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遁逃
一個角落,梅菲斯和肯特,周圍是一圈由捲軸製造出來的防護結界。
「肯特!肯特先生!醒醒!」梅菲斯焦急地呼喚著懷中男人的名字,男人後背的傷口太大太深,鮮血還在不住地湧出,甚至帶著異樣的腥臭,而顏色也在漸漸黑,粉女郎用了好幾個方法嘗試了好幾次,卻是如何也無法將血止住。
「呃……啊.……」肯特顯然是聽到了心中女神的呼喚,有心想要回應,然而喉嚨卻被哽住了。
「肯特?你醒了?太好了!快!治療藥水!咽下去……」梅菲斯擰開了裝著藥水的瓶子,湊往肯特的嘴邊,小心翼翼地喂服著,然而後者根本無法下咽。
對於絕大部分都是不通醫理的冒險者來說,治療藥水就是包治百病的靈藥了,不論遇到了何種傷病,割傷淤傷燒傷也好,悶痛刺痛腫痛也罷,第一時間想到的永遠是灌一口這種蘊含著神聖力量能夠顯著療愈大部分外傷內傷但嘗起來味道不是太好的乳白色溶液。
梅菲斯無疑是這類人的其中之一。
嗯?畫風似乎有點不妥,不應該是深情款款哀婉纏綿黯然神傷的么?扭回來!扭回來!
看著梅菲斯泫然欲泣慌張失措的模樣,肯特卻感到無比舒心,因為他知道心中女神是在為自己緊張。這是心所冀望之事啊!儘管生命已走到了盡頭,馬上便將回歸我主的懷抱,但也應該為此高興,不是么?沒由來地,一股力量悄然回復,肯特抬起手,沒有去接梅菲斯手中的藥水瓶子,而是握緊拳頭,往自己的胸口,猛捶了一記。
「咳!咳!」
「肯特!你.……」
肯特劇烈地咳嗽起來,梗住喉嚨的淤血倒是因此被了咳出來,但是,自虐的舉動和口吐鮮血的慘相總歸是相當嚇人的,致令女神一片驚詫,罪過罪過——但不管怎樣,到底是能夠開口說話了。
「我、我不想連遺言都沒法說出.……」
「嘿,親愛的,別,別這樣……」梅菲斯已止不住淚如雨下。
肯特望著梅菲斯的顏,神色分外平靜,久久不語,似是要將眼前的一幕深深的篆刻在靈魂里。時間依著一如既往的穩固步伐,一秒一秒的走遠,儘管知道,自亘古以來這玩意就是比公正之神還要正直無私的存在,近於冷酷無情,但肯特還是極度希望它能夠寬大一回,稍稍走慢一些.……終於,或許是感知到什麼,肯特極力展露出一個最為自然的笑容,輕聲道:
「呃咳!……女士,我想說,終於.……我讓你看到我的誠意了……」
梅菲斯愕然.……
失神……
崩潰……
大慟……
另一邊,廝殺還在繼續。
弗蘭克連續釋放了幾個快而又實用的輔助性法術,雖然無法對怪物群製造出實質性的威脅,但卻成功將薇絲武裝成一個無所不能的人,配合著後者聰明而又簡練的戰鬥風格,倒也勉強將局面維持。
儘管這局面一點都不樂觀看起來就是一個無可逆轉的絕對劣勢。
為什麼不施展那些在常人眼中已是法師招牌的華麗麗的大範圍殺傷性法術呢?說實話,其實弗蘭克真的很想肆意地布下一大片的火海和電網的,他也相信那些法術足夠掃平一片,只是顧及到還有一個不知深淺的巫妖候在一旁,為免再次遭遇法術反制,還是謹慎些好,雖然那巫妖只是站在遠處豎著雙手(爪)興緻勃勃地看戲,看起來沒有插手的意思。
看戲?哼!讓你看!咱們走著瞧!
雖處劣勢但弗蘭克並不太過擔心,他認為己方終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他對此深信不疑,只是.……冥冥中總覺得有點不妥,回望身邊,他明白了。
「嘿!你們兩個,怎麼還呆在這裡呢?蠢貨啊!那邊只有薇絲一人!她更需要你們的協助!你們應該出現在那邊!不必再為我提供掩護了!區區石像鬼可難不倒本天才!」
「嗯?你們怎麼了?」
此時,弗蘭克才現,麥卡提和德克庫的表情,非常不對勁!
惶恐、畏縮、神思不屬、舉棋不定.……
「弗蘭克少爺,或許、或許我們該撤退了。」狠狠地咽了口水,麥卡提艱難地說道,「我是說,我們.……」他往自己、德克庫和弗蘭克身上指了指,「我們三個。」
「哈?你開什麼玩笑!」弗蘭克瞪圓了雙眼。
麥卡提苦笑,他知道貿然提出如此一個等同於背棄隊友的提議是很難讓人接受的,更何況他們還有前科,一直背負著極度惡劣的名聲。所以,他需要解釋:「弗蘭克少爺,您可知道,暗算了梅菲斯女士和肯特先生的兩名刺客是什麼來頭嗎?」
「不知道……」
弗蘭克不知道,但麥卡提和德克庫可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蒼白的膚色、猩紅的眼珠、尖利的獠牙、俊美的外表以及對上號的一身裝備和戰鬥方式……呵呵,全在昭示著,那兩卑鄙的傢伙就是吸血鬼!臭名昭著的吸血鬼!
而且,根據之前覓得的一些痕迹,他們輕易便能將這兩個吸血鬼和來時路上遭遇的跟蹤者聯繫起來,唯一猜度錯誤的是,跟蹤者竟不止一個,而是兩個!
如此,一些合理的聯想便能充分展開——敵人在城裡有內應!敵人早就知道他們的到來!敵人充分了解隊伍的行程!敵人掌握著隊伍中每個人的底細!
一切都是陰謀!一切都是設計!一切都是圈套!
否則,怎能解釋如圖爾先生這等技藝嫻熟經驗豐富的高階牧師竟然會在布置法陣之事上遭遇難以解釋的失敗以致身受重傷呢?
否則,怎能解釋巫妖那恰到好處的埋伏呢?
否則,怎能解釋兩名吸血鬼對梅菲斯女士層層疊進環環相扣近乎必殺的暗算呢?
好吧,不管這些是不是事實,只能說,黑白二熊的腦洞.……真大……
「吸血鬼?」
「沒錯,我敢保證!」為了讓自己的言論顯得儘可能的可信,麥卡提竭力擠出一副格外凝重的表情,「正因為確信他們就是吸血鬼,所以才對情況更不敢樂觀。哎,我太清楚吸血鬼的那一套了!」
「那又如何?」弗蘭克並沒有因此緊張,顯然他對所謂的吸血鬼不以為然,「我們會取得勝利的!」
他那自信滿滿的樣子,反倒讓麥卡提很是頭痛。
「這麼說吧……」麥卡提的心情簡直像悶了一碗那啥,你都到心急火燎的地步了還要向某個打不得罵不得而偏偏只懂得賣萌的闊少詳加解釋,「吸血鬼有著許多優勢,強壯、敏捷、耐力持久、恢復能力驚人,它們天生便是出色的戰士和刺客,啊!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慣常使用的武器,大多煨有毒藥或者附帶詛咒.……」
「這些我都知道……」弗蘭克皺眉答道。
「那麼.……那麼我們就可以得出一個無比悲痛但不得不承認的結論!」麥卡提極為鄭重地強調,「肯特先生.……他大概是活不了了……後背中劍,貫穿心肺,而且劍上必然帶著毒素和詛咒.……同樣的理由,受傷的梅菲斯女士必然是失去了戰鬥力!而圖爾先生和薩菲厄斯先生……唉.……」
他搖了搖頭,沉聲繼續補充:「如此算來,還有戰力的只剩下四人!而我們的對手……高階吸血鬼,亡靈騎士,憎惡,冰魔,石像鬼,還有一名高深莫測的巫妖以及一大群雖是低階但經過大幅強化的不死生物……我們沒有獲勝的希望!繼續逞能,只會喪命!」
聞言,弗蘭克怒極反笑,他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這是讓我拋棄隊友,甚至拋棄自己的親妹妹,以最無恥最不榮譽的方式逃走保命?」
「現在的情況只有這樣了。」麥卡提再勸,「我們沒有勝算!不值得堅持了!」
同時,他和德克庫再次彎弓射箭,逼退了前來騷擾的一隻石像鬼。
「不!不是這樣的!」弗蘭克搖頭堅拒,然後沉著地施放了籌劃已久的又一輪法術,過後,他嘆氣道,「好吧,你們的想法我能理解,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直面可能會有性命之憂的兇險境地,所以,你們可以走,儘管走,但我.……絕不!」
「我們並不畏死!我們不是膽小鼠輩!」麥卡提的糙臉上露出了一副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的複雜表情,「並非自誇,雖然真的無法奈何它們,但自保從來不是問題!就憑一群跛腳的不死生物?休想將我兄弟倆留住!」
「既然如此,你們更應該留下,而不是狗屁的撤退!不管如何,多一份助力便多一分勝算,我們都需要你們的協助!」弗蘭克倒是反過來勸說黑白二熊,直讓後者一陣愣神。
麥卡提搖頭苦笑,隱晦地朝夥伴打了個眼色,然後再耐心地對弗蘭克說:「若是只有我們兩人,大可以自如地按照心意按照情境決定去留進退,我和您爭論也就不會存在了。但事實是,您在這兒,一切都不一樣了!我們必須保證您的安全,我們答應了隆東先生,要誓死做到這點!將你帶離險地,是達成目標的最正確選擇!所以.……」
麥卡提忽然鞠了一躬。
「弗蘭克少爺,冒犯了!抱歉!」
「嘿!不是.……」弗蘭克一時沒有領會到「冒犯」的真切意味,還待繼續分辨,想要加把勁好將兩人爭取回來,不料後頸處突然被切了一記手刀,頓時,「嬌弱」的他失去了意識。
動手的自然是接收到了麥卡提暗示的德克庫,乾淨利落地擊暈了弗蘭克后,他及時攬住了後者軟倒的身體,再一把扛在肩上,然後朝麥卡提點了點頭。麥卡提同樣朝夥伴點了點頭,不過他還豎起一根拇指,如此便算是表達完自己的讚賞,接著又自顧自地往行囊里翻找。
沒有交談,只有細微的眼神和簡單的動作,兩人的交流一直能維持著這種獨特的默契。
也不再作任何錶示,德克庫轉身就往外飛奔而去,看其度,並沒有因為扛著弗蘭克而減少多少。而麥卡提還停在原地,但手上已多了好幾個異樣的瓶子,均是獨門改良版的熾火膠,助燃的性能減弱了許多,但卻具備了額外的爆炸威力——當然,絕對比不了葉孤雲製作的填充以完美配比火藥的土製手雷。不管如何,到底是能爆炸了,配合著精妙的箭術,是能夠當另類的火球術用的。
「哼!真是諷刺!以卑鄙姦猾聞名的我們如今竟然做著最忠肝義膽的事情!呸!只能說,權勢和地位真他喵的了不起!它能改變一切!於是卑劣的豺狗變成了忠誠的看門犬!……王八蛋!終於捆好了!嘖嘖,薇絲小姐,抱歉咯,本事有限,咱們只能救一個,你和你的兄弟之間只能選擇他了!也就是說,你得自求生路啦!不過呢,咱老麥的這捆大煙花多少還是能起些作用的!夠厚道吧?但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最終是死是活,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哎,希望下次見面時,你還沒有變成那變態巫妖手中的一件漂亮玩物.……」
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了一大段,麥卡提終於做好了他要做的準備功夫,行囊里的所有改良熾火膠都被捆在一塊,還摻雜著許多看起來管用的器具,偌大的一坨,看樣子就知道威力絕對差不了。輕輕地拋了拋,感受一下手中的大煙花的重量,心中有數后,他便開始助跑。
「薇絲小姐!注意!正前方!」
大煙花被一把扔到了空中,飛快而又精準地朝著薇絲身前怪物最密集的方位之上落去。
麥卡提的身體控制能力只能用卓絕群來形容了,做完一個全力的投擲動作后,竟是連些許調整都不需要,便又麻利地取出了身上的弓箭。他略一瞄準,即果斷放箭,隨後,也不看結果,一轉身,頭也不回地奔逃而去。
當然,一走了之之前他沒忘了大聲喊出一句自認為已是仁至義盡的提醒:「薇絲小姐!快逃吧!咱們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