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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零章 焦躁的弗蘭克

  「可惡!」


  弗蘭克根本是咆哮著吼出這個單詞——他敢保證,自己還從來未曾有過此等雷霆震怒之態。 但看著哨塔內的乾屍,再聯想起還在險地中的隊友們可能的遭遇,他的心就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痛苦無比,鬱結難舒,雷霆震怒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了。


  他惡狠狠地盯著始作俑者:

  「你們乾的好事!你們成功地將我推入了膽小可恥醜陋可笑極不榮譽的深淵之中!往後,每個知道我的人都會在背後甚至是當面大肆嘲笑,『瞧!那個愛希倫家的逃兵!那個無膽匪類!』這種嘲笑將伴隨終生!不僅是我,我的家族,我的父親,都將因此蒙羞.……你們,你們是要逼迫我自裁!」


  「殿下!使不得!您千萬不能有這種念頭!」白熊麥卡提無奈而又著急地再次苦勸。顯然,這種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走來的路上都不知道聽過了多少類似的臭罵,花樣輪迴,不帶重複,搞得他都有點佩服這位愛希倫家族的二少爺了,只是如此激烈的態度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惜自裁以捍衛榮譽?卧了個槽!要不要這麼笨.……啊不,任性啊?榮譽是什麼?能吃嗎?多少錢一斤?將我的賣給你好不好?生命多寶貴呀!你知道權力的滋味嗎?你懂的金錢的力量嗎?你品嘗過女色的誘人了沒?好好活著不好嗎?


  麥卡提表示無法理解,因而倍感委屈。換做平時,他一定毫不猶豫地給這種笨蛋一刀子,白進紅出,讓他明白生命的可貴,但現在的對象是弗蘭克,這位爺地位尊崇關係重大,開罪不得,損傷不得,他可不敢這樣做。


  所以,只有儘力勸慰。


  想了又想,麥卡提還真琢磨出一點東西來。他指著地上的乾屍,說道:「其實這個倒霉蛋的死亡還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混賬!」


  「你說什麼?!」


  兩聲怒斥頓時冒起,不是來自於弗蘭克,而是一道而來的另外兩名低階牧師。之前他們同樣被吸血鬼襲擊然後被捆在哨塔里,被撤出的三人現之後自然相繼得救。而這也是弗蘭克一行人之所以朝著此塔趕來的原因,本來他們是想救下第三名牧師的,只是沒想到最後找到的是一具乾屍。


  即便忽略份屬同儕的淵源,單論兔死狐悲之感,就足以讓兩人為了麥卡提的褻瀆之辭而勃然大怒了。當然,他們也只敢動動嘴巴,挽袖上陣討個公道是決計不會幹的,因為一直默然無語的黑熊德克庫突然間轉頭緊盯著他們,只一個眼神,他們便不敢造次了。


  麥卡提自然也不會顧忌這兩名牧師,放到平日可能又要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了,但他到底還是曉得現在不能將氣氛弄得太僵,於是主動放低姿態:「無意冒犯,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他又指著乾屍,說道:「諸位,不妨想想,為什麼獨獨這位牧師先生不幸遇害,而另外兩位卻沒有呢?」


  一片沉默,俱在思索。


  麥卡提又道:「最合理的解釋,便是它們本來是無意殺人的,後來因為某些特殊的變故而臨時改變了主意。大概.……因為很趕,且很有必要,不得不做。如此我們又可以做出一些合理的推測……」


  「很有可能是:它們敗了,倉皇逃脫,又身受重傷,路經此塔,不由心生歹意,殘忍殺害了這位牧師先生用以……給養。」


  「屍體上的跡象給予了有力地證明。脖子上的齒痕告訴我們是吸血鬼乾的.……噢,這是廢話!再看看軀體,根本不留一點水分和血液!這太過分了!經驗告訴我,即使是最卑劣的吸血鬼都不至於做出這等兇殘之舉!只能說明,殺人的吸血鬼極度虛弱極度饑渴極度迫切,已經顧不得理會那些不成文的準則了!它必然是受了極重的傷!連逃亡都力有不逮!」


  「塔內的痕迹同樣是重要的線索!瞧!周圍布滿了它們的活動痕迹!它告訴我們,吸血鬼是剛剛逃走的!被我們的到來驚走!那麼,為什麼會被我們驚走呢?因為它們身受重傷,現在已不可能打得過我們!」


  「.……結論就是,我們可以期待還在裡面的同伴得勝歸來!儘管我們必須為這位不幸的牧師致以深切的哀悼。」


  「想不到我竟然還能扯出大段大段看似靠譜的推理!」


  麥卡提無比感動,身體顫慄,熱淚盈眶,看上去和他的樂觀推斷非常匹,但他不過是為自己的這套說辭感動,他覺得這套說辭有力得幾乎把自己都說服了!難得啊!


  事實上,在他心中,還同時存在著另外一種猜測——吸血鬼勝了,但是為了勝利付出了極高的代價,撤退之時抵受不住於是順手將這牧師辦了.……

  相比之下,他更願意相信沒有說出來的這種。


  餘下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卻又覺得似乎可以相信。


  弗蘭克杵在原地,一言不,他在琢磨著,反覆琢磨,既在研判麥卡提的推斷的真假,也在謀划接下來該如何動作。其實在心底他已經傾向於相信麥卡提的推斷是真的了,當然這其中包含著非常多的個人感情因素,他總是更願意見到夥伴們勝利而歸而不是其他。所以他很想再次進入前進堡,探查情況,確認結果,但他知道,有黑白雙熊在,這個想法註定不會得到實現。


  難道真的只能默默等待嗎?好無力啊……

  有什麼辦法能夠幫到即將歸來的同伴呢?哪怕是一個簡單的指示也好啊.……

  有了!


  弗蘭克立刻跑到外面,也不是要做什麼讓緊追上來的黑白雙熊難辦的事,就只是站在塔前,肅容念誦起咒語。很快,一團厚實的奧術能量被凝聚出來,它被弗蘭克送上了塔頂,然後幻化成一個明亮的奧術符文,凝實的濃郁的藍色幽光隨即布散開來,哨塔開始變得熠熠生輝,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屹立崖頂常年吞風吻雨兀自巋然不動的傲岸燈塔。


  如此,大概身在被濃霧籠罩的裡頭也能望到些許微光吧?


  接下來,能做的只有等待了。


  噢,不對,還有祈禱!這不,倍感無助的兩位牧師先生已經開始掛著一副虔誠的表情低聲禱告起來了。想了想,弗蘭克終究沒有選擇跟隨著一同祈禱。事有不濟,非但束手無策愁眉苦臉,反倒只懂得捧起雙手喃喃祈禱,未免顯得太過無能和軟弱,無論是身份還是意願,都不允許他這麼干。


  所以弗蘭克繼續肅立塔前,抿緊雙唇,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那片灰濛濛的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煎熬則一絲一縷地不斷增加。


  期待見到的人還沒出現,倒是許多不相干的人被吸引了過來。他們都是在附近的幾個集鎮活動的一些傭兵、浪人和旅者,輝煌的哨塔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好奇之心不由泛濫,遂過來查看一番。


  這些人越來越多,而他們的出現,讓弗蘭克眼前一亮。


  「我是約瑟芬大公,瑟曼·愛希倫的二兒子,弗蘭克·若望.……約瑟芬·愛希倫!」


  弗蘭克大聲地介紹著自己,長長的一段說詞,才總算將自己的完整名諱全部說出,自小的訓練讓他的表現無可挑剔,高傲而有度,完美的貴族風範將這些土老帽統統震懾住了。


  「.……我需要勇士,深入到裡面的那座殘破的軍堡中,接應我公爵府的隊伍!」


  弗蘭克當然不是準備和這些人客套交流,三言兩語,他便說清了自己的要求——對的,是要求,而非請求,在自家的領地上,大部分時候,他都是不需要放下身段的。


  到來的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誰都沒有答應。是他們都了解到任務之艱難嗎?非也。事實上他們中的不少人都曾深入過不遠處的那片不潔之地,更有人進入過那座殘破的軍堡,都清楚裡頭並非是至凶至險之地,按理來說,僅僅是深入此地以作接應不會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任務。然而越是清楚,這些人便越覺不妥,越不敢接。


  堂堂公爵府二公子,竟然需要我等如野狗般的低賤人物去執行一件不算困難的任務?這其中,會不會隱藏著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致命隱情?


  經歷豐富的浪蕩客們,不由得想的太多。


  好在,這些人中間總不乏特別具有勇氣特別富有冒險精神的存在,沒多久,一位獅鼻闊目的皮甲戰士帶著他的夥伴越眾而出。


  「『野獅子』卡帕尼克,願為殿下分憂!」


  「很好!忠勇之士必將得到豐厚的獎賞!聽著!若你和你的夥伴們能探清裡頭的消息,將陷入其中的公爵府的勇士接應出來,你們將獲得兩個單位的白糖作為報酬!」


  野獅子卡帕尼克頓時變得呼吸粗重,其餘人等更是漲紅了眼。一個單位,指的是能夠裝滿一輛標準的馬拉貨車的貨物的量,那麼,兩個單位白糖,當然就是指能夠裝滿兩輛貨車的白糖了。至於白糖是什麼,價值幾何,只要是最近到過新月城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這是要大財啊!


  「殿下!我們也願前往!」


  「殿下!吾等必能替您分憂!」


  「殿下!請務必將任務交給我等!余皆庸才,不堪大用!」


  「放屁!你們紅鴉小隊才是不足以依靠的廢材隊伍!」


  「哼!有種你再說一句試試?」


  「試試就試試!怕你啊?你們.……」
……

  前幾秒猶在猶豫觀望的一些人此時變得特別果敢勇毅,鼓噪著、互不相讓地紛紛請戰,甚至不惜爭執起來。至於卡帕尼克和他的夥伴,早就一言不地衝進了不潔之地。


  「停!」弗蘭克高高揚起雙手,「一個單位。每一支能夠順利完成任務的隊伍都將獲得一個單位的白糖作為報酬!」


  「啊?為什麼只有一個單位?」


  「這不公平!」


  「對!這不公平!」
……

  這些人又一次鼓噪起來,而弗蘭克只是微笑著,略帶譏誚地看著他們,直到這些人再度安靜下來。


  「那是對『野獅子』敢於先承接任務的勇氣的獎賞!至於他們為什麼會獲得這種獎賞就得問你們自己了!我不再多加解釋!總之,一個單位白糖!能夠完成任務的,都將獲得此等報酬!」


  浪蕩客們開始了各自隊伍的交頭接耳喁喁細語,很快,有決定了,一些隊伍衝進了那片不潔之地,而另一些則選擇留在原地冷眼旁觀。


  回過頭,弗蘭克看向了麥卡提,鄭重地說:「瞧!有如此之多的冒險者作為陪伴,我覺得我們也應該進去了。」


  「不行!」


  「你!」


  「不能冒任何風險。」麥卡提只是搖頭,而德克庫則默默地站到了弗蘭克的另一側,兩人牢牢地封鎖著他的活動空間。


  「哼!」弗蘭克氣急,卻也唯有繼續站在塔前,默默等待。


  到來的人繼續增長,又相繼從先來者的口中得聞弗蘭克頒布的任務,與先來者一樣,一部分選擇進,一部分選擇留下,留下的都屯駐在哨塔周圍,跟隨著弗蘭克一起默默等待,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氣氛極度沉悶,極度凝滯,彷彿空間中填充著的不是空氣,而是膠水。這種氛圍,直到捲起陣陣煙塵的一隊騎士的出現,才終告打破。


  這些騎士俱都穿著厚實嚴密的鎧甲,身外套著樣式統一的罩袍,罩袍上綉有顯眼的新月徽記。胯下的戰馬籠罩於馬鎧之中,面門上罩著猙獰的轡頭,高大強壯,傍著掛在身上的諸多斧錘劍戟,看上去就是一頭頭凶暴的怪獸。


  事實上它們確實有著怪獸的血統,一般的馬兒可做不來馱著全副武裝的精英騎士匆匆趕路勿論遠近這種變態活兒。好在它們的數量不多,不至於搶光所有同行的飯碗。


  這是一支雄壯的隊伍,然而本來應該表現出明亮威武的樣子的他們,此刻卻裹挾著一股濃重的風霜和殺伐之色,表明這是在歸程之中,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攜著勝利而歸。


  因為標識實在太過明顯,哨塔周圍的人俱都立刻知道這隊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騎士是什麼來頭,他們是新月騎士團,新月城自治領範圍內、愛希倫大公爵手中,最強大的一支武力。更令人意外的是,新月騎士團團長厄登策馬走在最前面,這支隊伍竟是由他親自率領的。


  沒有人知道新月騎士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只知道他們確實是在大半個月前出動的,許多人還曾目睹其離城之時的盛況。如此想來,現在此刻,如非是執行任務之中,便是完成任務之後,好吧,聽起來好像是廢話。


  騎隊很快便趨近了哨塔,領頭的厄登離開了隊列,催著馬晃悠悠地朝著弗蘭克踱去,身後的大隊騎士卻突然加,幾個呼吸間排成一個更緊密的隊形,然後在一片狐疑然後轉換為驚駭的目光中,蠻不講理的衝進了人群,撞飛了好些個頭腦愚鈍沒有眼色的夯貨,再從另一邊突刺而出,塵埃落定,人群和哨塔被分隔開來。


  「嘿!弗蘭克!」厄登利索地下了馬,一邊走來一邊親熱地打著招呼,依然是那副笑容可掬風度翩翩的模樣,只可惜這很難算上是足夠出眾的騎士風采,蓋因他那啤酒肚和羅圈腿委實大大減分。


  相比厄登的隨意,弗蘭克倒是拘謹多了,他規矩的行了一禮,恭敬地回道:「您好!厄登叔叔……噢,你怎麼來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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