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葉千千
在前往金州的列車上，柳思雨猶豫了半晌還是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在聯繫簿裡面靜靜的躺了許久的號碼。
「千千，你在家裡的吧？」
……
「不，沒什麼，你待在家裡不要亂跑。」
……
「對，我今天晚上到，到時候我去找你，你在家裡等我……記住，不要到處亂跑。」
……
葉千千。
那個讓柳思雨放心不下的女孩的名字。
掛掉電話，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車廂，柳思雨心下有些感慨，當時……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呢！
那是柳思雨在學院的最後一個暑假，天很熱，熱的讓人難以集中精神。
當時柳思雨正在進行「希恩第一靈能學院」傳統的畢業試煉，由於缺乏足夠的社會經驗，靈能力者的身份很輕易的就被坐在對面的葉千千看穿了。
按照葉千千自己的說法，她是一名超自然事件愛好者，人生中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面對面的接觸那些匪夷所思的人和事。在發現柳思雨的身份后更是毫不猶豫的開口請求柳思雨帶著自己一起旅行。
對於葉千千的請求，柳思雨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葉千千長的很漂亮也很可愛，葉千千的表現同樣很誠懇，而且她還提出了不少讓人心動的條件……
但是身為一名「希恩第一靈能學院」出身的靈能力者，柳思雨受到的教育是，不要輕易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身份，更不要隨便和普通人產生過多的交集。
除此之外，柳思雨對於葉千千的理由很是不以為然……超自然事件愛好者？人生中最大的願望？
柳思雨一直是一個怕麻煩的人，凡事能免則免，實在躲不過去了才會去應付兩下，像帶一個女人上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柳思雨可提不起半點興趣。
……
不過很顯然，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要不然也就不會有柳思雨今天的金州之行了。
當時為了打動柳思雨，葉千千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撒嬌、賣萌、懇求、誘惑，然而面對那情真意切的言辭，百折不撓的精神，柳思雨卻彷彿是鐵石心腸一般完全不為所動。
按葉千千自己的話說，面對油鹽不進的柳思雨，當時她都幾乎想要放棄了，只是沒想到，最後只是請柳思雨吃了一頓算不上豐盛的晚餐，柳思雨竟然奇迹般的改口了。
那只是火車上一頓再普通不過的晚餐，確實很難以理解，事實上……柳思雨從來沒有告訴過葉千千，讓自己改變主意的真正原因。
想到這裡，柳思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扭過頭出神的注視著窗外殷紅如血的夕陽……似乎當時的太陽也差不多是這個顏色，那時葉千千正將一份盒飯遞到自己面前。
……
「葉姑娘……」同樣因為缺乏經驗，柳思雨上車后才發現自己沒有隨身攜帶現金，當時正餓著肚子，不過柳思雨並沒有接受葉千千好意的打算。
柳思雨拒絕的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看上去有些沮喪的葉千千便自顧自的將晚餐往柳思雨面前送近一些，並且沒精打採的說了一句：「放心的吃吧，我不會用這個要挾你答應我的條件的……還有，我的朋友都叫我葉子，你要是願意的話也叫我葉子好了……」
柳思雨和葉千千認識已經有超過一年的時間了，也曾經歷過許多難以忘懷的回憶，然而柳思雨始終沒有告訴過葉千千，當時打動自己的其實只是那兩個字——葉子。
葉千千姓葉，自稱為葉子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看少女說出這兩個字時的神態和語氣也確實如此。
然而當那聲很隨意的「葉子」傳入柳思雨耳中，柳思雨只覺得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那是一種莫名的感動與深切的悲傷。眼睛在一瞬間就變的模糊起來，內心湧起一股想要放聲痛哭的感覺。
其實柳思雨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稱呼，自己似乎也從來不曾認識過一個叫葉子的人，至少……至少在柳思雨能夠回想起來的記憶中並不存在那樣一個人。
而在當時，為了掩飾自己的異常，為了不讓自己痛哭出聲，柳思雨幾乎是用搶的方式接過了葉千千遞過來的晚餐，低著腦袋一言不發一口氣將那份味道相當差勁的盒飯全部塞進嘴裡，然後答應了葉千千一起旅行的請求。
在之後的行程中，柳思雨對那名和自己同行的少女有了更多的了解。
葉千千是一名孤兒，和自己一樣。
不過『孤兒』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並不是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辭彙。
因為，在接連經歷了加起來將近半個世紀的兩次世界級的大戰之後，這個世界上的孤兒數量實在是太多了，特別是柳思雨這一代人，在柳思雨遇到東方盈的那個時期，每十個人中差不多有五個孤兒。
不過，葉千千的情況略有不同，她並不是因為戰爭失去的家人，導致葉千千成為孤兒的是——超自然事件。
葉千千的父親、母親，她的哥哥還有之後收養她的親戚，無一例外全部都因為超自然事件而死，直到再也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這名可憐的少女，還在很小的時候，葉千千就成為了周圍人口中的「災星」。
柳思雨能夠想象的出，少女那時的日子有多麼艱難，在這樣的困境下，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而葉千千不僅活了下來，看起來似乎還活的很好。
就是小時候的那一段悲慘經歷將少女和超自然事件綁到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為了尋找那些殺死自己親人的超自然事件的真相，為了證明自己並非天生的不吉之人，葉千千可沒少吃苦頭。
「為什麼不放棄？回去過一個普通女孩子該有的生活不好嗎？有些東西不是你這樣的普通人能去窺探的，總有一天你會因此而死，那又何必呢？」柳思雨無法理解葉千千的內心世界，所以在某一個夜晚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放棄？我還能放棄嗎？在我的人生被徹底的破壞殆盡以後，你讓我怎麼放棄？」面對柳思雨的問題，少女終於失去了平時的開朗與活潑，露出一種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的哀傷「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所以你是想報仇？」柳思雨理所當然的這樣想到，並且問了出來。
葉千千並沒有回答，只是雙眼中忽然流下了淚水，先是低聲的啜泣，之後更是放聲痛哭，直到在柳思雨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葉千千給柳思雨看了一些東西，那是幾張已經泛黃褪色的照片。
「柳大哥，這是我的父親，這是我的母親，這是我的哥哥，這是我的……」當時葉千千指著照片向自己介紹那些人時的樣子柳思雨到現在都無法忘卻。
沒有痛苦、沒有悲傷、沒有懷念甚至沒有任何異樣的感情，平靜的讓人害怕，說起自己親人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說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東西……是的，東西。
介紹完自己曾經的家人之後，葉千千便沉默了起來，很久之後才再次開口說道：「小時候一直沒有人願意陪我玩……」說到這裡忽的又自嘲的笑了一下：「也是……就連那些成年人見到我都躲的遠遠的，又怎麼可能有人願意和我這個掃把星一起玩呢！」
柳思雨從來不曾體會過類似的心情，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葉千千，只是用力的抓住少女的雙手。
葉千千平靜的看了柳思雨一眼繼續說道：「有好幾次我真的想過放棄，但是……」少女摩挲著那堆泛黃的照片：「如果沒有這些照片的話……」
柳思雨溫柔的將葉千千攬入懷中，少女沒有反抗，腦袋枕在柳思雨的胸口，眼神迷離的看著手中的照片喃喃道：「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忽然發現，這些我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竟然變的陌生起來。」
少女抬起腦袋看著柳思雨，眼中不知何時已經蘊滿淚水：「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我的父親、母親、哥哥……那些支撐著我度過一個又一個艱難的夜晚的人……我竟然對他們一無所知，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說完之後少女重又低下頭，語氣再度變的平靜下來：「從那時起，追尋毀了我上半生的超自然事件就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或許你說的對，終有那麼一天我會在某個沒人知道的角落，獨自一人靜悄悄的離開這個世界……但是那又如何？這不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結局嗎？」
「不，這不是你應該有的結局……」柳思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葉千千，只能緊緊的抱著少女纖弱的身體，重複著這句話。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彷彿忘記了那一段插曲，忘記了所有的煩惱，柳思雨帶著葉千千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個暑假，連畢業試煉都拋到了腦後。
分手的那一天，葉千千問了柳思雨一個問題：「柳大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從小到大，每一個對我好的人都沒有好結果，你……難道就不害怕嗎？」
對於前一個問題柳思雨無法回答，不過後面的那個問題柳思雨倒是立刻就給出了答案「不怕！」
回答完之後柳思雨朝葉千千笑了一下：「千千，我可是靈能力者，也算是超自然人類了……對了，有沒有興趣到我們這個世界來玩玩？」
葉千千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隨後便堅定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