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排除在外
十月的紐約，陽光是暖暖的，它照在人們的身上，給予的感覺就如嬰兒的小手在撫摸著你，帶給你柔和且又充滿喜悅般的滋味。
但總是會有些人因為灰暗的心情，感受不到大自然給予的恩賜。顏雨峰便是其中一個，距離韌帶出事過了兩天了，他表面很平靜的繼續自己的生活模式，但內心深處，卻越發的感到沮喪。任何事情都很難引起他的興趣，甚至是籃球。
下課後，他也不想回家，拿著一本英語課本，無焦距的一頁頁翻著，坐在校園西側草坪上，不遠處便是校橄欖球隊的訓練場，幾個健碩的黑人穿著全幅武裝的橄欖球衣正在訓練。以前，這裡是顏雨峰最喜歡來的地方，安靜，祥和，又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坐著這裡，能感覺到了自由的味道。
可是今天，同樣的環境不能給他帶來任何情緒上的改變。
如果不能打球，那自己來自己的目的到底算是什麼呢？跨洋過海，萬里迢迢，告別自己在意的人，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還有那麼多好朋友，一個人忍受無邊的寂寞和對未來的恐懼，這樣的付出，算什麼？
顏雨峰想起了剛剛來到美國的前幾個月，那時候，自己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看著窗戶外的天空，變化著。
陰天，晴天，下雨，颳風，偶爾會飛過一隻不知名的鳥，這可能就是對自己當天最好的獎勵。
當然，還有一大摞學習資料，自己像個機器人一樣，到了時間吃藥，然後看書，記單詞，練聽力。準時睡覺，準時醒來。
顏雨峰無比的厭倦這一切，即使這些對於他來說，並非無法忍受，但是那種無法動彈的滋味，才是他最難以面對的。
一個黑影忽然遮擋了陽光，整個課本都暗淡下來，顏雨峰從走神中醒了過來，抬眼一看，卻打了個激靈。
「教練，你怎麼來了。」當開口問道的下一秒，顏雨峰頓時就明白了商林的來意，臉色的光彩也如書本一樣，暗淡下來。
「你是來告訴我結果的嗎？」顏雨峰假裝平靜的問道。
也許是因為長途奔波的緣故，商林的臉上滿是鬍渣，顯得非常憔悴，他聽到了自己的弟子的問話，卻沒有回答，只是席地而坐。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商林問道。
顏雨峰沉默了下，淡淡的回答：「我也記不清了，好像不久，但好像也很久了！」
商林明顯沒想到顏雨峰會這樣回答，他楞了下，忽然笑了起來，去摸顏雨峰的腦袋，卻被顏雨峰一扭頭，躲避開。
商林不以為意，說道：「為了你這個兔崽子，我來回都跑了好幾趟了，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跟個聯邦快遞一樣，總是在路上奔波呢？」
顏雨峰低下了頭，對於教練，他總是有種愧疚感，沒有為他拿到冠軍，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拿到了全國冠軍，教練是否就不會回來，還是跟我們在一起呢？
顏雨峰思索著，商林哪清楚自己的弟子卻在想這麼不著邊際的事情，還以為在為自己的傷病感到擔憂，便安慰道：「上午，我跟你的康復醫師見了面，他把你的情況都跟我談了，其實並不是多大的事情，只是因為你還小，對於傷病，總是需要更加小心才是。」
「我知道！」顏雨峰簡單的回應道。
「你母親也跟我面談了，她的態度有些堅決，我很理解。」商林說道這，表情顯得複雜，看來這並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面。
顏雨峰自然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什麼一個大神，不由很抱歉的道：「教練，其實我母親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她太關心我了。所以，還請你千萬別介意。」
商林哈哈大笑起來，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比你母親嚴厲的人，我見得多了，我沒有問題。對於你的情況，你母親的態度很堅決。」說道這，商林看了眼顏雨峰，見他一臉緊張，便解釋道：「她希望你能暫時中止任何運動，全心全意的養傷。」
「哦，我應該猜到了。」
看到自己弟子一臉鬱悶的表情，商林有些不想再賣關子了，便全盤托出的道：「但是我的建議是可以進行適當的運動，這也是有益你的恢復，你的康復教練也認可了我的意見。你母親最終還是同意了，但我們之間有了一個承諾。」
「承諾？什麼承諾？」顏雨峰又驚又喜，不由馬上追問道。
商林卻停頓了一下，他看了顏雨峰，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雨峰，我希望接下來我說的話，你必須無條件接受和遵守，不能逾越半步，否則，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再來幫助你，你能做到嗎？」
顏雨峰眉頭皺了起來，他仔細端詳教練的臉龐，希望從中找到一些自己所希望的東西，但是還是放棄了。
「教練，你說吧，既然還能打球，這對我來說，已經是萬幸了。」顏雨峰心事重重的答應道。
商林點了下頭，接著道：「第一，你的運動量將被嚴格控制，具體的來說，就是兩個方向，一，你在校隊的上場時間，將被控制在8-10分鐘內，第二，你的日常訓練將在康復教練的視線內進行，任何單獨的加練都是不允許的，一旦發現，後果自負。」
顏雨峰不由苦笑，就光這一點，便令人難以接受，如此短暫的上場時間，意味自己最多就是個替補，還不是最重要的那個替補。
商林當然清楚顏雨峰要強的性格，那種走到哪都想當老大，容不得別人站在頭上號令的他，無疑是致命的要求。
但是商林明白，現在的狀況，已經是不錯了，他緩聲道：「並不是長期了，根據你的康復教練給出的傷病評估，3-4個月內，你的傷病就將完全康復，身體甚至要比受傷前，更加出色。所以，你只需忍耐這幾個月便可以了。」
顏雨峰出神的看著遠處的橄欖球訓練場，三到四個月，這意外在今年，自己是被排除在球隊之外，對於自己來說，整整一年的時間，將就這樣被荒廢掉。
難道真的是明年的春天，才是自己的春天嗎？顏雨峰自問道。
「教練，你還記得我們球隊的每一個人嗎？」顏雨峰忽然問道。
「嗯？」商林很意外，他很自信的回憶了下，突然發現，有幾個人的名字，自己居然想不起來，甚至連音容樣貌都變得模糊。
看著教練的表情，顏雨峰自嘲的笑了下，道：「其實，我也記得不全了，我記得長風，上智，項傑，大柱，還有龍光，曹回等等，卻總是有幾人我說不上口來了。」
「知道為什麼嗎？」顏雨峰看著商林，認真的問。
商林不言一語，他明白了自己弟子想表達什麼了。
「他們付出的少嗎？流的汗比我們少嗎？對於勝利的渴望，會少嗎？」顏雨峰自言自語，隨即反駁的道：「一點都不少，可為什麼我們就忘記了他們呢？」
「很多人喜歡我們球隊，我記得我們打進上海，更別說去南京比賽了，有多少人陪我們一起出征，你問問他們，他們能記得住幾個人？只會更少，絕不會多。」
「可為什麼會這樣？」顏雨峰的調門忽然提了幾分，他繼續道：「我不想也這樣，我拒絕，這無關籃球，這是我的尊嚴！」
看著激動的顏雨峰，商林沉默了。
也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性格，他才能走到這一步吧，內心如果不驕傲如皇，焉能成皇？商林的餘光看到了顏雨峰的膝蓋。
顏雨峰很敏感的感到了教練的目光，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膝蓋，卻側著臉注視著教練，用一種很平靜，卻很清晰的音調說道：「即使我只剩一條腿，我也能在球場打敗任何人。」
商林看著顏雨峰驕傲的臉龐，那種久違的感覺，忽然湧入了他的胸腔，他思緒回到了中國，與顏雨峰相處的每一幕，在球場上，在訓練里，在生活中，每一次的相見，每一次對話，如幻燈片一樣在腦海里轉動。
顏雨峰活了起來。
自從受傷，商林再一次看到了真實的顏雨峰，那種飛揚的自信，絕不認輸，打死也不退後一步的顏雨峰。
但理智馬上又回來了，商林堅決的搖頭：「睿智的人，不會爭一時之鋒，卧薪嘗膽，審時度勢方是人上人。」
顏雨峰笑了，他咧著嘴呵呵的笑著。
隨後，他停下來，臉上恢復了平靜，宛如剛才一起都是錯覺。
「教練，你繼續說，我聽著。」
商林嘆了口氣，道：「你的現任教練，赫茲伯格，我已經跟他聊過，聽完你的情況，他表示尊重你的監護人所做的決定，同時會認真配合。」
顏雨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意外的一次，他真的被排除了球隊計劃之內了。
即使相處很短，顏雨峰也清楚，赫茲伯格會如何來做。
「教練，我聽說，你跟赫茲伯格先生是老相識，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商林沉呤了下，他不想欺騙顏雨峰，便道：「首先，他的戰術板里，應該是沒有你，甚至……，甚至可能你的上場時間都不會有。」
說完，商林連忙去看顏雨峰的臉色，發現他卻一臉平靜。
「訓練呢？」顏雨峰又問道。
商林忙答道：「這個肯定有，他不是個浪費資源的人」說著，商林意識到這樣說，似乎有些打擊人，忙解釋道：「對於老牌籃球教練來說，訓練是他核心的東西，他不會有偏袒。」
顏雨峰點頭，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我想，這應該是最後的結果吧。」
「嗯。」商林又嘆了口氣，看到自己最認可的弟子，居然因為傷病，淪落如此，他也是滿心愧疚。
「即使真的無法上場，排除在外，你也不要灰心喪氣，你的未來，在明年，到那時候，你絕對會是球隊核心分子。」商林安慰道。
「教練，你知道嗎？」顏雨峰忽然打斷了商林的安慰，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拿起課本，看著商林，說出迄今為止，最令商林印象深刻的話。
「第一天在球場上打球開始，我從來沒有乞求過任何東西，我要的，我自己拿。」顏雨峰向聽完后發獃的商林擺了下手：「請教練放心，我會遵守您來之不易換來的承諾。我知道一家口味很好的餐廳，今天，我想請您吃大餐。」
商林眨了下眼睛，摸了下自己的滿臉的鬍渣，忽然笑起來：「這是你第一次請我，我得找個本子記下來，人前馬後折騰我，不容易啊！」
兩人並排的沿著草坪往小路上走，陽光透過他們，留下兩道長長的身影。
「加油，小子！」商林心裡暗暗的說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