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和平與發展
「大公爵,您對時局有什麼看法呢?」葉孤雲問道。
「時局?」大公爵有點摸不著頭腦,不明白為什麼要糾結這個。
「是的,時局。就是您對國際形勢、區域形勢、經濟走勢、政治局面等的一系列重要元素的判斷。惟有對時局有一個最清醒的認識,執政者——無論是掌管著的是一個國家、地區、還是城市,才能找到最合適的發展方略。」葉孤雲答道。
「太有道理了!」羅契大叫,「嘿,葉!你可得說慢一點,我快跟不上了!」
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羊皮紙和鵝毛筆,邊聽邊做著筆記,煞是虛心,煞是勤奮。不過他提出的要求一點都不靠譜,在座諸人都是通過翻譯寶石交流的,效率是恆定的,葉孤雲說得快點慢點基本沒什麼影響。
所以,葉孤雲沒有理會,他繼續說道:「簡單地說,您只需要辨清兩個問題,」他伸出了兩根指頭,「它們代表了您對未來的大體看法。」
「請說。」大公爵凝聲道。
「選擇題。接下來的一段時期內——可以是短期、中期、長期,關於地區走向,是戰爭還是和平;關於政局,是安穩還是****?」
「那太明顯了!根本毋需思考!」大公爵斷然道,「內戰結束后,國內已承平數十載,並且還會持續下去,我根本看不到這個局面會有被打破的可能!就算現在是一個瘋狂的戰爭販子佔據了執宰的位置,他也找不到可供討伐的對象!格雷斯特已沒有敵人了!東邊是世界屋脊,南北已至其地理界限,連西面的昔日世仇托古奧都已化作了一片荒漠!兵鋒已無處可指。至於雷登半島?呵,並非我妄言,與那群人的交鋒,算不得戰爭一詞。至於內部戰爭的可能性,那就要牽涉到第二個問題了……」
大公爵頓了一頓,而埋頭記錄的羅契忍不住接了下去。
「但那依然是不可能的!國內政局並沒有動蕩的跡象!絕不可能催生新的內戰!」
羅契抬起了頭,滔滔不絕地講述。
「共和國雖然已走過幾十年了,但就一個國家一個政權而言,這點時間只能算是尚處新生,它還走在其快速上升的道路上,這是它最蓬勃,最有活力,最具創造性的一個階段!就政治而言,他可以是開明的、高效的、廉潔的、目標一致的,甚至是盲目的、庸碌的、方向錯誤的,但只有最小的可能是動蕩的!歷史中的無數例子能夠給予證明。而且,不能忘了重要的一點,伊斯特閣下設計的這套政治制度,能夠很好地防止政治動蕩的產生!」
末了,羅契做出總結。
「當前國內的這種穩定的狀況,只會繼續維持下去,維持一段很長的時間,具體會在什麼時候終結?噢,請恕我淺薄,我無法估算。但在我的認知里,最起碼,即使再走過下一個幾十年,這種穩定也不會有任何變動!」
「漂亮!」
「謝謝。」
「所以,這是共識?」葉孤雲問。
眾人俱都點頭。
「很好,我很高興我們能夠擁有相同的看法。」葉孤雲笑了,很淡,但不知怎的這個笑容竟顯得特別生動,「那麼,我們可以確定,當今時代的主流,是和平與發展。」
多麼熟悉的一個短語啊!葉孤雲感覺自己已熱淚盈眶。當然,這只是念想.……
時代的主流?和平與發展?這樣的提法,眾人都覺新鮮。
「正如我們一致認定的,大規模戰爭再度爆發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我們面臨的最大挑戰已不再是戰爭的威脅,而是落後的社會生產力無法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壯大的.……」葉孤雲突然打住,臉現尷尬,連連擺手,「口誤,忘了吧!不是這個!」
「汗!第一世小時候背誦過的東西到現在都竟然還記得……」
「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卡爾夫堅決設法收拾我們,也只能通過明裡暗裡的各種非戰爭手段進行,而不能明目張胆地點齊兵馬大舉進犯——在那樣做之前,國會和政府會首先替我們收拾他的。」
「絕對正確。」大公爵點頭道。
手中沒有羽扇,頭上沒有綸巾,讓進入了神棍模式的葉孤雲感到一陣彆扭,於是他只好時不時地摩挲下巴,又讓自己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看向眾人。
「既如此,我們便應放下心中的一些不合適的情緒,不必焦慮,不必沮喪,不必緊迫不安,現在已不會有滅頂之災了,需要面對的只是各種針對的手段,然而就算針對的手段如暴雨般侵襲而來,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進行應對。所以,諸位,請放輕鬆!請以積極、平和、自信的心態融入到這個時代的主流之中,專註於和平與發展。這不只是簡單的兩個單詞,它們可以有豐富的內涵。當感覺略有心得之時,再回頭審視現行的一套政策,相信就能分辨出哪些是適當的,哪些不太合適,如此,正確的修正方向便自然而然地展示出來了。」
「尊敬的先生!」圖蘭森焦急地叫喚,「我承認,您說的這些道理都是無比深刻直中要害的人間大道,但.……聽完之後我更想知道該如何操作啊!我知道您一定是有具體的方略的!就請直說吧!好不?」
顯然,圖蘭森已被挑逗得極度難耐了。
「我可不願意重複,」葉孤雲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兩兄弟,「我曾經講過,也有人曾經聽過。」
「確實。」羅契坐正了身子,迎著一眾探究的目光(當然不包括他的父親和兄弟),卻賣了個關子,」所以,現在是我的(發言)輪次?」
「不!是弗蘭克的!」一個聲音從弗蘭克身上響起,卻並非他本人,而是奧斯瑪大法師,「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賣弄了!每當我遇到,方便的話,通常都是一巴掌扇死!弗蘭克,我知道你必定也是聽說過的,唔,你就琢磨一下,到底要不要嘗嘗我的巴掌。」
「了解。」弗蘭克朝羅契展露了一個無奈的苦笑,接著便開始講述,「這是個偉大的計劃,然而其核心並不新鮮,歸根結底還是我們聽慣了的一個片語,發展壯大。薩菲厄斯想將新月城發展成一座令人驚嘆的偉大之城,讓它在各個方面——經濟、藝術、文化、思想……都擁有重大的影響,和各個階層各方勢力——政客、官僚、商人、平民、軍隊,國內的,國外的.……都擁有極深的利益牽扯。做到了這個,新月城將成為一座真正的不落之城,每個人都嚮往著它,每個人都擁護著它,每個人都祝願它長治久安,而不允許陰謀家令它陷於動蕩!因為沒有人能夠承受讓他產生動蕩的代價……」
「能辦到么?!」
「這不可能!」
「只是幻想吧!」
……
眾人的反應,就和當初剛剛聽到了相同的一個願景時的兩兄弟一模一樣。
「嗨!薩菲厄斯,這話是真的嗎?」奧斯瑪大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眾人頓時靜默,然後望向了葉孤雲,而葉孤雲依然看著弗蘭克。
弗蘭克只好繼續講述:「他說過,他也不能建成一座只可能存在於我們腦海中的完美的偉大之城……」
弗蘭克故意略作停頓,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畫面(失望、泄氣),看來在座的諸位叔伯都是聰明人,最起碼也足夠沉得住氣。
「但卻有八成把握讓新月城變成一座足夠分量的城市。」
對於聰明人,便是連適當的暗示都能省了,他們能夠聽懂字句里的深意。
「具體的方法,他沒有說;八成把握是如何來的,也沒解釋。」
葉孤雲再次經受了一頓目光洗禮。
「那也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羅契目光灼灼,簡直能將人融化。
大公爵也作出表示,但只一個字,「請」,真的是.……唔,言簡意賅。不過,從那略微顫抖的嘴唇和手臂,可以看出,大公爵此時的心情也是不平靜的。
葉孤雲沒有再像上次一樣秘而不宣,也沒有故意賣關子,只是先提出了一個要求:「我需要一幅地圖,新月城自治領的地圖,或者北地的地圖,而非新月城的地圖。」
地圖很快便鋪在了圓桌之上。
「呵,比我從商人處看到的地圖精細多了。」
「那是自然。」
「那麼,你是否曾仔細研究過它呢?」葉孤雲瞅向了搭話的弗蘭克。
「研究些什麼?」
笑了笑,別過頭,葉孤雲不作理會。他伸手往地圖上指去,手指繞著新月城的外圍劃了一圈,然後看向了大公爵,問道:「這就是新月城自治領的法定範圍嗎?」
大公爵一怔,答道:「法定範圍?我們並沒有這個概念。」
他進一步解釋:「無論是過去的帝國,還是現在的共和國,儘管幅員遼闊,但有效統治始終都僅限於城市及周邊的在其影響範圍內的鄉野。除此以外的大片區域,幾乎都是原始而蠻荒的無人地帶,充斥著怪物、異族以及各種各樣的危險。當然,各個地區因為自身的歷史地理等不同因素的關係,發展程度各有不同,情況便有所不同。像是自首都往南,一直到黃金海岸沿岸的大片區域,是舊帝國的傳統核心區域,經過了上千年的大力發展,當中的文明地帶其實早就已連成一片,在那裡,領地與領地之間的邊界是清晰的——也不得不清晰。而越靠近世界屋脊,文明地帶的分佈便越稀疏,荒野的面積便越廣闊。有時候,兩個領地之間可能會隔著一片原始森林,或者一片沼澤,在此情形下,便很難清晰地界定兩者的邊界了。」
「所以新月城屬於這一種情形?」葉孤雲問道。
大公爵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種情形下,一般就以各自的實際控制範圍作為邊界,畢竟無法控制沒有產出的荒野對於領主來說沒有什麼價值,不值得為之爭執。然而,這並不代表著邊界就是一成不變的。一條重要的原則還在起著作用,『誰開發,誰佔有』,誰先讓一塊土地脫離蠻荒,誰便擁有那塊土地的主權,當然,其中肯定會有不同的演繹方式……」
大公爵露出個「你懂的」的笑容,葉孤雲當下瞭然,不就是個比比誰無恥的經典遊戲嘛!
不懂?教教你。讓一塊土地脫離蠻荒的方式可是能夠有很多種的!比如:
你可以老老實實的拓地開荒,消滅怪獸,趕走異族,然後開墾農田,設立集鎮,修建城堡,干到天荒地老;
你也可以隨手插下一塊木板,或者立起一塊石碑,來證明這塊土地已經被你開化;
如果你足夠牛逼,當然可以徑直走過去,指著地,然後說「這是我的」,於是這塊地轉眼間從蠻荒歸於文明,從此納入「偉大的開拓者」你的名下.……
這樣的遊戲,一點新意都沒有,全世界、不!全位面都在玩!
大公爵繼續說:「此原則,本來是舊帝國為鼓勵領主積極向四周的荒野開拓而訂立的,共和國成立之後,並沒有明文廢止,那麼就是默認其繼續沿用。基於這條原則,新月城自治領如今的邊界,是在這裡。」
大公爵指向了地圖上新月城以東80公裡外的一條河流的西岸,那兒有零星散布的幾個小鎮。這條名叫霍納河的河流是一條少見的南北流向的河流,它發源自南邊的一座高山,蜿蜒地向北流淌,穿越了整片北地,在新月城東北稍遠處拐了個大彎,最後在北峻峰的北山腳下流入海洋。它的下游幾乎就是將新月城環繞在里,而大公爵手指挪動的方向顯然也是依著這條河流的流向前進。
「新月城自治領的範圍,便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