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血腥
葉孤雲是一名劍客,他的劍法是自創的,走的是犀利靈巧一道。
要知道,第二世時,他可是自行更名為葉孤城的,既如此,又如何能夠放過「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的重大情懷?
當然,他做不到完美復刻古大俠筆下的那一式輝煌至極的無暇劍招,甚麼「人劍合一」、「天人合一」,他都只能初窺門徑。
儘管如此,憑藉著天賦、想象以及不斷的努力修正,他確實是自創出一套似是而非的劍法,輝煌至極無法辦到,犀利靈巧倒也能做到九分,在當時的江湖上,倒還真的博得了一個不錯的聲譽。
及至現在,連番變故之後,再度執起長劍之時,同一套劍法,使將出來,彷彿又變了個樣。迅疾增了幾分,而瀟洒削了幾分,犀利增了幾分,而靈巧又削了幾分。似乎沒有從前的精妙幻變,但更直接凌厲。
換個說法,乃殺氣增了,而仙氣弱了。
毫無疑問,如斯變化,必然與經歷有關,與情緒病有關,與心中的魔障有關。
但在此刻,關於劍法的各種考慮都不重要,它在確實地製造著殺傷。
離得較近的四名刺客很快又趨近至葉孤雲的身側,各自雙刃在手,新一輪的圍攻蓄勢待發。他們沿用了與先前伏擊時相同的站位(或者說沒來得及變換),一人在前,三人在後,當然,葉孤雲轉身之後,就變成三人在前,一人在後了。
葉孤雲左手一振,將劍鞘拋至身前,揚腳一踹,劍鞘當即被賦予了沉重的力道,如一根橫飛的鐵棍,往前方掃掠而去,該方位的三人頓時被阻滯住了。
沒有停頓——甚至沒有瞥上一眼以確定成效,葉孤雲收腳回身,迎向了另一個方位的唯一一名敵人。那是五人中最獨特的存在,一個將全身隱藏在寬大罩袍下的古怪傢伙。
沒有激烈的兵器碰撞,沒有華麗的閃轉騰挪,只有電光火石間的一次相交。
足夠了,生死已分。
葉孤雲一劍刺穿了罩袍男的心臟。
快,太快了!
旁人只能結合依稀看到的幾幀殘像,通過想象腦補出一個完整的「矮身避過划來的雙匕然後往對方的心臟處刺出精準凌厲角度刁鑽的一劍」的過程。
依然沒有停頓,乾脆地抽出長劍后,葉孤雲再度回身,竟是去追逐被其踹出的劍鞘。然而還真讓他及時地接住了被後頭三人合力擋回的劍鞘。
快,太快了!
身體順勢一擰,內勁一吐,蘊於劍中,他揮出了重重的一劍。
就力道而言,用「揮出」形容卻是稍嫌不妥,更準確的,應該是「砸」,此劍之威,就應該是一個九尺大漢咬緊牙關甩開膀子用力砸出來的。勢大,力沉,等閑難以承受其重。於是,被其相繼磕過的六把只能算是輕量級的短兵,俱都被震蕩開來,一同被盪開的,還有握持著它們的三對手臂。
這意味著,空門大開了啊。
葉孤雲再動了。
錯步,旋身,借前余勢,化力為巧,劍隨臂走,斜斜一劃,寒芒乍現,嘯鳴方響——「噌~!」,止定,只見一道清晰的血痕出現在位於最左邊的那個皮甲男的咽喉要害。
驚魂甫定的另外兩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夥伴已然遇害,待其調整過來,看到皮甲男無甚動靜,才發現不妥。
「咳……咳.……」
鮮血自血痕處滲出,愈來愈濃,愈來愈急,最終,皮甲男用其被切斷的喉嚨發出了幾聲含糊的嗚咽后,軟軟倒下。
「天吶~~!」
「這.……」
局面出現了一個停頓,直到此時,見證了兩條生命消逝之後,在場的關注者才突然醒覺,死亡已經產生了!竟然已經產生了!如斯進度,當真是快得難以想象。
停頓是短暫的,殺戮繼續進行。
常服男一號變得癲狂起來。短短的一段時間內,他已經歷了戲謔、玩味、驚訝、凝重、愕然、震驚、憤怒的一系列複雜而劇烈的心情變化。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固然是夠刺激的,但有時候會卻讓人喪失理智。
又是一個陰影跳躍,常服男一號出現在葉孤雲的背後,第一時間,他就將手中的雙刃刺出,疾若閃電,從一個陰損的角度。
並不是為了大義凜然的所謂復仇。袍澤之情?對他而言這玩意太珍貴了,就算有也只有極淺極薄的一層,經不起最簡單的考驗。你不能指望一個終日穿梭在陰影之中行盡不法之事的職業暗探擁有夠格的良善。如此作為,只是為了救贖,救贖自己。即便是最卑鄙的人也有其固有的驕傲,更何況其人同時還是個上位者?眼看著夥伴在面前被殺,自己甚至來不及施以援手,這種極度挫敗的事情,如何能夠容忍其發生?但它確實發生了。所以需要補救,需要消弭,他要毀滅事情的肇始者!
歸根結底,還是源自衝動,然而衝動很可能會導致悲劇的產生。
自來慣於沉著冷靜的常服男一號,一旦癲狂起來,卻容易陷於魯莽,他未注意到剩餘的兩名同伴已經被對手的超卓表現震懾住了,而沒有如往常一樣能夠緊密精巧地跟進他的步點。儘管也意識到需要對常服男一號加以呼應,兩人也確實做出了動作,但他們的步伐遲緩,動作僵硬,節奏混亂脫離了掌控,幾乎每一個關鍵的節點都錯亂了拍子。
無法形成配合互補的合擊,實際上只能叫作車輪戰,一種另類的單對單。
葉孤雲喜歡單對單,皆因來到這個世界后他暫時還沒遇到一個自覺對付不了的對手,而眼前三人,呵,更是差得遠了,所以,得心應手,從容不迫地,他就將他們覆滅。
相同的方式,相同的結果。葉孤雲再度擋下了常服男一號的第二次背刺,而後者亦再一次被震退,此時,他的兩名夥伴才姍姍來遲。然後,一肘,一踹,還處在茫然中的這兩人也相繼被擊退了。
常服男一號以能夠做到的最快的速率穩住了身形,欲待再度撲上,卻又發現葉孤雲已迫近身前,咬咬牙,他揮舞起手中雙匕——
叮、叮、叮叮~~!
只一個呼吸的時間,兩者手持的兵刃已連續碰撞了數次,如此頻率,令人驚艷。
但常服男一號卻為之害怕,這也讓他從剛進入不久的癲狂狀態中脫出。機警如他,也在為自己的一個呼吸之前的決定後悔,他知道,對方是在帶節奏,接下來,劍刃划來的速度還會越來越快,但僅僅是現在的這個程度,自己就已跟不上了。
「他還是人嗎?!」
葉孤雲在全力翻動自己的手腕,是的,他盡全力了。
似團又似束的瑩瑩寒芒自其臂前綻出,劍分三瓣,虛實難辨,森然,凜冽。
未等觀眾為其發出應得的聲聲驚嘆,所有虛像倏地盡數斂去,剩下空氣因劍身劇烈抖動而不甘放出的陣陣嗚鳴,還有——
「呃啊~~~~~~~~~!」
半截右前臂飛到了空中,它的手掌里還緊緊地握著一把閃動著點點微光的附魔匕首。
顯然,這隻右前臂是常服男一號的,跟不上節奏的他,只一恍惚,右手就被削斷了。劇痛侵佔了他的心靈,哀絕的慘嚎響起在這大道之中。
他的痛苦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有人幫他徹底解脫。
寒芒又是一閃。
噗啦~!鮮血作泉涌,同時,一顆大好的頭顱飛到了半空,然後,啪的一聲,垂墜於地。
「嘔~~~!」
「天吶~~!」
……
先是斷手,繼而斷頭,兩者的間隔還是如此之短,這等殘酷血腥的場景不是誰都能夠承受的,圍觀的群體里,驚聲尖叫頓時炸起,有人腹胃翻騰當場嘔吐,有的兩眼一白昏厥過去,有的扭頭就跑狀若驚獸.……
伊芙用手緊緊的捂著雙眼,驚懼使她的面色變得極為蒼白,幾無血色。事實上她並沒有看到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在那之前,福至心靈地,她及時別過了腦袋,然而這不代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他竟是如此兇殘的人?」
「麻煩來了。」羅契的聲音響了起來。
「唉,剛才我就不該順從他的意思。」這是弗蘭克的聲音,「害怕什麼卻又到來什麼,他的病還是再次發作了。」
「或許我們可以從積極的方向去看待,」羅契苦笑著,語氣里充滿無奈,「用數個本就罪無可赦的惡人的死亡,來抒發他鬱積的情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應該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我同意。但……」羅契頓了頓,看了伊芙一眼,目含深意,讓關注著對話的後者莫名其妙,「會有的,總會找到的。」
恐怖還在漫延。
一直在默默旁觀著事態發展的各個神殿的聖職者,此時也不得不作出反應。騎士和侍從趕忙幫手維持秩序,扶助傷者,而通曉神術的牧師,則釋放出一個個能夠驅除恐懼安定人心的神術。
局面有所穩定。
而當中的各個神殿的主事者,則不約而同的向大道中央邁步。
「不能讓事情繼續了.……」
來得及嗎?來不及了。
「魔鬼!魔鬼!」
剩餘的兩人,其中之一,常服男二號,崩潰了。他面容扭曲,嘴唇哆嗦,顫抖著連連後退,隨後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掙起來后,他轉身就跑,伴隨著一串無意義的大聲呼喊。
葉孤雲再次動了。
右臂環轉,劃了一個舒展的半圓,帶動著手中長劍,自右上而左下,斜斜劈落。
一道匹練似的磅礴劍光,瞬閃而出,追獵而去。
塵埃落定。
與葉孤雲這邊的瀟洒飄逸相比,另一邊則妥妥的是一出人間慘劇。
攔腰而斷……
常服男二號倒是立即死去了,並沒有「剩下半截身子哀嚎爬行」的狗血場景發生。然而殘酷血腥並沒有減少多少,更多的人承受不了了,連兩兄弟都開始有了身體反應。伊芙?還好。她一直就沒敢拿開阻斷視野的雙手。
「啊~~~~!」
最後一人,也是五人當中的唯一一名女性,猛地尖叫起來。也許是知道自己是無法逃脫的了,死亡就在眼前,極度的恐懼反倒讓她擁有極度的無畏。她向葉孤雲撲去,雙臂胡亂揮舞,不成章法但卻威脅十足,這是她最後的瘋狂。
啪!啪!
接連兩腳,輕鬆而寫意,葉孤雲將女刺客的武器踢飛,緊跟著的是一記尋常的掃堂腿,但失措的女刺客已不懂的閃躲了,她被掀翻在地。想要掙起,一隻踏在胸項之間的腳又將她一把踩回了地面。
「嗬-嗬-嗬-」
她的瞳孔已緊縮到極致,嘴裡在大口地喘著,她看到一把高高舉起的長劍,正往自己的咽喉處刺來。
「住手~~!」
一聲暴喝,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