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顧北席,顧影自憐的顧……”
“誒不對!應該是顧名思義的顧,一聽就知道是個小美男……”
那時後操場上的白色起跑線被太陽照的發亮,單杆上還停留著學生們汗如雨下的身影,也有女生慵懶地坐在草坪上聊著日常八卦、曬著二月暖暖的太陽。
噓,你聽,剛萌芽的枝頭有著一兩道,隱隱傳來的斷斷續續的歌聲,樹幹旁有著螞蟻忙碌的腳步聲……老師唾沫橫飛地講著各種各樣複雜的題型,下麵是埋頭苦記筆記的學生,當然其中也有忙著遞紙條、忙著竊竊私語的學生,而後麵倒數的一兩排,是雷打不動的睡神。
彼時的你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不要溫度地穿的很少,卻也把草綠色的校服穿的很漂亮。你不正經地吹著口哨搖晃著凳子,像極了頑劣不羈的男孩子,發出的“咯吱咯吱”聲在寂靜的教室裏尤為響亮。
你被冷風吹的滿臉通紅,卻昂著個脖子直直地衝講台上的我笑著,笑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
身旁的班任不滿地瞪著你,張口就責罵著你的種種不良行為。你不耐煩地對班任翻著白眼,接著悶悶地別過頭望向窗外晴朗的蔚藍天空。
蘇韓,如果我沒有答應蘇伯伯和你們住在一起,我想在此之後的時光裏,我會平平淡淡地參加中考、高考,然後考入一所不錯的大學,畢完業後找份簡單的工作養家,再後來我就會找一個女生結婚生子,直到最後平凡的死去。
但是,我卻不後悔自已在最美的青春裏遇見你,不管錯與對,這些我們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是嗎?
因為有你陪伴的時光,才算我真正的青春。
我被班任無奈地分在和你同桌,原因也隻有你旁邊的位子是空著的。我清楚地記得,初一那年我二月份轉學來到你的學校,從講台上朝你走下來的時候,你的雙眼散發著明亮的光,似乎我們彼此就誤了一世的細水長流。
你的一生注定波瀾起伏驚濤駭浪,我的一生也因與你相遇的最初,不再平凡。
“顧北席你的鉛筆呢?”
“顧北席你借我用下橡皮唄!”
“顧北席你借我一把尺子好不好?”
“顧北席我忘記帶課本了,我們一起湊著看嘛。”
“顧北席顧北席顧北席!我好渴啊,把你的水借我喝口嘛。”
我忍住滿肚子的憤怒,麵不改色地從課桌裏摸出圓規,蘇韓卻開口搶先道:“顧北席你好厲害,你竟然猜到了我要借圓規!不過我現在好渴啊,你先給我口水喝嘛。”
我冷眼看向一臉期待著的蘇韓,經不住內心的雙重折磨,終於下定決心在木桌上劃下了長長的三八線。
“蘇韓,以後不準越線,也別找我借東西,要借借別人的去,以後我們隻是名義上的同桌。”我說。
蘇韓滿臉驚恐地捧著自已的臉,咽了口口水嫌棄地對我說:“小色鬼,你內心好陰暗哦,竟然想和我當‘同桌的你’裏麵的男女主角!”
我氣急敗壞地一下子從位子上站起來,指著蘇韓就朝她吼了起來:“你才心裏陰暗呢!你能別這麽自戀嗎?!”
“顧北席!你們兩個給我出去罰站!”一道河東獅吼猛然從耳邊炸起,我愣愣地望著一副看好戲的同學們,後知後覺才發現現在是在上課。
蘇韓,後來我總是會不經意地想起,那天出去罰站的時候我走在前頭,你走在我的身後,輕快的步子不斷地縈繞在我的耳際,讓我對你的一切無理取鬧感到無可奈何。
隻是蘇韓,後來的我並不想和你的美好,隻停留在初中的同桌三年。
“顧北席,我不叫蘇韓,我叫蘇韓熙。”她似乎很滿意我的驚訝,笑了笑又繼續說道,“不過你喊我蘇韓,明顯比蘇智洋那老鬼喊起來,要好聽的多了!”
蘇韓安靜地倚在白色牆壁上,微微低下頭落下睫毛的一片陰影,她輕輕地捋順著披散著的長卷發,在七彩的光暈之下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均勻地呼吸著空氣,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變得柔和起來。
當孤傲的紅玫瑰褪去一身的尖刺,那是不是也很弱小?我不知道蘇韓閉上眼的那幾分鍾裏,都在想著什麽,但是我卻為了她,收斂起了一身的浮躁,陪同她安靜地呼吸著二月的氣息。
“阿席,你是不是很煩我?”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小聲地詢問著我,卻固執地不肯看我,轉過頭看向了教室裏安心聽講的學生們。
我沉默地看著在冷風中有些顫抖的蘇韓,說不出的有了些心疼,我喜歡她的故事,想要知道她叛逆的楔子,可我卻又害怕著她一身的強勢。就如小男孩遇到了荊棘裏的花,哪怕再喜歡也會有猶豫。
我緩緩地脫下校服外套,走到蘇韓的麵前給她披上,有些責怪的語氣裏竟夾著一絲溫柔:“看你冷的都抖起來了還死要麵子逞強,感冒了可是自已一個人難受。”
“謝……謝……”蘇韓嬌羞地咬著塗了口紅的唇,不好意思地擠出了兩個謝字。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湊在她的耳邊小聲地告訴著她,我討厭過你但從來沒覺得你煩過。
在我決心走近紅玫瑰的時候,我就不會後悔。誰讓你曾讓我心動到,感覺星星都黯淡了。
可是蘇韓你不會懂,滿身警備滿身偽裝的男孩,也會欺騙美麗的紅玫瑰。
“尼瑪的娘娘腔,賊胚子樣真他媽的惡心!”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胖子像混混老大一樣對身後的小弟下達著指令,“都給我打!打到這娘娘腔爬回去!”
不斷落在身上的拳頭不分輕重,我沉默地任由著他們生氣的發泄,哪怕肚子被打到抽疼起來,我也逞強地一聲不吭。
口腔裏倏然湧過一絲血腥味,嘴角也劇烈地疼痛起來,我伸手摸了摸,原來是嘴角被擦破了皮,流出的血也都順著全跑進了嘴巴裏。
我麻木地凝視著前方,就這樣算了吧,反正被打死了也沒有人心疼,不管做什麽也都毫無意義。有的人活著就像是死了,我想我就是這樣的死了。
當一切美好都破滅,那些支撐著我活下去的信念,也開始土崩瓦解狼狽不堪。
是幻覺嗎?我似乎看見了蘇韓那個丫頭,那個總是披著尖刺一身強勢著的蘇韓,又與沉默下她的容顏重疊起來。
真的假的,假的還是真的?我眼中的蘇韓,又或許隻有在沉默著的時候,才是真實的她吧?
她狠狠地推開那些打著我的男生,擋在我的麵前像母雞護小雞那樣,豎起全身的脾氣朝那群男生歇斯底裏地破口大罵著。
難聽的話語從她的口中不停地跑出,我有些震驚地望著這樣的蘇韓,胖子他們更是被罵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我告訴你們!顧北席是我蘇韓熙罩的,你們要欺負他就先來欺負我看看!”
胖子他們煞白著臉瞪著蘇韓,實在沒有辦法對一個女孩子說出髒話,隻有用眼神警告我後再悻悻地離開。
“顧北席你他媽的就是個孬種!躲在女生的背後不敢出聲,活該父母離異不要你!像你這麽弱的娘娘腔,早就該被送走!”
那是胖子他們走後唯一留下的話,卻威力性十足地狠心挑開了我心頭上,早已滿目瘡痍的傷,也讓我在胖子他們走後,和蘇韓爭得眼紅脖子粗。
“蘇韓熙誰要你多管閑事的啊?我有喊你來幫忙嗎?我被別人喊成娘娘腔喊成孬種你很樂意了是吧?蘇韓熙你真的讓我太惡心了!”
“我惡心?我惡心的話你顧北席就他媽的等著被打死吧!”蘇韓睜大著那雙漂亮的眼睛,眼光裏蹦出來的憤怒恨不得拿刀捅向我。
我悲憤地從地上爬起來,用力地擦著發疼的嘴角,怯弱地不敢去看眼前的蘇韓:“我就算是被打死也不需要你來插手!你以為你是我的誰啊!你充其量不過是個嬌蠻的外人罷了!”
蘇韓狠狠地咬著牙,憤怒使她憋紅了臉,她怒氣衝衝地指著我說:“顧北席你有骨氣對我大吼大叫!他媽的為什麽就沒有骨氣去反抗?!”
我輕輕地笑了起來,哪怕我不去看蘇韓我也能想到,她那張充滿委屈的臉上寫滿了對我的失望,我聽到我的心在滴血,也聽到自已說出了混賬一般的話:“蘇韓熙你才是真讓我惡心……”
惡心到讓我連推開你的話都說不出啊!
蘇韓諷刺地大罵著我人渣、混賬,轉身倔強地留給我一個孤傲的背影,那隨風揚起的波浪卷發,生生地刺疼了我的雙眼,如此便烙下了災難的毒,殘忍地劃開了我一身的偽裝。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我第一次和蘇韓吵架時,她那麽堅強的一個人,被我硬生生地逼出了眼淚。那轉身毅然離去的背影,和那在風中淩亂了的淚光,讓我的呼吸猛然一滯,疼痛到強扯的笑容都猙獰起來。
那時我們的童稚,被我劃下了冷離的三八線;那時我們的關係,也被最初一身警備的我,無情地推開。每當我想起當初的自已時,我總是會忍不住地給自已兩巴掌,一個是為了你另一個是為了愚蠢的自已。
蘇韓,你一定不知道的吧,父母離異寄人籬下顛沛流離到被蘇伯伯接回,我都認為自已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沒有多餘的言語沒有多餘的感動。
甚至沒有多餘的勇氣,再去愛身邊的每一個人。
沒錯,我虛偽的要死。我不僅是人渣,還是死了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