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霧非霧
生命,不論動物還是植物,其最顯著的特徵便是呼吸。
章老晚上的時候才講過這話。
許廣陵在呼吸著,然後他就發現,哪怕是他那此時極綿長輕緩的呼吸,也在攪動著霧氣,不,不是攪動,是吸納。
剛開始的時候許廣陵還沒注意,但慢慢地,當那因他的到來而被擾動的霧氣一點點平復下來之後,卻並未趨向完全的靜止,而是顯示出一種流動。
以他為中心及目的地而流動!
雖然,流動得極慢!
乍發覺這個現象,許廣陵真的以為這是錯覺,不論是這霧氣的存在,還是這霧氣以他為中心而流動,都像是一種完完全全的錯覺!但很快地,他知道,不是。
這不是錯覺!
因為整個身體,從頭到腳,前後左右,或者說遍體上下,都有一種針刺般的感受。
就像有千千萬萬根極小極細微的無形之「針」,以立體的三百六十度的方式,刺在他的身上,隨著他的呼吸——話說他此時不止是口鼻在呼吸,不止是手足四個關竅在呼吸,竟似是整個身體,身體上的所有毛孔,都在呼吸。
而那些無形之針,就隨著他的呼吸,從體表,向著他的身體內部深入。
一點點,一點點,再一點點。
就這麼一點點地深入,直到將他的身體內外,全數貫穿。
而許廣陵此時的感覺,實難用任何言語來形容,反正整個身體,都是遍布酥麻。站在那裡,許廣陵好像全身都變得僵直,又好像以前從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般「放鬆」過。
真的是極徹底的放鬆。
許廣陵甚至覺得自己腳底下的壓力都消失了,他的兩腳好像不是承擔著整個身體的重量,佇立在那裡,而是呈現出最自然的飄浮式放鬆狀態。
換句話說,許廣陵感覺自己現在好像不在站在那裡,而是飄在那裡。
對,就是「飄」!
一陣極輕微的風吹來,好像都能把他給直接帶走。
這應該是絕對的錯覺,但卻是那麼的真實!在感覺中,絲毫無虛!許廣陵甚至都想蹲下來,察看一下自己的兩腳,但此時整個身體的那種感覺,太新鮮也太奇妙了,讓他根本不敢或者說不捨得動彈分毫。
不止是身體不敢動彈,許廣陵甚至是連思慮,都不敢有。
他就怕身心意識的任何一點變化,都會打斷這種極新奇也極纖微的感受,並且一去就不再來。
因此,接下來,就那麼僵直著,就那麼放鬆著,許廣陵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不止是身體,更包括心神。
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意識感受再次進入冥沓。
許廣陵再一次地看到了那棵奇形怪狀的小草,看到了那棵小草莖上分散出的五個枝系,看到了那五個枝繫上的五朵小花。
紅色的,白色的,青色的,黃色的,黑色的。
此時,整棵小草,包括那五朵小花,俱都被薄薄的白色霧氣所籠罩。
許廣陵的意識感受如同第三者,有知覺,但無絲毫念頭波動地觀照著這一切,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白色霧氣越來越濃,而就在這個時候,意識自然而然地循五色花而下。
穿過那一片飄浮的絲絮飛雪之物,來到更下方的,黑暗幽深的小空間。
底部,具體的形狀是模糊的。
若無底,若有底,若平,若凹,又若毫無規則地起伏著。
但這些都不重要。
此時。
其中。
有水!
水的顏色一樣是模糊的,像是黑色,又像是清水般的無色。
這水不是平靜的,而是在緩緩地旋轉著,就如河面上一個小小的漩渦,又或者,像是旋轉著的星雲?
許廣陵的意識感受,沉浸在這旋轉中,沉浸在這漩渦里,沉浸在這星雲里,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身內身外的一切。
然而,外界,這個時候,若有另外一個許廣陵,並且同樣處於之前的那種奇特的錯覺的能夠看見霧氣的狀態,他就會發現,那些本來平靜著只是極微弱極緩慢地趨向於許廣陵的霧氣,現在,像是瘋了一般地湧入許廣陵的身體中去。
許廣陵整個人,都好像變成了一個大漩渦,而且是立體的,在吸納著周圍的霧氣。
吸納無休無止。
霧氣卻也無窮無盡。
再細細察去,那霧氣卻不止是源於最身側的老松樹,而是源於周邊的所有的樹。
那些霧氣本來是平靜著。
但現在,風起雲湧。
甚至,整個公園的這一大片區域,都變成一片翻騰著的「雲海」,而這所有的動蕩,都源自一處,也都歸向於那一處。
當然,這樣的動靜,是「虛幻不實」的。
無人知道。
無人看到。
別說公園裡現在寂無一人,就是有人,有很多很多人,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好吧,這句話放在這裡並不應景。
但確實,此時所發生的,無關「塵埃」,不惹「塵埃」,也實實在在地沒有哪怕是一粒塵埃,為之改變。
但有些東西,確實是改變了。
而且改變極其巨大!
許廣陵是在晨光的照耀中醒來的,說照耀其實也並不恰當,因為離太陽升起還早著呢,但他確實是因為感受到了光,而醒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外界,果然是晨曦已透。
意識很快清明,而緊接著,許廣陵卻是陷入迷惘。
昨天夜裡發生的,那是夢?
許廣陵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身邊的老松樹看去,再下一刻,又是情不自禁地左望右望,甚至是轉著身子,側望后望,但他什麼都沒有見到。
嗯,昨天夜裡他所看到的那「霧氣」。
此時,一絲絲,一點點,都沒有!
接下來,許廣陵甚至緊盯著身邊的老松樹,盯著它的樹根,盯著它的樹榦,盯著它的樹冠部分,在這些上皆無發現之後,又盯著離他最近的,就橫逸在他身側不到一米遠的一根松枝,以及其上的那些針苗。
好長時間,盯得眼好像都有點酸了,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許廣陵也感覺自己現在的這行為好像是在犯傻,然後,他就搖了搖頭,也移開了目光。但是理智或者說直覺卻是在告訴他,昨晚的那一切,絕不是在做夢!
唔,不應該說夢。
這個字,以及它所代表的東西,對別人來說很尋常,但對他來說,意義絕然不同。
那就換個說法。
昨晚的那一切,應該,嗯,應該……
應該不是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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