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程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進了文廟不遠,馬仲英就看到了那個露出了半截身子的雷神菩薩像,雖然那神像沾滿泥土,但馬仲英還是覺得太……粗製濫造了,好多棱角都沒有打磨,應該……貌似是趕造不久。
“少主,這不過是個小把戲而已,神像下是泡過水的豆子,豆子發芽,神像自然被頂出來,末將本來想派人知會少主,誰知道全城的百姓都驚動了,隻能讓趙安民和郭紹那兩個殺才去傳信,不過少主反應如此迅速,也不枉費了末將一番苦心了。”
巴思克這個始作俑者,在馬仲英進了文廟後,就湊了過來,小聲將事情的實際情況敘述了一遍。
“恩,巴叔您做的不錯,不過首尾要幹淨些,還有以後這種事還是和我商量一下,至少,小侄也要心裏有數。”
巴思克的忠心,馬仲英絲毫不懷疑,但他的忠誠對象顯然還是馬家家主馬寶,今天這事,說不定還打著替馬寶選擇繼承人的目的,所以馬仲英也不忘敲打了他一下,就是要告訴巴思克不要仗著是自己的長輩,就能擅自行事。
“……少主,末將讓趙安民和郭紹出來,就是為了少主能有所準備,少主能順勢而為,我馬家後繼有人矣,老奴就是現在死了,也對得起老家主了。”
能在明末這樣的亂世活下來的,哪個不是人精,巴思克自然聽懂了馬仲英的話外音,不過他自覺問心無愧,這世道,馬家必須要有一個合格的掌舵人,因為馬家不僅僅是馬寶一家,他還是馬家軍八百勇士的,隻有主家在,他們這些依附馬家的親兵、家丁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將軍,將軍……有情況!”
馬仲英和馬寶說話的當頭,瀘西縣令郭紹匆匆進了文廟,也顧不得行禮,低聲道:“將軍,城中有七家富紳,適才偷偷派人給下官送禮,欲於今夜離城,下官不知如何處置,還請將軍做主。”
“先不要管他們……你正常放行即可,再去把馬三德喚過來,本將有要事交他處置。”
馬仲英眉頭一皺,強行逼迫瀘西百姓隨軍出征的弊端已經開始有所顯現了,但現在卻不好直接去有意出逃的士紳家中拿人,因為這些士紳在瀘西頗有威望,貿然入府抓人,勢必引起城內恐慌,這也是馬仲英不想看到的。
月色中,十餘輛馬車在通往十八寨所的官道上迤邐前進,車夫竭力想讓馬車跑得再快些,可車上堆的東西實在又多又重,任他們的馬鞭再怎麽抽打,瘦小的滇馬始終都提不起速度。
當然路上除了馬車,還有很多驢車、騾車,甚至還有幾十輛獨輪車,上麵同樣也都坐滿了人,有的實在無法擠上車的隻能跟著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個個拚命地邁著步子,更混雜著無數孩童的哭鬧聲、女人的埋怨聲,總之一行人看上去很是落魄。
“老爺,咱們都離城小半個時辰了,這天又黑的緊,趙府丞和郭縣丞那裏,小的也上供了銀子,想來應該不會有問題了,要不咱先歇一會吧!”
瀘西本就多山,十八寨所又是瀘西下轄的土司,白天行軍都有些不方便,何況是借著月色走夜路。
剛剛進了山,瀘西士紳領袖楊舉人家的家丁楊朝貴,就不得不喝住了前麵的馬車,月光被山嶺擋住了,他又不敢點火把,看著前方黑黝黝的官道,楊朝貴實在是害怕的緊。
“是呀老爺,天這麽黑,明賊肯定不會追來的,要不咱們先歇上一歇,前麵的路伸手不見五指,怪嚇人的。”
馬車內說話的是楊朝貴新納的侍妾,本是昆明城怡紅樓有名的清倌人,不光身段樣貌極好,琴棋書畫也是無一不精,尤其擅長洞簫之技,楊舉人實在是愛煞了她,自納進家門,就沒再進過其它幾個妻妾的屋子。
“混賬,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咱們出了城,明天那天殺的明將肯定會大索全城,趙安民和郭紹那兩個狗東西為了活命,肯定會推出幾個替罪羊出來,說不定現在已經去明將那裏出首了,告訴前麵的馬車,打上火把,快些走。”
“就是,老爺說的是,大少爺和二少爺正在桂林籌備科舉,要是咱們被明賊裹挾,豈不誤了兩位公子的前程。”
這次說話的是楊舉人的五姨太,自六姨太入府後,她的地位急轉直下,現在看到一直將六姨太捧在手心的老爺發怒,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打壓六姨太的機會。
“好了,別吵吵,楊朝貴你快去催促前麵的人快點,說不定明賊這會已經出城了,早一步進山,就少一分危險。”
聽了馬車外丈夫的話,車內又響起女人埋怨的話,“老爺,當年永曆天子南狩,大明覆滅,您就不該做清朝的官,現在好了,大明兵又占了滇南,要是被他們發現我們逃了,他們能饒得了我們。”
“婦道人家懂得什麽……我還不是為了你那兩個寶貝兒子的前程嗎?”
楊舉人雖然平時對這個替他生兒育女的正妻頗為敬重,但在這生死關頭,加上心情本就煩燥,忍不住大著聲音嗬斥起來。
“明朝都亡了二十年了,這天下是大清的,江南那麽多士紳老爺現在都在替大清出力,吳三桂鬧的那麽凶,還不是被大清平了,為夫帶你們出逃,也是為了我楊家的傳承,莫囉嗦,快些走。”
正說話間,前麵的官道突然火光大盛,一隊隊武裝嚴整的明軍士兵出現在了官道上,為首之人正是馬三德。
“奉將軍令,楊承業、王叔德和錢大昌等七家瀘西士紳,通奴賣國,論罪當誅,有敢於反抗者,盡殺之。”
隨著馬三德一聲號令,那些明火執仗的大明兵頓時一擁而上,向著因為害怕,已經混亂不堪的車隊衝了過來。
“快跑……快跑啊!”
馬車那些駭的麵無人色的士紳家眷,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從馬車上跳下,你推著我,我推著你,這個時候,沒有誰在關心,身邊的是不是自己的主子,這刻,所有人的想法隻有一個,就是趕緊離開這個該死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