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表演繼續
用過了晚膳,兩人各捧了一個茶碗,於炕桌兩邊對坐。閑話幾句,又說起玉書的畫兒來。
胤禛問道:「你畫作的不錯,習了幾年了?」
「嗯,」玉書沉吟了一下兒,「這,要說個確切數字,奴婢可得算算。」話畢,真的掰著指頭,開始算了起來。
胤禛一時失笑,「你這糊塗蟲兒,怎麼連自己學了幾年畫兒都不清楚?」
將掰彎了用來計算的手指放開,玉書抬頭嗔了胤禛一眼,不依道:「奴婢學畫兒,只是用來打發時間,哪會去專門算計學了幾年呢?也沒當個正經事兒,不過是玩兒罷了。是爺想知道,奴婢才想著算算的。」
胤禛嘲笑,「掰彎了手指頭,一根根兒數著算?」
玉書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奴婢,奴婢算學方面,呃,有一點兒,嗯……欠缺。」說完,捏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只留下一點縫隙,對胤禛強調道:「就這麼一點點兒。」
看她那古靈精怪的樣子,胤禛好笑地用摺扇敲了下她的腦門,「你倒也好意思說。」
放下手裡的茶碗,玉書左手摁著胤禛持扇的手,右手揉揉被敲的腦門兒,撅著嘴兒,嬌聲埋怨道:「爺,您可不能再敲了。奴婢本就不聰明,再被您敲的更傻了,可怎麼辦啊?再說了,奴婢算學不好,真的只有一點點啊。」
說完,看著胤禛的眼睛,強調似的點點頭,「真的。」
「哦?」胤禛挑眉,擺明不信,道:「那現在,你就算算你學了幾年畫兒吧,可不準扳手指頭了。」
玉書愛嬌地沖他皺皺鼻子,一副十分有骨氣的小樣兒,「不扳就不扳,哼,奴婢還就不信自己算不出了呢。」
說著,皺著小眉頭,拄著下巴,冥思苦算起來。一邊兒算,一邊小聲兒嘟噥,「唔,我今年十三歲,五歲開始學畫,到今兒個是……嗯,十三減五,八年,但是,應該是再加二,呃,不對,是加一,那就是九年。」
算完了,沖胤禛神氣活現地揚揚小下巴,極驕傲的樣兒,「奴婢算出來啦,到今兒個,奴婢是畫了九年畫兒。」
胤禛無奈地搖搖頭,「算了這麼一會子才算出來,也值得你驕傲?你這算學可真連個小娃娃都不如。」這問題簡單的,弘時三歲時都不屑一顧了。
接著又有些憂心道:「當家理事兒可得看賬本,你算學這麼差,讓奴才們哄了去可怎麼了得?」
玉書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哎呀,那有什麼。若說先前兒奴婢還有些個憂心,不過,誰讓奴婢命好,現今進了爺的府門?這事便不算事兒了。」
「怎麼就不算事兒了?」胤禛好奇道。
「當然不算事兒啦!」玉書一副理直氣壯的小模樣,「現今奴婢上頭有福晉做主,管家理事這事兒自然是該福晉能者多勞,奴婢只管在自己這小院子了吃吃喝喝也就夠了。既不看賬本兒,那算學差不差的,也就沒什麼所謂了。」
胤禛挑刺兒,「那你這院子里可不還得是你管?不是一樣兒有妨礙?」
「奴婢有青衿和青衽啊。」玉書對答如流,將自己無能、只能依靠奴才說的光明正大,半點不以為恥,「她們兩個都是忠心的,這院子里的瑣事兒,只交給她們也就盡夠了。」
「哦?這麼一來,你倒是什麼事兒都沒了,落得個一身輕鬆。那平日里,你都打算干點什麼?」
「奴婢嘛,爺沒來,奴婢便看看書,練練字,彈彈琴,畫幾幅畫兒,吃吃喝喝、打發打發時間,也就成了。爺來了,那……」玉書羞看胤禛一眼,「奴婢自然是要好好伺候爺了。只要爺能舒舒服服的,無論讓奴婢做什麼都成的。」
「你倒是胸無大志,」胤禛嘆笑道:「爺就沒見過能把偷懶說的這般光明正大的人。」
不過,這樣也好。沒什麼大志、不精明、不愛算計、欲-望淺淡、不以權力為要,這樣的人,哪怕蠢點兒,也是可愛的。至少不會多事兒,才能讓他更容易放心。
「奴婢哪有偷懶啦?」玉書噘著嘴兒,不滿抗議。
胤禛質疑,「哦?什麼事兒都不想管,你這還不叫偷懶?」
「奴婢哪有什麼都不管呢?」玉書皺眉不樂道:「奴婢方才明明說了,平日里奴婢雖任由自己消遣,不過,爺來了奴婢院子里的時候,奴婢便會十分用心伺候。難道,這不才是奴婢的本職么?奴婢只需要管好伺候爺這一件事兒,那也就成了,其他的便沒什麼所謂了。」
說著,眼巴巴的看著胤禛,「這麼說來,奴婢只是盡了自己的本分,做應該做的事兒,真的沒有偷懶啊。」
聽了這一番話,胤禛心頭一震,內心頗為觸動。
伺候好他才是她的本職,其他的事,對她來說都沒所謂,是嗎?
他輕吸了口氣,掩下內心強烈的翻湧,面上露出一個調侃的笑來,一副「爺已經看穿了你的小伎倆」的表情,「你說的這般好聽,也不過是想把算學不精這事兒糊弄過去,是吧?」
「那個,爺~」玉書搖搖胤禛的手,求饒,「奴婢算學就是不好嘛。您看,奴婢剛剛都說清楚了呀,不會算學影響不了奴婢什麼。既然,反正也沒什麼大礙了,您就放了奴婢這一回吧。」
「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兒,」胤禛彈了下她的額頭,卻也真放過她,不再說了,轉移話題道:「我怎麼聽你剛剛算的時候說,你是五歲開始學畫兒的?」
「對呀。」玉書坦然承認,「唔,說起這個,倒是奴婢小時候的一樁趣事兒呢。」
「哦?說來聽聽。」
「奴婢五歲的時候,小姑娘家家的,雖說不上調皮,倒也說不上多懂事兒。」玉書眼神悠遠,臉上帶著笑,一副沉浸在過往美好回憶中的樣子,「那時候,奴婢的阿瑪給二哥專門請了西席,從那時候起,二哥便不和奴婢一起玩兒了。」
「奴婢小,不懂事兒,只道二哥不喜歡奴婢,阿瑪也不喜歡奴婢了,便一直哭鬧。鬧得阿瑪額娘沒法子,只好哄奴婢道:『你大哥二哥都長大了,再不能胡玩了,都得跟著先生學本事才成。』」
「奴婢便道:『玉書只比二哥小一歲,玉書也大了,玉書也要跟先生學本事。』其實哪裡真是就想真學什麼呢,也不過是不想自己玩兒罷了。阿瑪額娘經不住奴婢一再要求,只能准了。」
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兒,胤禛評道:「你阿瑪額娘倒是容你耍賴,看這事兒就知道,你是打小兒就被寵的過了。」
玉書撒嬌,「奴婢那時候年級小,還不懂事兒么,現今可不就好了?」
「好了?」胤禛懷疑地瞥了玉書一眼,搖搖頭,「爺看可不見得。從見到爺開始,你這膽子就沒小過,什麼話兒都敢說。依爺看,現今你這性子也沒比你小時候出息多少。」
「哪有~」玉書不依反駁道:「奴婢打七歲就開始真正懂事兒了。七歲那年開始,額娘就不放奴婢去跟著先生學東西了,只拘著奴婢在身邊讀女四書,教奴婢道理,平時更教導奴婢一些女子真正應該學的本事。奴婢可不就越來越懂事兒了?」
「嗯?」胤禛驚異道:「這麼說,你畫兒只正經學了兩年?」
「對呀。」玉書好似對自己只學了兩年畫便能達成如今這樣,半點不以為異,只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古話說得好,男女七歲不同席么。奴婢大了,便不能再跟先生學了呀?」
「更何況,奴婢還要學那些女子本該學的女紅、廚藝什麼的,琴棋書畫兒便也只能權作消遣。所以,這些都是奴婢閑暇時看書學習,或是自己個兒胡亂琢磨著擺弄的。」
「因這些個在奴婢這兒,只是用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奴婢也不拿它們當什麼正經本事,所以也從不曾在別人跟前兒顯露過。」
「所以,奴婢倒是真不知道自己畫兒畫的究竟如何,平日里那些作品,也只自己個兒覺著順眼罷了。今兒能被爺誇一句,奴婢心裡頭可高興地很呢。」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一個稍顯得意的笑來。
「爺不過誇了你一句不錯,你這尾巴就快翹到天上去了。」胤禛戲謔道:「看來以後,爺可不能隨便誇你了。」
「別呀,爺。」玉書拉著胤禛的手晃晃,「您該誇就誇,奴婢保證不驕傲自滿,成了么?」說完,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胤禛,一副「我一定會做到」的堅定樣兒。
胤禛一揚眉毛,「看你表現。」
「啊?」聽完這話,玉書彷彿泄了口氣,將胳膊肘墊在炕桌上,用右手懶懶地拄著下巴,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兒,自顧自地小聲嘟噥,「反正不管奴婢驕不驕傲、得不得意,想得爺一句誇獎都不容易,那奴婢還是這樣兒吧。得一句誇獎,能樂一陣兒也是好的。」
胤禛敲了敲她腦門,好笑道:「你這又自己嘟囔什麼呢?」
玉書趕忙沖他討好一笑,「沒什麼呀,奴婢,嗯,奴婢是在自我開解呢。」
「你呀,」胤禛搖搖頭,彈了下她腦門,寵溺道:「狡辯。」
聽了這番評語,玉書吐了吐舌頭,沖胤禛嘻嘻一笑,裝傻不說話。
胤禛白她一眼,見她那副精靈樣兒,也跟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