了解秦羽眉的機會,“梅小姐想打聽些什麽?”
“呃,其實我也是受人所托。”秦羽眉把自己一早和夏侯璟商量好的說辭搬出來,“我和永平侯夫人私交甚好,她弟弟前些日子不明不白地死了,聽說還卷進了帝京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鎮國公主複仇案’中。她不忍心見孫夫人終日以淚洗麵,便偷偷拜托我查清孫公子的死因。”
“據侯夫人所說,孫公子在死前已經出現了花柳病的征兆——所以我想問,你們最近這段時間裏有接待過他嗎?”
葉初雨曾經教過她,最高明的謊言絕不是一味說假話,而是把真相和虛構交織糅合在一起,真真假假,才讓人找不出破綻來。
就算舒娘背後的人調查過她的行蹤,也隻能發現她確實和永平侯夫人接觸過,也有理由憑著花柳病的線索追蹤到紅袖招來。
為了麻痹幕後黑手,夏侯璟故意讓三司的官吏在外麵漫無目的地調查,給他們造成一種自己已經束手無策的假相。誰也不會想到,關於本案的真正調查過程,是從秦羽眉這裏開始進行的。
舒娘略一沉吟,轉身對那些姑娘們問道:“聽見梅小姐的問話沒有?孫公子從前過來,最常叫誰陪夜的?”
幾個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地瞅了半天,最終有三個齊齊上前了一步。
“這是紅綾、翠翹、藍玉。”舒娘伸手一一替秦羽眉指過去,“隻有你們幾個是接待過孫公子的?”
三人點頭,翠翹最先開口,“媽媽,從前孫公子叫我和紅綾的次數比較多,不過這幾個月他又看上了藍玉,每次過來都是在她屋裏過夜的。”
秦羽眉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右邊叫藍玉的女子身上——從孫伯言的體表症狀來判斷,他染上梅毒的時間並不太長,那麽最有可能的也隻會是這個藍玉了。
“那這些客人呢?”秦羽眉又報出了死於孫伯言之前的七名死者的名字,“你們有誰接待過他們的?也一並站出來。”
如此反複疊加篩選一番後,秦羽眉發現,在場的姑娘們竟然或多或少地都接待過這八名死者中的其中幾個,而最先站出來的藍玉,嫌疑簡直不要太大——這八名客人居然都曾是她的恩客。
這下子,連舒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了:不會真的這麽巧吧?
藍玉的容貌的確十分出挑,明明是扶風弱柳般的纖柔身姿,精致婉約的小巧五官,卻又生了一雙楚楚含情的桃花眼,一顰一笑都是媚態橫生。
這種混合了清純與妖媚的極品美女,也難怪會令這些紈絝公子哥兒們趨之若鶩了。
事涉命案,夏侯璟雖然不喜與這些女子打交道,也不得不抬起頭多看了藍玉幾眼,想要從她身上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秦羽眉隻看見他一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藍玉,簡直恨不得在夏侯璟身上擰一把。
哼哼,敢情是剛才沒挑出好的,所以才說“沒興趣”?
她都忍不住想要提醒他:親,得了病可別來找我拿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