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式:愛屋及烏9
羞怯的低頭揉著帕子的文玉薇驚呆了,打算拿喬的薛姨娘驚呆了,見多識廣的老太太和方氏也驚呆了。
只有文珠覺得太正常,歐陽漓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他不趁機索要條件才奇怪了。
前一世只需站著搖搖扇子,就有人幫他想辦的事辦妥了。這世沒有狗腿,歐陽公子會不會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呢。
文玉薇泣心瀝血的叫了一聲:「歐陽公子。」
薛姨娘趕緊捂住她嘴:「姑奶奶,小點聲,還怕知道的人不夠多啊。」
歐陽漓對著老太太和方氏的方向,微微鞠腰:「晚生歐陽漓,聽聞玉佛寺後山欒樹開花,踏尋之下,偶遇貴院,想問嬤嬤討杯水喝,嬤嬤帶晚生候在這裡,隔了一會這位小姐過來,晚生覺得不妥,還沒走出房門,屋外就吵吵鬧鬧,晚生為了文府小姐的名譽著想,沒有當即離開。後來的情況各位也清楚了。」
歐陽漓再委屈,大魏朝再開化,孤身男女獨處一室,女子也是閨譽有損,男子需要對女子負起責任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今日陰差陽錯,歐陽公子,這位是我的親孫女,文府二小姐。」
小戶人家的規矩就是這麼慘不忍睹,幸好當初沒有繼續張羅文元薇和歐陽漓的親事。這樣的擔當文玉薇也是虧了。
歐陽漓偏了角度對文玉薇的方向也是鞠了一鞠:「驚擾了文二小姐。」
這是打算死不認賬羅。
文玉薇不可置信的在薛姨娘懷裡扭著。
老太太喝了一聲:「二丫頭還不去收拾東西。」
文玉薇望望歐陽漓,終是捨棄不了。她已是豁出臉皮,只要她能嫁給歐陽漓,京都貴女誰不艷羨她,今日發生的事情說出去也是一段風流佳話。但如果她嫁不成歐陽漓,才是人譽盡失。
她垂下眼眸固執的搖搖頭。
老太太閉了閉眼睛暗道冤孽。
她拿出文吉昌的名帖和藹的對歐陽漓說:「歐陽公子,文丞相和澄空主持在論禪,今日不便招待,改日歡迎你登門。」
歐陽漓恭恭敬敬又施一禮:「晚生榮幸之至。」
「走吧。」老太太帶頭邁出房門,後面跟著方氏和文珠,文玉薇被薛姨娘硬拉著起身,她扭頭拋給歐陽漓一個哀怨的眼神。
歐陽漓抿唇無奈一笑,文玉薇對他的氣惱立刻煙消雲散,只剩下對自己娘親設計公子和祖母仗勢壓人的氣憤,歐陽公子真是有諸般難處啊。
*
早晨興沖沖而來,歸去未免有點壓抑。車廂內沒人開口。
文珠閉上眼睛打盹,忽然馬車急停,文珠一個沒收住,差點貼到對面車廂壁上。
呼喝之聲,兵器相交之聲,叮叮噹噹響成一片。間或響起一兩聲慘叫。
老太太將文珠和文元陞納入腋下,口中喃喃念著佛號。
馬車廂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口吐鮮血的家丁半截身仰面倒在車廂地板上,大睜著眼睛抽搐幾下,頭一歪,眼見是斷了氣。
文元陞驚得連聲尖叫,老太太蒙住他的眼,自己也緊閉雙目,飛快的念著大悲咒。
文珠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把尖叫聲壓回去。第一次直面血淋淋的死亡,太震撼太血腥了。
家丁的屍體漸漸滑落,一個蒙面人從敞著的車廂門打量了一眼,立刻朝里伸手去抓老太太懷裡的文元陞。
文珠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她連踢帶踹蒙面人的胳膊,蒙面人反手一掌就把她打到車廂角落,她艱難的爬起來。蒙面人已經把老太太掀翻,將文元陞抓在手中。
文珠撲過去將文元陞壓在身下,蒙面人右手被壓,舉起左手,劈掌而下。
文珠閉緊雙目,心中默念:我有主角光環,我不會死的,我有主角光環,我不會死的。
蒙面人的掌風遲遲沒有落下,文珠疑惑的睜眼,正好看到蒙面人翻著白眼軟綿綿的委頓在地。
她後知後覺的抬眼,撞進了一雙猶如冬日寒冰的眸子里去,那雙眼波瀾不興,卻在看清文珠面龐的時候,眼底起了氣旋,瞳仁越來越暗沉,黑黝黝的猶如龍捲風要橫掃一切。
他強大的威壓之下,馬匹也無措的仰頭嘶鳴,就在文珠以為馬車箱快被壓得散架的時候。
眸子的主人一聲清嘯,騰空而起,反手從背上抽出長劍。長劍在他的手中就彷彿有了生命一般,錚錚的發出了幾聲清鳴。
他在空中旋身,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高空墜落而下,光幕斬滅了激射而來的虹芒,化解了殺身之禍。而後長劍揮灑,刺眼的劍芒衝天而起,宛如絢爛的銀龍一般,直奔敵首而去。
他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身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在黑衣蒙面的匪人群中異常醒目。他如浮光掠影,一觸即走,下手卻是毫不留情,劍風所指之處,匪人紛紛中劍慘叫。
原本佔了上風的匪徒在他劍招之下沒有一合之力,轉眼場中立著的只剩兩三人。
「點子扎手,扯呼。」
那兩三個人對望幾眼,四散逃竄。
寒冰眸提劍欲追,莫統教大聲呼道:「少俠,窮寇莫追,窮寇莫追。」寒冰眸腳步遲疑,莫統教三步並作兩步,到寒冰眸面前抱拳:「少俠高義,救命之恩,我家主人想當面向少俠道謝。」
莫統教彎腰手一伸:「請。」
寒冰眸刷一聲將手中長劍送回背後的劍鞘,一抱拳:「請。」
他身高腿長,走路猶如行雲流水,洒脫不羈。幾個跨步就越過了莫統教,走到文吉昌跟前。
莫統教緊趕慢趕,氣喘吁吁的介紹:「這是……是我家主人,文吉昌文大人。」
文吉昌拱手:「多謝少俠救命之恩,敢問少俠大名。」
寒冰眸回禮:「在下蕭山沈長青。些許小事無需掛在心上。」
莫統教聞言,驚喜過望:「您……您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蕭山劍沈長青沈少俠,久仰久仰,您的大名如雷貫耳,想不到您這麼年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莫統教要不是顧著自己一把年紀,恨不得當場拜師學藝。
有個丫鬟從車廂出來,奉上一塊白棱布:「少俠胳膊負傷,請紮上吧。」
沈長青接過白棱布,微微欠身:「幫我謝過夫人。」
方氏一驚,然後醒悟。沈長青武功深厚、耳力過人,她和丫鬟的對話逃不過他的耳朵。
白棱布是車廂內的方氏送出的,她已觀察沈長青許久,自然也就發現他衣袖劃破了三寸,傷口處緩緩滲出血漬。
沈長青看著自己的傷口,眸色又變的深邃。他手法熟練的三兩下包紮好傷口。一塊白色的布在藍色的深衣上異常醒目。
文吉昌道:「我有相熟的大夫,可給少俠診治一二,煩請沈少俠移步同往。」
「只是皮肉之傷,不妨事。」沈長青停頓片刻道:「官差來了,看來匪徒也不敢再來作惡。在下告辭。」
文吉昌趕緊道:「懇請沈少俠留下地址,改日定登門道謝。」
沈長青抱拳:「師門祖訓,行俠仗義,不敢不從,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告辭,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一個退步,身影輕輕飄到五米之處,文珠所乘的馬車旁,他沒有往馬車裡看,只憑敏銳的知覺,他知道文珠在車窗後面。
他沒有停頓,提身縱氣,一聲清嘯凌空而起,腰部微動抽身換影,翩若驚鴻,御風而行,嘯聲未落身形已在十丈開外。
莫統教艷羨的說:「好輕功。」
隔了一會他向文吉昌低語,「大人,蕭山劍沈長青,身手卓絕,從他成名起就沒聽說有人能傷他分毫,今日竟然能受傷。可見這群匪徒身手有多厲害。」
西城兵馬司的官兵匆匆前來。西城都指揮使一見文吉昌就慌忙下馬,拱手作禮:「卑職來遲,還望大人恕罪。」
他心裡叫苦不迭,山道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屍體,一大部分還是蒙面的歹徒,偏偏這些歹徒惹上的是新晉鐵面丞相文吉昌。現在怕是他頭上的烏紗帽也難保。
京都方圓幾百里,佔山為王的也有,但是敢到天子腳下鬧事的真沒有。西城都指揮使真不知道這些毛賊哪借的的膽子,今早出門沒拜佛燒香,流年不利啊。
文吉昌對著沈長青能客客氣氣,對上西城都指揮使可沒那麼好臉色了:「都指揮使出現的真是及時,治理域下好手段,辦案好手段。好好好。」
不好不好不好。西城都指揮使哭喪著臉:「這些人敢對大人您下手,絕不是普通毛賊,定時有人故意謀害您。卑職派人查清指使者,給您剷除後顧之憂。」
往大了說,只盼文大人能看他有點用處,不要參他一本。
下屬稟報,所有的匪徒已死亡,沒留一具活口。都指揮使欲哭無淚,他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千防萬防也防不到文大人來上香啊。
他拉了莫統教:「請統教指點迷津,可有逃竄的匪徒。」
匪徒主要圍攻的是前兩輛馬車,文吉昌的馬車受創最重。清點下來,家丁死了五人,丫鬟死了一人。
老太太嘆息的說:「給這些亡者家人多補償點銀子,他們也算對文府有功,家人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受傷的人好好養著,其他人等也去領個壓緊的荷包。」
下人俱是感恩戴德。
老太太只是被那個蒙面人的掌風乎的避過氣去,文珠給她灌了一杯水就緩過來了。她一緩過來就拉著文珠的手哭道:「元丫頭,你沒事,陞哥呢,我的陞哥。」
文元陞從文珠後面冒出來:「是大姐姐救了我,我沒事。」
老太太老淚縱橫摟著文珠和文元陞,心肝啊寶貝啊一通叫。
她越加認定文元薇就是文府的守護神,她眼瞅著文元陞被歹人抓走了,氣的她昏厥過去,醒過來后,文元陞活蹦亂跳的在跟前和文珠膩歪得不得了。原本那麼兇險萬分的狀況,不知道哪裡來的少俠力挽狂瀾,文府主子好端端的一個沒受損。
文元薇這是有大氣運啊,老太太愈發在心中叩謝菩薩。
文珠卻是絕望的不行。不是說好今日沈長青就會進文府的嗎,這什麼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