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抽絲剝繭:尋蹤覓源
羅迪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有一天能像賓客一樣被正式邀請,從正門堂而皇之地走入這座雄偉高峻守備森嚴象徵著權力和地位代表著領主的尊嚴的愛希倫城堡。
這讓他有種不枉此生死而無憾的感動,尤其是當他發現還能安然地端坐在大公爵那富有格調的書房中,享受著侍女送上來的香茗,和坐在對面的那個一臉漆黑的守備官隆冬乾瞪眼的時候。
可不是么?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流氓頭子!再想想平日里出入此地的都是些什麼人?大公爵、高官、貴族.……都是體面人!自己竟然能夠和這些人共坐一室.……
這是跟對了老大了啊!
感動!感激!感恩於懷!
哪怕他知道此行其實不過是前來接受質詢甚至是責難……
為了此行,他還對自己做了一番精心的打扮。換上了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戴上一個雅緻的領結,胸前口袋上別上一個精緻的懷錶,梳一個最好的髮型,蹬一雙優雅的皮鞋,哦,還有,噴上那美妙至極的名叫「古龍水」的男士香水。
必須聲明的是,所有的這些東西,都是在「蘇珊娜的秘密」里購買的,標籤齊全,貨真價實,可花了不少錢吶!當然,花錢不是問題,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能讓那可敬的主人感到滿意,只要能討好他,讓他能感到滿意——咦?來了!是什麼表情?眼神一怔,隨即唇角上翹,笑意難掩。嘿嘿,心情不錯嘛!成功了!送上了一個舒心周到的馬屁~!
然後——
咳咳,好啦,前面所說的全是屁話。咱是誰?羅迪克!新月城的地下之王!又怎會如此淺薄?如此鄙陋?如此諂媚?如此窩囊?如此不要臉?如此……咳咳,夠了啊!再說咱就要動粗了啊!
「嘿!薩菲厄斯,你確定這傢伙就是你們新月城最大的流氓頭子?」一邊走來,提亞戈一邊掩著嘴怪笑著向葉孤雲說道。
「嗯?有什麼問題?」
「撲哧~!啊,沒什麼,只是覺得很有意思而已!愛穿正裝的流氓頭子,而且是大半夜的還一絲不苟的穿著一身正裝的流氓頭子……嘻嘻,這不是有病么?抱歉,我忍不住了~!」
「.……我懂你的意思,他確實是個古怪的傢伙,想笑就笑吧。」
盡皆落座。
都是小字輩,羅契、弗蘭克乃至薇絲,頂多再加上個直接關涉此事的守備官隆冬,當然還有協助調查的羅迪克,最後還有聲稱樂意提供協助但更像是前來看熱鬧的外賓提亞戈。
大公爵並不在此,連同他的那幫老夥計。他們都分別前往統籌處理暴亂之後方方面面的善後事宜,唯獨不在此間。這是打定主意要完完全全抽身事外了啊!由此看來,大公爵是真的決意要讓年輕人們全權負責應對此次陰謀了。
並無啰嗦,直入正題。
葉孤雲開口便問:「隆東先生,還有羅迪克,怎麼搞的?為什麼會突然爆發了如此一場規模龐大的暴亂?你們不是在嚴密監控著新月城的嗎?為什麼沒能作出警示?乃至是,為什麼沒能發現任何跡象?」
隆東和羅迪克對視一眼——守備官和流氓頭子默契對視,唔,多少顯得有些荒誕——見到羅迪克一個「你先請」的手勢,隆東便率先回答,只是他的回答沒什麼實質內容。
「抱歉,薩菲厄斯先生,這確實是我的失職,是我監控不力,防備不周,大意疏忽.……」隆東在道歉,誠懇真摯,絕無推諉,便是那張漆黑如墨的臉龐也掩蓋不重濃重的愧疚之色。
但這不是葉孤雲想要的,他又看向羅迪克。後者臉色一正,連忙答道:「這個.……主人啊,實在是屬下無能為力啊~!這場暴亂,從生成到醞釀到最後爆發,只在一兩日內,才察覺到些許跡象,都沒來得及仔細甄別,它便——bomb~!炸了!太快了!毫無預兆!措手不及!無從預測,也無從防備!」
葉孤雲搖搖頭,說道:「怎麼都在道歉?嘿,這不是在追究責任,而是想讓你們講講這場暴亂的突然性.……好吧,羅迪克總算還帶到了一點,這是一場在一兩日內迅速爆發的暴亂,呵呵,你說其中沒有人搞鬼我還真不信了!接下來,談談暴亂本身吧!大打出手的這兩幫人,還是先前已惹來麻煩不斷的那兩幫人?」
隆冬點頭:「是的。」
葉孤雲看向他,又看向羅契:「他們的頭目不是都被你們抓入大牢了么?」
「呃,不能說是頭目啦,只能說是源頭、中心.……」羅契答道,「矛盾的源頭,各自陣營的中心……然而,圍繞著這兩個中心的,也只是他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對手的仇人,對手的仇人的朋友等等,作為中心的他們並不對其陣營有著領導作用,更不要說壓制……」
「也就是說,沒了他們,底下的人,該打還是會打.……」
說到這裡,羅契的語氣里已經滿是苦澀,在座諸人,他一定是最為事件感到悔恨和愧疚的一個——若是自己能及早醒悟這根本的一點,就不會天真的以為拔除了兩個禍首就能徹底避免禍亂的產生。
旁邊,隆冬已接著解說:「至於今晚,兩邊的領頭者當然都已換成了另外的具有威望的角色,一邊是已經死去的那個喬巴,另一邊是一個叫巴克萊的傭兵團團長。」
葉孤雲不由皺眉:「巴克萊?這名字怎的這般耳熟?呃……是在丘陵區碰到過的那個「傻鳥」嗎?是他么?不會吧?這麼巧?」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於是他又問:「這回他們又是因為什麼而打起來?還打得這般大.……」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啟動毒舌大肆挖苦,「呵,瞧瞧他們分別都動員了多少人了?幾百人應該有了吧?幾百名冒險者!好大的手筆!還各種算計,連環埋伏,奇謀不斷,看得我眼花繚亂啊~!」
意思是:那麼大的陣仗,你們竟然沒有收到一點風?
隆冬不由再次面色一慚,然而這個問題他還是答不上來,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抱歉,尚未得悉,還在追查。」
也不怪他,距離事件結束也才過去了幾個小時,別說城衛軍身兼多職諸事繁忙了,便是第一時間全力投入調查,這麼點時間怕也難以查出太多準確的有用的信息。
看到隆冬吃癟,羅迪克一陣暗爽,摸了摸鬍子,他嘿嘿一笑:「還是讓我來吧~!」頓了頓,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才開始說,「還是和人命有關!短短的一天時間內,兩邊都出現了大量的人命傷亡,喬巴一方有好幾支傭兵團隊被全員覆滅,而巴克萊一方死的人甚至更多,只不過分散到各支隊伍之中。總之,雙方都認為是對方乾的,急了眼,上了頭,要報仇,一衝動,便有了今晚的這場惡戰咯~!——欸!不要這樣看著我喔!不是我隱瞞不報,實在是事後回想再加上多方求證才串起那些零碎的線索。不過嘛~!我得說,若論調查求證,我們這些流氓啊,確實要比城衛軍快上許多的啦~~!」
一串白眼。然後眾人也隨之開始議論起來。
弗蘭克愣愣的說:「原來,『復仇者聯盟』不只是一邊的啊?兩邊都是……」
提亞戈說道:「我已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弗蘭克瞬間醒覺懟了一句:「廢話!否則哪會平白無事死上一堆的人?」
提亞戈一時無言,只得忿忿地回了一句「切!」
羅契突然又問:「那些人都是死於刺殺?」
羅迪克立即豎起拇指,哈哈一笑:「不愧是大公子,一下就抓住了重點!唔,這麼說吧,我認為,是的,那些人都是死於刺殺。」
羅契不由皺眉:「你認為?」
「畢竟我沒法得到第一手的訊息~!」羅迪克攤了攤手,「但是,綜合所有的從各個消息源處得到的訊息,我的結論便是這個。」頓了頓,又道,「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死者,都是一些有過各種黑歷史名聲不太好的狠人,同時都與敵對陣營有過深重的仇怨,他們被人以各種手段謀殺,遺留的痕迹不多,有的明顯有的不明顯,但全都將施害者指向敵對陣營.……哈哈哈~!想來你們已經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羅契抹了把臉,痛苦地慨嘆起來:「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陰謀!從頭到尾,都他喵的是陰謀!這是有人在故意挑動並引爆那兩幫人的矛盾,讓他們在城裡爭鬥起來,像戰爭般的爭鬥!而挑撥者.……不是誰,正是指使刺殺貝羅和幾個倒霉蛋刺頭的那個幕後黑手!」
「串起來了,全串起來了.……」提亞戈怔怔地嘆道,「但這幕後黑手也太可怕了吧.……」
弗拉克下意識地接話道:「還好我們畢竟已經知道這幕後黑手是誰.……」
提亞戈連忙發問:「是誰?」不僅是提亞戈,葉孤雲之外的所有人也全都同時看向了弗蘭克。
弗蘭克撓了撓頭,答道:「呃,是選民女士……」接著他便將先前和葉孤雲討論所得的那個推斷說出來。
然後,一片緘默。
選民女士,無疑是任何人都不願意直面的強大敵人,驟然聽聞她此時很可能已經在新月城中,潛伏在自己周圍,暗中策劃著一起又一起針對己方的狠辣陰謀,作為當事方,很難不為之心神撼動膽戰心驚,特別是羅契,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了。
看到氣氛不妙,弗蘭克急忙嘗試緩和:「呃,這只是推斷,並沒有確實的證據,作不得准.……」
然而他的話被打斷了:「哎,我能確定。」
眾人看去,是羅迪克。
「wow~!壓力好大~!」羅迪克嬉笑著聳了聳肩,感受到眾人頓時變冷的眼神,連忙收起表情,開始解釋,「是這樣的,前些天,我才見過選民女士的追隨者桑比,就在我的老巢里,他來拜訪我,試圖重新拉攏我,」他看向葉孤雲和羅契兄弟,「你們都知道的,因為上次之事……顯然,我堅決地拒絕了!現在我的主人只有一個!就是強大而且睿智的薩菲厄斯閣下~!」
送上一個足夠肉麻的馬屁之後,頓了頓,他又說:「既然服侍於身旁的追隨者都已出現在新月城,那麼我想選民女士的到來也應該是大概率事件了吧?」
羅契瞬即怒道:「這麼重要的情報你怎麼不早點報告啊!」
「這種敏感的事情,隨便道來,萬一牽扯不清,豈不徒惹麻煩?再說了.……」羅迪克一攤手,「我是薩菲厄斯閣下的僕人,而不是愛希倫家族的,我沒有義務服務於你~!」
羅契被頂得說不出話來,而提亞戈則一撇嘴:「好生硬的挑撥啊。」
「比起那位神祇一般強大的選民女士,我的這點挑撥手段當然是不夠看的了!」羅迪克無所謂地笑了笑,「看看她都挑撥了誰?首先是兩大冒險者團體,略施小計便讓他們熱血上腦不顧一切一根筋地非要浴血死斗;然後是新月城和西陲第一國防軍以及普蘭特郡,隨便幾條人命便讓你們不得不卸去假面相互爭鬥……」他朝羅契擠擠眼,「嘿嘿,他們一定已經開始借題發揮了吧?你們也一定開始為之深深煩惱了吧?」
羅契不由和弗蘭克以及提亞戈都對視了一眼,同時失笑。羅迪克的這句酸話顯然沒能說到點子上,他不了解一些情況。於是,哼了一聲,羅契略帶得意地回應道:「不勞費心,那個深深的煩惱已經被我們徹底解決了!」
羅契的話語當然帶著十分的真實,由不得羅迪克不信,他當即大訝:「解決了?噢,了不起!雖然我真的非常好奇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此時,一直沒有發言的薇絲突然說道:「我有疑問。」
所有人頓時全部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