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陰謀初露
時間稍稍倒回一點。今晨,請安過後,李氏的西側院里。
大丫頭春杏一進院門,便覺著院子里的氣氛不同尋常。所有碰到的嬤嬤、丫頭、太監都輕手輕腳,屏氣斂聲,仿似做賊一般。
等到了院子中間,看到和她一起的大丫頭春桃青腫著一張臉跪在大太陽底下,春杏便知道,這裡頭當是發生了不好的事兒,於是她也越發肅然了起來。
順著檐廊入了穿堂內,春杏向西一轉,過穿堂,到了西暖閣。抬眼一看,另一個大丫頭春花正守在西暖閣的門帘子外邊。
春杏遞了個詢問的眼神兒,春花對她微一搖頭。於是,春杏便也止了步,屏氣凝神地站到門的另一邊。
因屋裡太過安靜,她便清楚地聽了見門帘後頭傳來的帶著哭腔的說話聲。是她們的主子,李側福晉。
「嬤嬤,今兒個我是丟了大臉了。還不知道那些個小蹄子們這會子正怎麼編排我呢,這可讓我以後怎麼出門見人吶?何況,爺也惱了我……我、我要怎麼辦啊?」
李氏的奶嬤嬤、高嬤嬤手腳靈便地越過一地的碎瓷片兒,上得前來,將手搭到伏在炕桌上痛哭的李氏的肩膀上,柔聲勸慰,「主子,您可不要這樣兒,奴婢看著都心疼了。」
李氏哽咽道:「嬤嬤,我不哭又能怎麼樣呢?這丑我已丟了,面子掉了,又怎麼撿得回來?」
「主子,您聽老奴一句話兒。爺的性子,您還不知道?您可是側福晉,就算爺因這事兒一時惱了您,也總有來看您的一天。以您的手段,還怕不能把爺哄的回心轉意?」
李氏哭聲一頓,轉念間覺著這話十分有理,便也不再哭了。她坐直了身子,從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之後,認真看向高嬤嬤,聽她接下來要怎麼說。
高嬤嬤聲音越發慈和起來,「這事兒本不是您的錯,您何必自苦呢?要是哭壞了身子,倒是讓那些個真正犯錯的小賤人越發得意了!」
李氏眼神一厲,「嬤嬤,您是說?」
高嬤嬤循循善誘,「主子,您想啊,這春桃打從您進府門開始,就在您身邊伺候了,現在更是您的心腹。要是她早就起了壞心思,您明察秋毫,還能察覺不到?要是真沒想到,那早就壞事兒了,又豈會等到今天?」
「您的意思是,這當中有小人作祟?」李氏狠狠地眯起眼。
「正是!」高嬤嬤使勁點點頭,「這院子裡頭,肯定還有咱們沒發現的釘子,趁著春桃沒注意,在您衣裳上頭做了手腳。」
「能做出這事兒的,不必說本福晉也知道,逃不了那幾個賤人去!」李氏眼神凌厲,發狠道:「嬤嬤,等下兒你便好好查查,要是真找出了那背主的奴才,你知道要怎麼辦!」
高嬤嬤立馬跪地,叩首道:「奴婢領命!」
李氏狠勁兒攥著帕子,思來想去,越發氣恨,「那設計我今兒個出醜的賤人,不過是想挑唆我跟新來的鈕祜祿氏結怨。哼!我偏不肯如了她的意,這口氣,我非得找著正主再出不可!」
聽了這番話,高嬤嬤卻猶豫了一下兒,「這……」
「嬤嬤,想說什麼你儘管直說。我是你打小奶到大的,情分便與親母女也不差什麼了。在我面前,你有什麼話是不好說的?」
高嬤嬤打小兒伺候李氏,知道她的脾性,對自己人那是從來就沒得說的,便直接道:「那奴婢僭越了。主子,您忘了,今兒個鈕祜祿格格敬茶,爺專門來瞧的事兒了?」
李氏一皺眉。這麼多年,進府的女人裡頭,除了她,爺也不過才給了那個德妃娘娘本家的烏雅格格一個體面。昨兒個那一出,倒是顯得這鈕祜祿氏不同尋常了。
高嬤嬤接著又道:「況且,您自己決定不記恨鈕祜祿格格,您可能知道鈕祜祿格格是怎麼想的?」
「她怎麼想,與我何干?」李氏一臉不屑,「笑話!不過是個新入府的小格格,還能對我這個側福晉如何不成?」
「主子,看爺今兒個那一出,這鈕祜祿格格倒真是不得不防。」高嬤嬤苦口婆心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主子。」
李氏思量一番,「嬤嬤,你說的也有道理。這鈕祜祿氏倒是真有點子本事,城府不淺,被茶杯燙了也能不動聲色。是我想左了,這麼個人,確實不容小看。」
高嬤嬤眼珠一轉,湊近李氏,壓低聲音道:「主子,您看,要不要趁她現在還立足未穩,咱們……」做了個切割的手勢,「先下手為強?」
「這手也不是那麼好動的。」李氏猶豫了一下,看向高嬤嬤,「爺早前兒對後院起了疑心,在這後院里置了人,這事兒你是知道的。若我一不小心露了馬腳,可不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說的高嬤嬤也有些舉棋不定起來。她低頭尋思了一番,眼睛一亮,道:「主子,咱們現在所慮的,便是這個鈕祜祿格格到底是不是真受寵。要不是,那自然無礙,也不必您做什麼了;要是真受寵,那,奴婢認為,咱們還是早些動手為好。」
「嬤嬤,這話怎麼說的?」李氏疑惑道:「我是側福晉,她不過是個格格,便是受寵,也不可能越得過我去。你這番話,我怎麼沒聽明白?」
「哎喲,我的好主子哎!」高嬤嬤一拍大腿,聲音鬼祟道:「您難道忘了弘時阿哥了?」
「時兒?」李氏一琢磨,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可不是!
鈕祜祿氏本是八旗著族大姓,雖不願意,她也得承認,這女人的出身可比她這個漢軍旗的來的高。要是鈕祜祿氏受寵,再生下個兒子,這府里哪還能有她的時兒的立足之地?
她可就剩了這麼一個兒子,時兒比她的命還金貴!
涉及到寶貝兒子,這會兒,李氏的腦子無比清楚,「嬤嬤,春杏不是出去打探消息了?你去找她,讓她進來!」
高嬤嬤蹲身一福,應了聲「是」,轉身走到門邊。等她掀開帘子,見春杏正在門口守著,便直接沖她一招手,「進來吧,主子有話問你。」
春杏這會兒已將裡頭的對話聽了個清楚明白,也知道主子找她是什麼事兒,便略整整衣裳,低眉順目地跟在高嬤嬤身後進了門。
「奴婢給主子請安。」
「起吧。」李氏一揮手,免了她的請安,「給我說說,今兒個都有什麼消息?」
春杏心知李氏想聽什麼,便直接道:「聽咱們院子里的珍珠說,膳房吳婆子告訴她,爺昨個沒在那院子里叫膳不說,也整晚都沒叫熱水擦洗。倒是今兒個早晨,蘇總管親自帶人去膳房要了熱水,還讓人抬了浴桶進了那院子里。」
「爺昨晚沒叫熱水?」李氏抬頭看了高嬤嬤一眼,見她眼中也是一片不解,只好按捺下滿腹疑惑,接著問道:「還有什麼其他事兒么?」
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春杏十分知機,清楚這會子主子必不會耐煩聽那些,便直接道:「奴婢只打聽到了這些,其他再沒什麼要緊的了。」
「嗯。」李氏略一頷首,揮退了春杏,直接轉頭看向高嬤嬤,「爺的脾性,我是清楚的。要是真幸了鈕祜祿氏,那他必然要洗漱的。可是,爺今早才叫了熱水,嬤嬤覺著,這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顯見,高嬤嬤也十分不解,皺著眉道:「若是爺沒改了脾性,那隻能是,爺今早兒才幸了鈕祜祿氏?可是,這怎麼也說不通啊?難道……」聲兒越發低了下去,「昨個晚上爺有什麼不方便的?」
「要是那樣的話,今早爺那番舉動,是為了補償?」李氏順著高嬤嬤猜測道。
說完,自己又搖了搖頭,「這也說不通!爺那般性子,不管昨晚他或是鈕祜祿氏任何一人有不妥,他都會覺著掃興,今個早晨就更不會有興緻做那事兒。更何況,若是爺本身不妥,面子有損之下,他遷怒鈕祜祿氏還來不及,哪裡來的愧疚?」
「那……」高嬤嬤小心翼翼道:「有沒有可能,是、是爺為了鈕祜祿氏,改了脾性?」
「嘩啦」一聲,剛剛擺到炕桌上的瓷盤茶碗又碎了一地。李氏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雙柳眉倒豎起來,那恨怒盈胸的樣子,簡直是要吃人。
高嬤嬤「噗通」一聲跪下,連連道:「主子,主子,您息怒。奴婢不過那麼一說,肯定不是真的!」
李氏閉了閉眼,壓下胸口不住翻騰的怒火,恨恨地一拍桌,「可恨!要不是爺身邊的奴才,咱們插不進手去,半點消息也得不著,哪裡還用得著在這瞎猜!」
高嬤嬤膝行幾步,跪倒李氏跟前兒,叩首,「主子,老奴還有話想說。」
李氏低頭看著她,「說吧。」
「既然,咱們在這胡亂猜測沒什麼用處,也打探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想知道那個鈕祜祿氏到底受不受寵,咱們接著往下看不就成了?
「嗯?」李氏一挑眉。
「今兒個不過是她進府第二天,咱們讓春杏接著打探,看爺下邊怎麼對她,不就成了?」
聽了這番話,李氏才有些緩了臉色。她點點頭,讚許道:「還是嬤嬤老道,想的明白,嬤嬤快起來吧。」
「謝主子。」高嬤嬤從地上爬起來,諂笑道:「論明白,奴婢哪配和主子相比?若非主子教導的好,奴婢哪能想到這些呢?」
李氏臉色越發好看了起來,「嬤嬤不必謙虛,這以後呀,我還有的是地方需得仰仗嬤嬤呢。」
兩人你讚美我逢迎了一番,相處起來,又是一副忠僕明主的樣子了。
等到了晚上,李氏從春杏那兒得了最新消息,胤禛賞了玉書兩個名貴座鐘,西側院的瓷器因而又遭了一次殃。
發泄過怒火,李氏攥緊甲套,下定決心,要對玉書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