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京城災禍起
沒有外人在場,秦羽眉也沒了那麽多顧忌,直接將太子的衣袖拉上去,在他手背上紮了一針。
床頭的雕花向外伸出了一道弧,正好將藥瓶掛了上去。
秦羽眉又拿出聽診器在太子胸口按了按,聽著他微弱緩慢的心跳,輕輕搖了搖頭。
先天性心髒病,就連在現代也不容易治好,太子能活這麽多年,還不是皇宮裏最好最貴的補品藥材流水一樣堆出來的?
若是那些生在窮困之家又得了先天心髒病的人,隻怕早早就去了。
此時體檢結果也出來了,秦羽眉飛快掃了幾眼,神情越發凝重。
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太子的心髒病,根本就不是她現有條件下能治愈的。而最有希望的辦法就是心髒移植,這話她卻不能告訴夏帝。
且不說他是否會接受這種匪夷所思的換心手術,一旦術中或術後出了什麽差錯,秦羽眉擔待得起嗎?
給孫遠黛的姨娘做手術,那是因為她有把握,所以才敢讓永平侯簽下手術同意書。
可讓夏帝簽?她還真是嫌自己命長了。
秦羽眉雖然是醫學院難得的天才,可一畢業就進了部隊,對各種外傷和內髒傷最為熟悉,但心髒移植術她還真沒什麽把握。
況且這種精密複雜高難度的手術,讓她連手術助理都沒有,要怎麽做?
秦羽眉唉聲歎氣地坐到一邊等待輸液結束,思忖著一會兒該如何應答夏帝。
她在藥液中加了鎮定成分,倒是不怕太子會突然醒來。
突然秦羽眉感到一陣涼意,抬頭望去,是從窗外吹來的風,還挾著細密的雨絲。
殿內濃鬱的熏香氣息已經散了不少,秦羽眉走上前關好窗子。
通風做好了,保暖也不能忘。
隔窗聽著越來越大的雨聲,秦羽眉心裏突然湧起一陣異常的感覺,卻說不上來那是什麽。就像是一張輕飄飄的蛛網,拂過麵頰又隨風而去,讓人抓了個空。
她搖了搖頭,又走回去坐下。
***
秦羽眉一聲不響地在內殿給太子治病,夏帝等人在外殿等得越發心焦。
“怎麽還沒出來?”夏帝著實掛念這個兒子,這一會兒已經念叨了好幾遍了。
夏侯熙的目光也時不時掃向那扇緊閉的門,緊繃的麵容一刻也沒有鬆懈過。
秦羽眉,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太後半眯著眼睛靠坐在榻上,手上還轉著小葉紫檀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半晌,她掀開眼皮瞧了一眼兒子和曾孫,慢悠悠的道:“皇帝,就算兒子生了病,你可還是個皇帝,就這麽幹著急,有什麽用?”
太後這是暗示夏帝還不如她一個老婆子沉得住氣了。
夏帝來回踱動的腳步一停,立刻恭恭敬敬朝太後一躬身:“母後教訓的是,兒子慌亂了。隻是眼看玨兒受這般罪,兒子心裏實在不忍……”
“太子為大夏江山鞠躬盡瘁,皇帝卻隻會在這裏唉聲歎氣,豈不是讓太子的苦心都白費了?”太後清清嗓子,吩咐夏帝身邊的總管太監:“胡公公,去把今天的奏折都抱來。”又朝夏侯熙招了招手,“你父親身子不好,東宮就靠你撐著了,更要幫你皇爺爺分憂才是。”
夏侯熙連忙點頭應下:“謝皇曾祖母教誨。”
他站到夏帝身旁開始替他磨墨,思緒卻悄然飄遠。
今天父親這一病,倒將宮中各人的心思都露了出來。
皇祖母……她倒是真的關心兒子的身體,可這關心似乎卻抵不上她對鎮國公主一家的恨意。
她剛才說皇爺爺被迷得神魂顛倒,還說什麽“她已經嫁了人”,字字句句都可算作以下犯上。
若不是皇曾祖母及時讓人把她帶回坤泰宮,隻怕還不定要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夏侯熙總算明白,為什麽皇後會一再刁難秦羽眉了,不過是懷璧其罪,因為她那張臉罷了。
胡公公很快就將奏折都挪到了明德殿,夏帝收斂心神,飛快批閱起來。
夏侯熙正出著神,突然聽見一聲重響,抬頭一看,卻是夏帝將一本奏折重重摜在案上。
“京兆尹好大的膽子!”他怒吼,“京畿發了洪災,他沒能及時帶人搶險築堤,害得百姓死傷流離不說,如今居然還瞞著瘧疾不報!難不成要等到瘧疾發到帝京才告訴朕嗎?”
夏侯熙瞄了一眼,遞上這本奏折的竟是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淩蕭飛,封皮上還有天師道的徽記。
五官靈台郎不過是個從七品小官,可淩蕭飛卻不一般,他是龍虎山天師道門人,是奉師命下山入世曆練的,據說還是天師道下一任掌教的熱門人選。
雨季剛開始的時候,淩蕭飛就幾次向欽天監監正進言,說他連夜觀天象,這場大雨來勢洶洶,實乃近二十年來前所未有之大,再加上四麵山莫名其妙失火燒盡山上樹木,造成大規模山體滑坡,十有八九要引發洪災,應該上報朝廷,早作準備才是。
可欽天監監正卻把他的進言幾次壓了下去。一是不願意出這個頭去得罪京兆尹和主管京畿水利工程的工部官員,二是不願觸夏帝的眉頭。
眼看著下月就是夏帝壽辰了,誰願意在這個時候捅出事來?
沒想到一切都如淩蕭飛預料,這場大雨已經連綿了半個多月,帝京外三十裏的蒼南河大段潰堤,河灘上的數百畝良田都化作菏澤一片。
淩蕭飛是天師道現任掌教最寵愛的小弟子,自小在龍虎山上也是熟讀百家經史雜文,知道這般大的洪災過後多半會有疫病橫行,幾次冒險出城往受災最嚴重的幾個村鎮去探訪,果然被他發現了疑似得了瘧疾的災民。
一氣之下,他幹脆繞過頂頭上司欽天監監正,以天師道門人的身份直接向夏帝上奏,請求他立刻派太醫出京平瘧。
太後聞言也睜開眼,眉目一動:“居然鬧了瘧疾?現下情況如何?”
夏帝被親娘問得麵上一紅,他要怎麽答,說自己也剛剛才得到消息,眼下還兩眼一抹黑?
“馬上去找京兆尹,傳朕旨意,讓他趕緊把瘧疾爆發的情況去查個清清楚楚,再敢隱瞞,朕就摘了他的官帽和腦袋!”
胡公公得了旨意,忙不迭退了出去。
夏帝心虛地對太後道:“母後切莫掛心,都是這群混賬欺上瞞下,兒子一定查個明明白白。”
太後歎了口氣,麵帶憂色:“瘧疾哪是那麽好治的?哀家小的時候,家鄉就發過一次水災,水退了之後,幾個村子的人都打了擺子,哀家還是跟著家人早早躲去親戚家才逃過一劫……”
她加快了轉佛珠的速度,“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鬧出這麽大的事情,夏帝也無心再看別的奏折了,立刻派人去召孫閣老和幾位重臣,來明德殿議事。
夏帝要在此議政,太後便先行回了福壽宮。
直到日暮西垂,朝臣們還在推推嚷嚷,誰也拿不出個具體方案,更說不出要將平瘧一事交由何人負責。
除了太子之外,夏帝還有五個成年皇子,眼看太子越發病重不起,就有人打起了別的念頭。
這些朝臣各有各的派係,誰都知道這平瘧不是個輕鬆差事,誰都不想讓自己這一派的人去,都想著法子地推對頭往前上。
夏帝聽了一會兒,也知道他們心裏存的是什麽心思,幹脆就不說話了,坐在上麵聽他們打嘴仗。
就在眾人為派誰去而吵得不可開交時,內殿的門突然開了,秦羽眉冷著臉走出來,習慣性地訓斥了一句:“吵什麽吵,病人需要休息!”
就像是有人按下了靜音鍵,殿內一瞬變得極安靜,落針可聞。
“你、你……”有人似乎認出了秦羽眉的身份,支吾著半天說不上話來。
今日夏帝召他們來明德殿議事,眾人也明白是太子又一次發病了。可為什麽秦羽眉會從裏麵走出來?
夏帝看見她卻是眼神一亮:“秦羽眉,太子怎麽樣了?”
秦羽眉這才朝他施了一禮:“羽眉幸不辱命,太子殿下已經轉危為安。”
“好!”夏帝懸了一整天的心才放下來,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你們先回去吧,平瘧一事,明日再議。”夏帝有心想再問問太子的情況,趕緊先將幾位大臣都打發了出去。
秦羽眉就知道夏帝有話要問,靜靜站在那裏。
朝臣都想打探太子的身體狀況,可夏帝已經發了話,也隻能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唯有一人,在退出明德殿前,用仇恨陰狠的目光瞪了秦羽眉一眼,隨即唇邊露出一絲冷笑。
秦羽眉敏銳地感覺到一絲針刺般的目光,可待她抬頭往門口望去時,眾臣已經走遠了。
“秦羽眉,太子可醒了?”夏帝忍不住要進內殿去看。
秦羽眉搖頭:“太子殿下用了藥,還要睡上幾個時辰才能醒。”
夏帝腳步一頓,吩咐明德殿內宮人:“好生伺候著太子,誰敢偷懶,朕必定嚴懲!”
宮人連忙跪地聽旨。
“朕問你,”夏帝又看向秦羽眉,她垂手站在那裏,麵容平靜,卻自有一股別樣氣度,讓他一時忘了她竟沒有跟著跪下。“你可有辦法徹底治好太子的心疾?”
夏帝眼神中略帶期盼,那一瞬流露出的慈父模樣差一點就打動了秦羽眉。
可她還是緩緩搖了搖頭:“陛下,羽眉無法徹底治好太子病症,隻能盡力替太子殿下維持性命罷了。”
夏帝一怔,沒想到秦羽眉會說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