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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歷史(一)

  「你願意嗎?」


  嘿,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問題。


  如果是站在一座莊嚴聖潔的教堂內,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白色紗裙的早已深深烙印在心裡的可愛女人,周圍是感動中的親友,然後從神色鄭重但不失和藹的神父的口中聽到,作為男人想必會毫不遲疑的高呼願意。但現在卻是坐在一間氣氛嚴肅的書房裡,見證的是各懷心思的一群糙漢子,道出這個問題的是一個殷勤的老男人,這感覺.……怪怪的。


  拋開荒誕的念頭,葉孤雲覺得自己根本沒法拒絕(雖然事實上就沒想過拒絕),因為對面的大公爵當真是誠意滿滿。一上來,不問深淺,不究虛實,便送上了一個絕對高端的職位邀請,是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懇切態度。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明君氣度?

  那麼,按照話本,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有人半跪下去婆娑淚眼哽咽高呼「敢不效死」?

  呵,別鬧了,葉孤雲決計是做不出來的,這不是他的風格,來自現代的這顆腦袋,根本不會具備「士為知己者死」的浪漫情懷。任何合作(而不是效命),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場你情我願的利益交換,我出賣勞力,從你手中收穫所想,可以是金錢,可以是權利,可以是成就感,也可以是其他的莫名因素,而一旦覺得這種交換不再合適,便隨時終止。所謂的賞識,所謂的知遇,所謂的忠誠,是廉價的,是脆弱的,還不如代價高昂難以買斷的一紙契約來得牢靠。而眼前的這個狀況,就如一個久歷職場的白骨精坐在獵頭之前,面對著新的一份職位邀約,你很難讓他作出感激涕零之狀,遑論是鞠躬盡瘁以酬知遇了。


  所以,葉孤雲只是面無表情,又或者說雲淡風輕地說道:「甚好,卻之不恭。」


  眾人聞言,稍感突兀,也覺理所當然,這才是薩菲厄斯的正常畫風嘛!儘管互動的時間並不太長,但他們都對此可謂印象深刻,尤其是結合了這些天來一直流傳的若干事迹和傳言之後。


  當然,這些人也會按照自己的風格有所表示——


  大公爵當即歡顏一展,說道:「那麼,拜託你了。」


  政務顧問圖蘭森更是露出個燦爛的笑容:「期待與您共事。」


  「請多多指教!」嗓門很大,這是新月騎士團團長厄登。


  「我會竭誠協助!」
……

  連串的客套話,聽得葉孤雲嘴角直抽搐,一抬手,他出言制止:「夠了,打住!我想諸位應該都清楚,我們在這裡坐著,並非是為了這些……現在讓我們進入正題,好嗎?」


  也不等其他人的反應,他敲了敲桌子,繼續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大公爵會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而我,也有一些問題想要詢問。我覺得應該首先解決我的問題,如此,大公爵的問題才會得到更滿意的解答……」


  大公爵並無異議,說道:「請問。」


  「歷史,淵源。」葉孤雲伸出了兩根指頭,「這些天來,我總在城裡閑逛,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許多,或者虛妄,或者真實,但對新月城算是有了一個來自外人的客觀認識……」


  弗蘭克感覺葉孤雲好像又變成當初在望海台下的那個侃侃而談智珠在握的策士形象了,犀利,尖銳,氣場強大,不知不覺地就將會談的節奏掌於手中,牢不可破。


  「真是很難不為之心折。」


  「.……現在,我需要知道更多。我想知道來自於你們,一群局中人的主觀想法。而最重要的,是歷史,是淵源。這座城市、這個國度乃至是這片大陸的歷史,以及你們和卡爾夫之間的淵源,為何會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呵,這可是一系列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我到現在還在一頭霧水之中。我必須得到一個清楚的解答,否則沒法對局面作出一個最清晰最完整的判斷。」


  眾人相互觀望,不動聲色。


  大公爵亦默然,於是坐在他身旁的圖蘭森帶著笑意地朝兩位公子責備道:」羅契,弗蘭克,你們兩個怎麼搞的?天天陪在薩菲厄斯先生身邊,竟然還能忘了交代這些事情?」


  葉孤雲倒是厚道地替兩兄弟辯白:「無關他們,這只是我的一個任性的選擇,我偏執地認為,這個次序是最恰當的。」


  圖蘭森滑稽地聳了聳肩,站了起來,向大公爵點了點頭,然後面向眾人,他說道:「所以,我要開始講故事咯~!咳咳!事情要從40多年前講起,噢,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


  43年前,東起「世界屋脊」庇修斯山脈,西抵托古奧大沙漠,北及苦寒的極北冰原,南達曲折蜿蜒黃金海岸的這一片比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都至少大一倍的廣大土地,還不叫如今的這個名字,它還依然被喚作那個已傳承了千年也煊赫了千年的名號:格雷特斯帝國。


  而在它西面偏北直抵北洋的托古奧大沙漠,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般寂寞荒涼杳無人煙,或者說,那時候這片沙漠還不曾存在。當時,同樣的位置,土地就和格雷特斯帝國的廣袤內陸一樣美麗富饒,在此之上矗立著三座偉大的城市,而以這三座城市為根基,是一個曾經無比強盛的國度,托古奧帝國。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兩個帝國,是近鄰,就註定是敵人。相互間的摩擦,自托古奧帝國立國之始便不斷積累,幾百年從不間斷,終於,來到了大爆發的臨界點。


  或許就是宿命,在此風起雲湧的大時代,兩個國家各自誕生了一名足以輝耀千古的大英雄,互為敵手,卻又惺惺相惜。一者,為大賢者,「自由之光」,共和國之父,伊斯特·斯萬普;另一,則為「鐵血元帥」,「紅日之冠冕」,穆庭·貝西克。


  當時,延續了一千數百餘年的格雷特斯帝國,其實已走到了它的黃昏,儘管在外依然能保持著大陸最強國的體面,但內里實際上已虛弱不堪積重難返。就如所有走到治亂循環當口的帝國,典型的亂世前癥狀一個不少:統治失效,秩序混亂,矛盾深重,積弊叢生;底層水深火熱民不聊生,而貴族猶在燈紅酒綠醉生夢死;有識之士想要匡亂扶正,卻礙於如山的各種阻力;活不下去的百姓不得相繼揭竿而起,於是國內四處烽火,千瘡百孔……

  伊斯特,最開始是當時眾多的起義隊伍中相對知名的一支的領袖。


  明眼人都知道,格雷特斯,這個老牌帝國,是到了變革的前夜了。


  而非常不幸的是,永遠都在身邊無法遠離的敵國,托古奧帝國,當時正處在它的強盛期。強盛,是數百年來的不斷積累而自然而然孕育而出的一個必然的結果,而穆庭·貝西克,就是被時代選中,親手將其帶到頂峰的那名大英雄。


  穆庭的血脈是高貴的,但他的身份是卑賤的,他是一名早被托古奧皇帝遺忘的私生子,就如每一段以私生子為主角的狗血勵志劇,穆庭的崛起也充滿著讓人振奮的傳奇色彩。


  起於微末,少有大志,富有才幹,然不被正視無有機遇,於是毅然投入軍伍,克服重重磨難,建功立業,逐步攀升,扇腫了包括皇帝在內的一大堆人的臉后,最終得以不受掣肘的盡情飄灑自己的才華。


  由於托古奧帝國的底子足夠好,實際上穆庭自始至終只幹了兩件事:改革軍隊和統一思想。他成功地建立了一個在當時所向無敵的重步兵軍團——紅日衛隊,成名之戰是以三千之數大破西面的諾薩同盟的三萬主力軍隊。一朝得勝,名震天下。其後,紅日衛隊的對手往往只要一見到標誌性的紅日旗,便心神動搖不戰而潰。威風如斯,當世僅有。同時,經過不斷努力,穆庭終於將內部的所有反對聲音消滅,讓帝國上下整體往軍國主義的方向轉變,專註、渴求於對外擴張。而逐漸癲狂起來的這個國家,它的終極目標,正是身旁那誘人卻虛弱的龐然大物——格雷特斯帝國。


  一場無可避免的侵略戰爭爆發了。


  戰爭初期的態勢是令人震驚的。


  托古奧人震驚於己方的破竹之勢,格雷特斯人震驚於向來瞧不起的小老弟的如今所展示出來的強大,而所有的第三方觀察者則震驚于格雷特斯光鮮表皮被拆破后顯露出的根本是病入膏肓的衰敗。


  三個月,首都失陷;五個月,皇帝被俘;七個月,半壁淪陷;一年後,十失其六。(囿於有上限的消化能力,進度必然是越來越慢的。)

  格雷特斯一方,無論是帝國正規軍,還是地方貴族的私人武裝,抑或是來自各個方面的起義軍,都無法抵擋托古奧軍隊的鋒芒。數目龐大,幾乎十倍於侵略者的這些武裝,有的因愚蠢而無路可走於是順勢投降,有的面對絕境剛毅不屈寧為玉碎,有的以退為進遁入鄉間持續周旋——伊斯特率領的起義軍正是這樣的一支轉入游擊的勢力。


  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格雷斯特帝國貴族,被迅速糜爛的局勢嚇壞了,他們非但不奮起抵抗,反而為保身家甚至將領地大肆擄掠留下一片白地然後往後方撤退——好吧,這些白地一定程度上確實阻止了托古奧軍隊的前進步伐。


  戰爭的第二年,雙方進入了名義上的相持階段。所謂的相持,不在於格雷斯特是否已穩住頹勢蓄積力量籌謀反撲,而在於托古奧一方忙於消化龐大的佔領地而不得不暫時停止了攻略的步伐。所有的觀察家都不看好格雷斯特,認定兩國間持續了千年的強弱態勢會就此發生不可逆的變換,托古奧將邁入輝煌,而格雷斯特則終將湮滅,退出歷史舞台——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


  顯然,當時的穆庭正處在自己的人生巔峰,功成名就,難逢敵手,志得意滿……然後,很合理的,開始變得驕狂,變得目中無人,不知不覺就踏上了令人瞠目的花式作死之旅。


  在一次例行的剿匪(其實就是清剿不斷騷擾的各路游擊隊,游擊隊很多都是從前的起義軍)行動中,大意驕傲的穆庭遭受了生平的第一敗,正是敗於命中宿敵伊斯特(儘管後來他連續擊敗了伊斯特九次)。作為報復,穆庭開始對為伊斯特提供了一定幫助的提爾教會(伊斯特自稱是提爾的信徒,和提爾教會關係良好)進行打擊。


  打擊教會這種事情,一旦起了個頭,就很難收得住手。愈發驕狂感覺找不到對手的穆庭更是漸漸將目光轉向了神祇,他開始認為神祇才是自己這一生的真正敵手。


  打擊教會的行動很快便不受控制地擴大化,而不再僅限於提爾教會。儘管遭遇了極大的阻力(因為大陸上幾乎人人都是信徒),但穆庭的意志還是得到了落實。為此,他不得不常常親身示範。搜捕教徒、囚禁牧師、查抄神殿、搗毀神像,打擊的力度越來愈大越來越過分,開始時還會動用諸如違反律法等的各種借口,到後來乾脆連借口也省了,只要他覺得有必要,便會展開無情的打擊。


  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終於,穆庭親自趟入了那個直接導致其自我毀滅的漩渦。


  在追逐一敗再敗的伊斯特的過程中,穆庭來到了幻星谷。幻星谷是一處法師聖地,是大陸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建有密斯特拉(萬法之母、魔網女神、神秘女士,簡而言之,就是一切法術的根源,是魔網的化身,她的主要信徒當然是法師)神殿的地方之一(因為法師大多只是淺信徒,所以密斯特拉的教會從來都是鬆散和小型的)。當中更是樹立著西大陸唯一的一座密斯特拉神像。而守護著這一切的是密斯特拉女神的一位選民。


  (選民:受到神祇的特別青睞而被授予了聖者能力的凡人。他們能力超群,甚至比一些神力較弱的冷門神祇還要強大,他們不會衰老,免於疾病和中毒,無法被解離,不需要睡眠,一般意義上,他們是永生的,絕難被殺死。)

  站在幻星谷外的穆庭,傲慢地否定了魔法女神的權威,並認為是對方阻擋了自己的前進,於是徑自帶兵攻打入內,他下令摧毀神殿,將牧師屠殺一空。然後,他更是親自將不知道用何種辦法擒獲的駐守於此那位魔法女神的選民(據說是得到了陰謀之神希瑞克的幫助,另一版本是來自於九層地獄的大魔鬼的指點)置在神像之前,當眾姦殺!這還沒完,仍不滿足的穆庭將目光轉移到神像之上,他先是對神像連番猥褻,其後更是將其連根拔起,帶回了行營之中……

  於是,神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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