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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艨艟巨艦一毛輕

  對那日前去聚星樓的幾大宗門的一眾地階來說,那一天,他們好像一不小心,就踏進了神話之地。


  又或者,夢幻之地。


  反正,不管神話也好,夢幻也好,總之是不真實的。


  哪怕返回了,哪怕直接坐到靜室中了,也還是覺得不真實,根本就不能把這一天的所有經歷和真實聯繫起來!


  安坐。


  冥想。


  靜心。


  沒用!根本沒用!

  統統沒用!


  百多年的養心養神工夫,在這個時候好像全都徹底報廢了,連一點點的用都沒有起到,各種雜念,剛掐斷,又生出,剛壓制,又盪起。


  而且是此伏彼起,沸沸揚揚。


  就像一條奔騰咆哮的大江大河,哪怕他們用非同一般的堅定和執著,強行地把水面給冰封住了,然後卻發現,最多最多也只能冰封住水面。


  而冰封不住的水面之下,激流更加洶湧,更加險湍。


  哪怕多番嘗試,還是以失敗告終!

  於是,身為地階的經驗這個時候終於派上用場。


  三條路,當最「應該」走的第一條路怎麼也走不通的時候,千萬不要讓事態發展到走向這條路的反面,第三條。而是應該退而求其次地走第二條。


  就如這種時候。


  當試圖通過冥想、靜心等手段重新恢復心神的空靈和靜定已經明顯走不通的時候,一眾地階或前或后,不同時間但是相同行為地停了下來。


  四海門的門主古懷民,拿過宗門的見聞傳承翻閱著,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調適心神。


  四海門立宗至今,兩千八百餘年,而這見聞秘錄也代代相續了整整兩千八百餘年,中間沒有斷過一代!

  當然,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安南郡的修行界,這兩三千年裡也確實沒有發生過太大的動蕩,就算偶有事故和波瀾,也沒有大到毀宗滅族的地步。


  近三千年的時間,任何記載都很難保存這麼久遠。


  刻在石頭上或許可行,但宗門的見聞傳承是讓後代參考和翻閱的,而不是要把它作為一種冷冰冰的東西,像死物一樣陳列甚至封存在那裡的。


  而且,刻在石頭上,那得多大、多少的石頭?


  兩千多年的見聞,刻到現在,能把整個東山山脈都挖空了吧?


  就算他們四海門一家不行,其它宗門合起來,也絕對行!


  所以事實上,古懷民現在翻閱的秘錄,早已不是最早的手書。整個秘藏室里,他能翻閱到的最早的手書,已經是只有九百多年前了。


  更早的那些,也未必盡數爛毀,只是已經不適合再翻閱,而真正是被封存了起來,並且是深藏於地下,或許,它們永遠都不會再有被重新啟出的那一天。


  如同「安葬」。


  至於那部分手書上的內容么,則是一代代地,重新翻抄著。


  就如古懷民,接手這個秘藏室后,在他手上,肯定也是需要翻抄一些最早的手書的,然後再把那些手書封存。


  這不是任務。


  更是一種代代相續的見聞傳承、經驗傳承,還有情感傳承。


  說得極端點,哪怕四海門有朝一日破落到只有幾個人了,這個秘藏室也是必須要維繼下去的,這才是四海門真正的傳承!

  四海門的每一代門主,以及核心高層,對這個秘藏室,都會有著特別的感情。


  這感情甚至可能超過他們對自己家族的感情。


  也所以,這一次,當古懷民感覺心中亂成一團亂麻連理都沒法理的時候,本能地,他就走進了秘藏室。


  翻閱秘錄。


  其實,幾千年的記載,他都早已經看完了。


  畢竟看了幾十年,哪怕是慢慢地看、珍惜著看,甚至不少部分還一邊看一邊抄錄著,那些未看的部分也慢慢地變少、變少,直至最後,一點都沒有了。


  但這時,並不妨礙他根據記憶,不時地抽出一兩本,靜靜地翻閱著。


  「今日遭逢大事,心亂極,百般之下,終不能靜。」


  「頹喪之下,忽又啞然失笑。」


  「常人但活百載便為福,我輩縱二百載逝,亦為夭。身擁此等天予我取之巨福,於其它小順小福、小逆小災,復又有何可計較處?」


  「且休!且休!」


  「喝酒去!」


  「八極宗有一老貨會釀酒,不知他會接納我這不速不宜之客否?」


  (七代長老,石清和)

  後面沒有補敘。


  不知道門中這位先輩是不是被打臉了,人家拒絕接待,又或是意外地相談甚歡、一醉方休。


  結果不得而知。


  之所以沒有后敘,多半也是因為結果並不重要。


  這件事情的因由值得一述,因為事涉修行,也較為典型,雖然它看起來比較平常。


  而至於結果么,就不那麼重要了,所以不太值得作為見聞傳承,記錄下來。


  古懷民又抽出第二本,翻到其中的一則:

  「今日在南州,得州府之邀,幸赴盛會。」


  「帝都貴客、百郡高士,群英畢集,濟濟一堂。」


  「忽州主出,攜一客。兩人俱風華絕代。」


  「滿座皆靜。」


  「帝都貴客也好,百郡高士也罷,那一刻,都成襯托。而如老夫之流,局促處其中,若僕從輩,連襯托都寒酸。」


  「歸而心不能靜。」


  「數日之後,自開自解。」


  「彼我之間,雲泥之別。雲自有雲之高華,泥也有泥之執守。若棄此執守,縱為泥,亦不可得矣。」


  (十一代門主,梁樹齊)

  放回這一冊,古懷民陸續又抽出了很多,靜靜地翻閱著。


  翻到最後,他翻出了很簇新的一冊。


  他自己的。


  這並不是成冊,而只是隨記,若無意外的話,在他生涯的晚年,會對一生的記述作一個增刪修定。


  有些東西,當時記著,後面再看就意義不大。也有些東西,當時記得隨意,後面再看卻心中漸添凝重。


  這些情況都是有的,也並不奇怪。


  他的這一冊上,前面零零碎碎已經記了不少,但後面,直接被他辟出了一個「許同輝專區」。


  從許同輝的踏入郡城,到他們在東街開了個小攤子,甚至他們進山打獵的經歷,都有記述。


  然後以「十全大補藥劑」被郡守徐亦山引入府中,兩家合開同福樓……


  其中很多事,估計許同輝自己看了,都會很驚訝,甚至驚訝到目瞪口呆。


  而這就是一個老牌本土宗門的力量。


  也許在高端力量上,它很欠缺,刻薄點都能說是「土雞瓦狗」,但在低中端層面,它的盤根錯節,早已經滲透到了郡城的方方面面。


  也許,許同輝當時的攤子,他們邊上的一家,背後就能牽涉到四海門。


  如此等等,不勝枚舉。


  記載一路推進,直到許同輝偶訪聚星樓,後來又把青雲之路的第一回投遞到了話本閣。


  青雲之路的全篇內容,被一字不漏地記錄在這裡。


  而哪怕是晚年修訂,這一篇東西也必然是會被全篇地帶入傳承記錄中的,儘管從四海門立門至今也沒有這種先例。


  記錄繼續著。


  一直推進到這次的競比。


  翻閱了很久,古懷民的心神已經漸漸地平靜下來,而這時,他一邊審慎地思量著,一邊審慎地落筆:


  「明山宗至,幾位小輩,六位地階。」


  「八極宗至,幾位小輩,八位地階。」


  「瀾水宗至,幾位小輩,七位地階。」


  「朝山宗至,幾位小輩,五位地階。」


  「紫華閣至,幾位小輩,十一位地階。」


  「藥師堂至,幾位小輩,六位地階。」


  「十三世家四位地階相攜至。」


  「來客地階四十七位,我四海門坐鎮聚星樓者,地階六位。」


  「彼極強而我極弱,孰主孰客?」


  「若生事端,我四海門恐立有不測之禍!」


  「徐亦山至,攜許同輝。」


  「未生之風波,化為無形。」


  ……


  古懷裡緩緩但詳盡無比地記述著,把競比的一天里,從前到后的所有經過,一點也無遺漏地記述下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內心感受,以及和其他幾人的意見交流。


  一眾小孩的道詩、表現。


  小凝氣散。


  葉東及後面九個小孩服用小凝氣散后的全程經過。


  大廳里的修鍊。


  徐亦山氣勢上的變化以及最後的出手,南屏秀的變化。


  「徐亦山應已晉入天階無疑,其凌虛一指,必是天階神通。非天階,絕無此威能!」


  「此一指,堪稱造化。」


  「一指之下,造化加身。自此移根換骨,改天換命。」


  「然吾幾人亦有多不解處。」


  「一者,徐亦山是於何時何地,晉入天階,而我等竟一無所知?」


  「二者,天階,竟如此可怖可畏乎?徐天君以一新晉天階,而有此威能,吾實不敢想象,其師,是何等存在。」


  「更上之聖尊,又何等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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