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愛與責任
柳思雨話音落地，立即就察覺到身周的空氣一凝，幾十雙眼睛同時亮了起來，尤其是東方盈，兩道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刺入柳思雨眼睛深處，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柳思雨當然不會以為東方盈沒有聽清自己的話，作為自己最為尊敬、愛戴的姐姐，換在平時，只要東方盈稍微露出一些對自己不滿的神色，自己只怕就早已敗下陣來了。
不過此時，柳思雨卻覺得自己比之前更加平靜起來，雙眼毫不退縮的和東方盈對視著，同時用一種輕柔卻無比堅定的語氣再次開口道：「盈姐，讓我去見康絲坦斯小姐吧。」說完之後，又指了指不遠處那個詭異的血色結界，解釋道：「我是說結界裡面的那個吸血鬼。」
東方盈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似乎沒有料到一向聽話的柳思雨會突然變得叛逆起來。
「各位前輩……」看到東方盈不說話，柳思雨忽然轉身向在場的其他人躬身一禮道：「請恕小子放肆，未經各位前輩允許便擅做主張，只是事已至此，恐怕我們也沒有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所以……請各位前輩成全。」
柳思雨的話擲地有聲，其中的理由也無可辯駁，之前柳思雨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結界內的上千平民遇難會怎麼樣，而現在卻不得不將這個問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了出來。
三十多年前，普通人類和靈能力者之間爆發了一場戰爭，那被稱為「靈能戰爭」的大戰幾乎將整個世界的秩序摧毀殆盡。
如今，「靈能戰爭」結束已經將近二十個年頭，靈能力者和普通人之間的仇怨似乎也逐漸淡化，但是幾乎所有人心底都清楚，這只是表面現象，戰爭之所以能夠結束，不過是因為當時的世界再也承受不起那種程度的摧殘而已。
隨著世界恢復元氣，靈能力者和普通人類之間的關係不可避免的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這二十多年來，靈能力者盡量不在公眾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接受政府幾近苛刻的《超自然事件處理條例》，為的就是維護那由無數生命堆砌起來的表面上的和諧。
如果這次事件真的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上千無辜的平民死在這裡，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的情況？
或許什麼都不會發生，但是，恐怕沒有人敢這樣回答。
當然，也沒有人敢於承擔那個可能的災難性後果。但是一旦事情發生，這個鍋總得有人來背，而作為此次事件的最高負責人，東方盈絕無可能置身事外。
當柳思雨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之後，所有的爭論，所有的分歧再也不存在，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靜的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許久之後，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忽然出聲問道：「小子，難道你就不怕嗎？」
「怕，怕得要死。」柳思雨想都沒想立刻回答道，隨後話鋒一轉：「不過如果因為害怕而逃避自己的責任，那豈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
柳思雨嘴上回答的慷慨激昂，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要問柳思雨怕不怕死，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柳思雨一直覺得——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及時行樂才是王道，只有傻子才會自尋煩惱和自己過不去。
但是……每個人的心中總會有那麼一個兩個的例外，足以讓他去做與自己的行事準則背道而馳的蠢事，而對於柳思雨來說，那個例外叫做——東方盈。
如果不是盈姐，恐怕我也會像其他孤兒一樣，早就成為烏鴉與野狗的食物了吧……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柳思雨的腦海中還是時常會出現這樣的念頭。
而東方盈給予柳思雨的遠遠不止是優渥的物質生活，而是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更是母親的關懷，家的溫暖。
在還沒被那個噩夢糾纏之前，在柳思雨還是一顆璀璨的明日之星時，為了尋找柳思雨修鍊速度的秘密，東方盈的父親偷偷地對當時還年幼的柳思雨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為了柳思雨的安全，東方盈不惜與自己的父親大吵一架，然後毅然離開舒適的東方家，來到條件艱苦的新金陵市，在「希恩第一靈能學院」當了一個老師，和柳思雨相依為命。
緊隨其後的便是那個幾乎要了柳思雨小命的噩夢，從此之後柳思雨甚至需要依靠各種名貴藥物才能勉強續命，這個打擊對於剛剛和父親鬧翻的東方盈來說，絲毫不亞於柳思雨本人。
不過兩個人終究還是挺了過來，柳思雨能夠挺過那段艱難時光的原因，柳思雨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那是東方盈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鼓勵，那是東方盈無時無刻的陪伴。
至於那時候的東方盈又是怎麼熬過來的，當時還很小的柳思雨不知道，長大后也想要知道卻已經再沒有機會了。
作為東方家的繼承人，又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年輕時的東方盈追求者眾多，光是柳思雨知道的就不下一掌之數，且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一表人才的傑出青年。
當噩夢降臨之時，除了工作、吃飯、上廁所等無法避免的事情，東方盈將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照顧柳思雨身上，於是那些男人也就漸漸的散了，時至今日，東方盈已然三十齣頭，卻還是孤身一人……
所以，一直以來，柳思雨都覺得自己欠了東方盈太多太多，多到這一輩子都無法還清。
所以，柳思雨曾暗中發誓，為了東方盈，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
所以，現在，柳思雨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
即使完全和自己的人生理念背道而馳，即使可能失去性命，柳思雨仍舊毫無怨言，所有的一切只因為眼前的這個給了自己一切的女人。
「哼！你好大的本事，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發號施令了？」柳思雨的回憶被來自身後的聲音打斷。
柳思雨聽到那充滿怒氣的聲音，心中頓時一顫，臉上卻不見絲毫變化，向周圍那些人躬身一禮，恭敬的說道：「各位前輩，能否讓晚輩和家姐單獨談談？」
……
「說吧。」等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東方盈面無表情的看著柳思雨開口說道。
「盈姐。」柳思雨輕輕喊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來穩定自己的情緒，然後看著東方盈的雙眼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但是我不會道歉，也不會放棄。」
東方盈沒有說話，只是表情更為冰冷了一些，兩道目光宛如如刀鋒一般，讓柳思雨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
柳思雨用力的挺了挺胸，第一次直視了東方盈的憤怒：「盈姐，十幾年來，你對我的教誨，我一直都牢牢記在心裡……你曾經說過，責任心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品質……現在，如果我退縮了，那我一輩子都會看不起我自己的！」
「哼！」東方盈重重的冷哼一聲，一眼就看穿了柳思雨的虛實，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不是你的責任。」
這當然不是自己的責任，柳思雨很清楚這一點，只是沒想到東方盈如此乾脆利落的說了出來，於是也便放棄了扯這些不著調的東西，點了點頭：「我知道。」
一陣沉默之後，柳思雨擺出了十多年來都沒有過的嚴肅神情：「盈姐……這十幾年來，是你給了我一切……可是現在，盈姐你遇到了麻煩，遇到了我能解決的麻煩，你卻讓我什麼都不做，站在一邊做一個旁觀者，我怎麼可能做的到？」
「你認為你能解決？」東方盈冷冷的問道。
「至少康斯坦斯提出的條件就是要見我。」柳思雨毫不退縮的回答道。
東方盈的眼神微微變了一下，沒有說話。
柳思雨繼續說道：「我知道盈姐你關心我，不想讓我以身涉險，但是……這件事不光光是盈姐你和我，還有伯父、伯母、爺爺、方叔叔……還有方茗……」
「哼，你是打算要教我做人的道理嗎？」東方盈冷哼一聲打斷了柳思雨的話語，聲音卻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你可知道，你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你可知道，你要是進去了，可能再也出不來了？」
「我知道。」柳思雨緩緩的點了點頭，隨後故作輕鬆的笑了一下：「人生在世，難免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如果要我選的話……」
「閉嘴。」柳思雨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盈惡狠狠的打斷了，冷冷的盯著柳思雨看了半晌，東方盈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憂傷，嘆了一口氣：「思雨，你真的是長大了呢！」
柳思雨一愣，心中忽的出現一陣莫名的波動，隨後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說道：「盈姐你才知道啊，我已經過完二十歲的生日了，早就已經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已經有一個可以讓盈姐你放心依靠的肩膀了呢。」
「是嗎？」東方盈雙眉微微揚起，撇了撇嘴角，忽然狠狠的在柳思雨肩上拍了一掌。
「哎呀！」柳思雨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咧著嘴喊道：「盈姐，你幹嘛用那麼大的力氣，會死人的……」
「知道疼就好，看你還逞強。」東方盈收回手掌，沉默了一會臉上忽然出現一股落寞的神色，隨後又有些溫柔的替柳思雨揉了揉自己剛才拍的地方，再次說道：「你真的長大了呢，已經長大到會和我對著幹了呢。」
「盈姐……」看著東方盈失落的樣子，柳思雨心中一疼，脫口喊道。
「還有什麼事？」東方盈看了柳思雨一眼，語氣軟的讓人心疼。
「盈姐……」忽然間，柳思雨只覺得心中一片紛亂，和東方盈的點點滴滴一起湧現在眼前，一種莫名的情緒油然而生。然而，糾結遲疑了許久，到口的那幾個字終究還是無法說出口來，最後只努力搖了搖頭，小聲的說道:「沒……沒什麼……」
東方盈皺著眉頭打量了幾眼神情古怪的柳思雨，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去吧！」過了一會兒又淡淡的補充了一句：「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回來，你要是敢讓我等太久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是，盈姐。」柳思雨心臟一陣亂跳，趕緊低下腦袋，小聲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