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墟有煙，雪連天（上）
走出訓練局總局，也許是心有所思，顏雨峰忽然站住了，他轉過身來，看著大門，望著裡面那條又長又直的綠蔭大道，久久沒動。
最後，他笑了笑，像是自嘲又若是驕傲，轉回身來，顏雨峰來到馬路邊，攔了一輛剛好駛來的計程車，頭也不回的離去。
其實顏雨峰也不知道如何去找到蘇雪，想一想快到中午，應該還是可以在那個地方等到他的。
心裡有些著急，顏雨峰催促司機能否快點，北京的的哥確實爽快，你說快，他就快，絕對不二話，就是愛打聽，一問是要去約會，師傅的油門，又往下踩深了幾分。
當來到中央音樂學院，時間剛好是十一點半，顏雨峰放下心來，付了車費就飛快的下車往學校門裡跑。
今天是聖誕節，即使陰沉都發黑的天氣，依舊沒有抵擋這群中國最有藝術細胞的大學生的浪漫，滿眼看去，全是成雙成對的，顏雨峰高大挺拔的身材，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格外惹人注目。
顏雨峰一邊回想上次來的路線，一邊東張西望分辨方向。
幸好顏雨峰沒有路痴天賦，沒多久，已經來到之前那次等待秦煙的地方，轉了一圈，顏雨峰沉下心來，老實的坐在那，開始等待。
風一陣比一陣颳得緊，鼻息彷彿能嗅到濕潤的氣味，只是坐了幾分鐘，顏雨峰就有些扛不住，心想還不如走動一下來得好。
於是，顏雨峰開始小範圍的跑圈，奇怪的行為，讓來往的人，都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高大的少年。
只是轉了很久，都沒等到，眼瞅著都過了十二點，顏雨峰有些傻眼了。
這下該怎麼辦了？難道就這樣回去？
顏雨峰一時間沒了主意，如果說在球場上，他是個果斷小王子，那在生活，尤其是感情上，他更像一個無頭騎士，看上去很嚇人，其實壓根沒方向感。
「找找吧！」顏雨峰最後想到只剩下這個笨辦法。
開始尋找校區，他想是否秦煙去食堂里，然後又開始去問路人，得知有好幾個，路人是個美眉，見到顏雨峰是個小鮮肉，不由頓時熱情起來，還問你要去哪個食堂。
顏雨峰眨巴了下眼睛，只好胡亂的搪塞了下，落荒而逃。
中央音樂學院的校區建築格局頗有意思，建築物基本是圍著校區邊緣，中心地帶是一個田徑足球場的綜合體育場地。
顏雨峰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這裡，天氣寒冷，偌大的場地上，看不見一個人，顏雨峰很是無聊，忽然想到，不如去教室碰碰運氣。
於是再抓了個路人，問清方向，顏雨峰快步前行。
不久之後，顏雨峰仰望面前的這座高樓大廈，他又拉了路人，確定這裡確實就是琴房樓，不由暗暗叫苦。
這麼大一棟樓，自己要找到秦煙，那真的是大海撈針的困難，但是自己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一咬牙，顏雨峰還是走了進去。
所幸門口大廳，有標註各層教室的功能註釋，顏雨峰尋找了下，覺得信心大漲，尋了電梯，就往上面闖。
來到民樂系專屬的十八層，一出電梯，就隱約聽到樂聲，顏雨峰好奇的打量四周，樓層很高，牆壁顏色單調，掛了一些黑白的人物照片，國內外都有，顏雨峰一個也不認識。此時正是午飯時間，走道並沒有人，四周的安靜，讓顏雨峰都不由把腳步放輕了。
來到一個琴房，看了眼門上寫的琴房101，顏雨峰瞅了下，好像有窗戶，便往那走，透過窗戶，顏雨峰看見空曠的教室，在角落放在幾台琴和椅子，沒有人。
看了幾眼，顏雨峰沿著走廊往前走去。
顏雨峰發現有些房間沒有窗戶，門也關得緊緊的，隱約聽到音樂聲，有些猶豫，心裡矛盾著，一想也許秦煙就在裡面，轉念一想，覺得沒這麼湊巧。
走了一大圈，顏雨峰一無所獲。
往回走，顏雨峰下定心思，覺得還是把有聲響的門推開瞅瞅，大不了多說幾句道歉的話。正決定著，迎面走來一個保安制服的中年人。
中年人頓時瞅見了顏雨峰，覺得眼生，便站在過道上，攔住問道：「你的學生證呢？」
「學生證？」顏雨峰慌了。
一見這模樣，保安確認了猜測，便嚴厲的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就這樣進來的啊！」顏雨峰很無辜的樣子。
保安一轉念，想到這幾天好像那個紅外檢測門是壞的，還沒報修，可以不用刷學生卡就可以進來的。
「這裡不允許校外學生進來的，你跟我出去！」保安說明了下，不容分說，就讓顏雨峰跟他他。
若不是覺得顏雨峰高大威猛，可能保安會更加粗暴點。
顏雨峰沮喪了，他知道這次尋找之旅，估計沒戲了，後悔怎麼沒要電話，否則怎麼會落得這麼鬱悶的地步。
下了樓，保安站在門口，看著他，好像是在表達老實點快離開的意思，恨恨的仰頭看了一眼大樓，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飄落在眼睫毛上，一眨，不見了，顏雨峰定睛看向天空。
「下雪了……！」
顏雨峰輕聲低語。
突然間，顏雨峰內心倍感孤獨，他在校園小路上走著，周圍很多情侶因為下雪而呼啦啦的歡笑起來，嬉鬧著。
之前是從東門進來，而琴房面靠西門，顏雨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西門校門口。
手機忽然響了，顏雨峰連忙拿出一看，是孫明的電話。
失望的接通，他問道：「什麼事？」
他知道，不是重要的事情，孫明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
「臭蟲，有很多人找你，你快點回來。」孫明在電話里喊道。
「什麼人？」
「好像是記者，你不知道，你現在火了，酒店外的報刊亭賣的報紙，頭版就是你，什麼報紙都是這樣的。」孫明欣喜的語氣，透著話筒就傳了過來。
「報紙？」顏雨峰楞了下。
「是啊，你要出名了，我去報刊亭，人家老闆都問我，是不是北陽十二中的，我說是，他們免費贈送給我們，還跟我說，好好加油，爭取明年奧運會為姚明傳球，為國爭光！」孫明興奮的說著。
「好吧，你冷靜點，我現在回來。」顏雨峰隱約覺得不對勁，只好先這樣說道。
「好的，你快點吧，很多記者在大廳，你要小心點，最好從後門進哦。」孫明提醒道。
放下電話，顏雨峰迴首看了眼校門內的校景，終於知道沒辦法了，轉過身，顏雨峰往外走去。
他並沒有看見一輛計程車從他身前駛過，而車裡後座位的秦煙，同樣也沒看見他，兩人就這樣在西門口擦身而過。
車裡的秦煙滿心憂愁，最近她的課程已經排的很滿，今天上午去了一個隱居郊區的古箏大師那，本來打算學上一天，沒想道半路大師臨時取消預約，自己又得半路折返。
距離考試的日期已經越來越近了，秦煙無暇多顧，滿滿的壓力在心頭，看到西門的出現，秦煙舒了口氣，就聽司機忽然喲了聲：「嘿，我就知道今天要下雪，這還是中午，就開始下了。」
「下雪呢？」秦煙按下車窗，望向外面，見到滿頭飛舞宛如柳絮的雪花，頗為詩情畫意的畫面，並沒有引起秦煙的一絲美意。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幹嘛？」秦煙無端的想道。
顏雨峰向前走，他看見前方有個報刊亭，心裡一動，走了過去。
來到亭前，面前放滿了報紙，只是隨意的看了一眼，顏雨峰就看見了自己的照片，確切的說，是海報。
海報上的自己，看上去分外威風，飛翔在空中，右手抓球在腦後，視線看向前方，而前方，就是籃筐。
碩大的主標題這樣寫道：史上最強高中生。
副標題略小，但是依舊很清晰的看得清楚，上面寫著一行字：08北京奧運會姚明最強隊友。
顏雨峰又翻看了其他的保證標題，發現大同小異，甚至更加誇張，眉頭深深的皺起。
報刊亭老闆正仔細打量面前這個高大少年，越看越眼熟，正想問，卻見少年扭頭就走，順勢還將帽衫蓋在頭上。
攔了下的士，顏雨峰告訴了地點，便閉目養神。
司機有一句沒一句聊的關於奧運的事情，08奧運會將至，在京都，聊得最多的話題，便是這個。
而說得最多的就是籃球跟足球，顏雨峰聽了會，忽然問：「師傅，你覺得我們能進前四嗎？」
「前四？八強有戲，然後四強沒戲！」司機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為什麼？」顏雨峰問。
「你別看我是個司機，我也是專業籃球迷，北京首鋼的比賽，我可一場沒拉！」司機很是自豪。
然後他接著說道：「除了姚，其他都不行，小組賽還能混，欺負下弱的，到了淘汰賽，沒戲！」
顏雨峰沉默了，他又聽司機說道：「除非我們還能多個厲害的外線，別看媒體吹什麼陳華，沒戲，那身體，要是懟上歐美的後衛，根本就打不動！沒戲，沒戲！」
「好嘞，到了，你瞧好勒，18塊。」司機停下車，對顏雨峰說道。
下了車，顏雨峰看著酒店大門，往裡面眺望，隱約看到有媒體車和脖掛相機的人在門口晃悠，想起孫明的話，進了門之後沿著酒店，往後面繞了過去。
沒料剛走幾步，就聽一人高喊道：「就是他，就是他！」
顏雨峰一驚，只見有人對他指點，然後一群人向他奔來。
我去！
顏雨峰大驚失色，邁開雙腳就衝刺。
在風雪中，沒多久，顏雨峰就消失在追趕人群的視界里。
跑出酒店幾百米，顏雨峰還不忘回頭去看，發現沒人跟了，喘了下息，這下，酒店也回不去，如何是好？
此時，雪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飄飄洒洒的。
得找個地方避下風雪，顏雨峰心裡想著。
不如再去中央音樂學院？顏雨峰還是不心甘，但是沒有聯繫方式，去了又怎樣？
心中千念萬轉，顏雨峰一時間竟痴住了。
雪越下越大，一眨眼，顏雨峰的頭頂已蓋上頂帽子，心想這天氣，估計也不會有人再堅持在酒店等他吧，於是顏雨峰嘆了口氣，放棄了本來預想的聖誕節，沒精打採的往酒店方向走去。
這一次，顏雨峰學聰明了，他進了門之後，沿著牆邊走，也許是雪太大，遮擋了視線，這一次，顏雨峰如願以償的從後門上了電梯。
鬆了口氣，等到了樓層，腳剛抬出去，就聽有人欣喜的喊道：「顏雨峰，顏雨峰！」
剛好手機亮了，孫明發過來一條信息，上面寫道：「臭蟲，你回來了嗎？我跟你說，樓下樓上都有記者在等你，你要小心啊！」
小心你妹！
顏雨峰連怨恨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記者團團圍上。
「顏雨峰，有傳言你是胡衛東的關門弟子，這是真的嗎？」
「顏雨峰，據傳你在美一直在杜克大學接受頂級特訓，這是真的嗎？」
「顏雨峰，國青國奧同時向你扔出橄欖枝，你全部都拒絕了，請問這是真的嗎？」
「顏雨峰……！」
顏雨峰滿耳朵都是呼喊自己名字的，頓時就如同掉入蜂巢里，漫天嗡嗡的響。
就像在球場卡位頂人一般，顏雨峰死命往裡闖，大概是聽到走廊動靜，北陽十二中很多隊友都從房間里跑了出來，大家齊心合力，護著顏雨峰殺出重圍，把他送進王學超房間。
顏雨峰還沒松下一口氣，就看到房間坐著幾個陌生人，本能掉頭想走，王學超大喊一聲，喊住了他。
回過身，王學超拉著顏雨峰來到房間中間，為他介紹起來：「雨峰，這是球報的馬榮主編，這是體育報的梁天主編，這位是北京電視台的余主任。」
「你們好！」顏雨峰表情有些生硬，他倒不是討厭媒體，但避諱媒體的心態還是很重。
看著活人就在眼前，三人都笑呵呵的，並不介意顏雨峰的態度，馬榮說到：「來，外面這大雪，你找擦巴擦巴。」
略作整理，顏雨峰問道：「你們找我有啥事情？」
三人互看一眼，達成意見，梁天點了下頭，說道：「你是不是很驚訝今天的報道？」
「有一點，這些報道太誇大其實了，你們做這些的意義何在？」顏雨峰沉聲說道。
梁天沒有想到顏雨峰的表現，眼裡反而露出欣賞之色。其實今天所出現的狀況，他們也很吃驚，甚至有些驚慌，他們之所以一起來到這裡，希望能得到原諒和共同商量來化解問題，糾正已經走偏的報道趨勢。
梁天說道：「我們在很巧合的情況下，見識到你和你的球隊所展現出來，超越同齡人以及不可匹敵的技戰術能力。」
他停頓了下，說道：「所以，我們想為你，確切的說，為整個中國的籃球事業，作出微薄的一份力。」
「然後你們就要這樣包裝我？獲取眼球，然後讓自己獲利？」顏雨峰卻冷笑道。
也許他在感情上遲鈍，人情世故不解，但他要比大大多部分人思維更敏捷，反應更快，推理更強。從邏輯上來說，高智商的父母不僅給了他高大挺拔的身搞和驚人的身體素質。也賦予了他驚人的聰明智商。
高智商讓他可以用更少的時間就可以獲得比常人更好的知識積累，這讓他可以花費更多的時間去接觸自己所喜好籃球。
不僅如此，高智商也同樣讓他在接觸籃球中，更快的理解籃球中技巧和招數，並且舉一反三的應用到實戰當中。
孤寂的童年也讓他擁有比常人更強的意志力和抗壓能力，野球場日復一日的挑戰也磨練了他對勝利近乎偏執的渴望，而野球場殘酷的規則同樣也給予他對競爭異乎本能的熱情。
這是很難複製的人和人生經歷，而此刻的顏雨峰，也對現在所發生的，產生了迥異他人的態度。
他搖頭對房間里的每一個人，包括主教練王學超說道：「對不起，這不是我想要的，如果你們想報道，那是你們的事情，不過如果你們報道失實，我想會有人來跟你們談。」
顏雨峰邊說著，邊往外走，他不顧眾人驚詫的表情，走到房門口，用手放在房門把鎖這，回過頭說道：「對於我來說，你們所在意的，我不在意！我在意的，永遠不是你們所在意的。謝謝你們的到來，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了！」說完，他打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馬榮想說什麼，卻被梁天拉住，彼此眼神交匯一下。三人站了起來，向王學超告別，最後，依次從顏雨峰面前走過，來到走廊上。
顏雨峰把門關上，然後對滿臉不解的王學超低聲說道：「教練，現在是我們衝擊冠軍的時候，這些事情只會影響到我們，不僅是我，還有其他人。」
王學超臉色變得很慚愧，他之前只想到鋪天蓋地所帶來的好處，卻因從未接觸媒體而無法想到其中的弊端。
顏雨峰也不想過分多說，便向教練告別。
所幸門口沒人，顏雨峰迴到自己房間，孫明正在網路看網頁，見他進來，便叫道：「臭蟲，你火啦，你現在是大球星了！」
「閉嘴！現在開始，別說話！」顏雨峰一改常態，怒喝道。
「你怎麼了？」孫明呆住了。
顏雨峰卻無言著，今天可謂諸事不順，他的心情壞透了。
「我還是出去轉轉！讓我安靜安靜！」顏雨峰頹然的對孫明說了聲。
看著顏雨峰關門而去，孫明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