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記住,孤叫鍾離灝……”


  陸雲煙陡然睜開眼睛,明亮的天光透過薄薄的蓮青色紗帳,屋外已經大亮。


  大腦有短暫的遲鈍,陸雲煙盯著紗賬呆呆出神。


  關於昨晚的記憶斷斷續續湧入腦海,床邊坐著的紅袍男人,漂浮在空中的鬼火,重新歸還的紅包……


  是夢吧,一定是夢!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麽荒唐離譜的事,隻有可能做夢了。


  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鬼呢。


  陸雲煙這般安慰著自己,剛準備撐著身子坐起來,忽然覺得胸前有點硌得慌。


  “???”


  陸雲煙緩緩低下頭,“……!!!”


  當看到那卡在兩個柔軟小鼓包之間的東西,她頓時化身尖叫雞,“啊啊啊啊啊啊——”


  塞在她兜衣裏的,正是她昨日才投進功德箱裏的那個紅包!

  陸雲煙手忙腳亂將那個紅包抽出來,丟到床尾。


  救命啊,昨晚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完了完了,她被髒東西纏上了!

  怎麽辦,被鬼盯上了,她是不是又要死了。


  雖然這人世間很操蛋,可她還是想苟到八十八啊!

  害怕的尖叫聲穿過窗戶,屋外響起春桃著急忙慌的詢問聲,以及隔壁屋劉鳳兒的罵聲,“你碰到鬼了啊,一大早叫什麽叫!”


  陸雲煙欲哭無淚。


  可不就是碰到鬼了!


  不但碰到了,那鬼還碰了她的臉頰、脖子、胸口……


  她越想越慌,一大早就嚇出一身冷汗。


  春桃跑了進來,見到自家姑娘雙目無神地坐在床上,披頭散發,衣衫微亂,小臉雪白,趕緊迎上前,“姑娘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直到春桃清麗的小臉晃到眼前,陸雲煙堪堪回過神,卷翹的長睫輕顫兩下,“是,是做噩夢了。”


  眼角餘光瞥見那個被她甩到床尾的紅包,她踢了下被子,虛虛掩蓋住。


  “姑娘別怕,隻是噩夢而已。”春桃柔聲安慰著,轉身倒了杯水遞給陸雲煙,“喝口水,緩一緩。”


  陸雲煙接過素白瓷杯,慢慢喝著水,心緒也逐漸平靜。


  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理智。


  昨天晚上那個紅袍男人,她姑且稱作是“人”,他真的是冥王嗎?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冥王,神仙鬼怪這些?


  這簡直超出她的認知範圍了。


  轉念一想,自己都穿越了,好像也沒什麽不可能的。


  對了,福緣寺的那個老瞎子!

  他一碰到那個紅包,就能說出冥王娶新娘的事,看來是有些道行在身上的。


  或許他知道些什麽,沒準還能替她解決這個麻煩——


  雖然冥王這個名號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她真的不想嫁給一個鬼啊!

  猶如黑暗中喁喁獨行的人突然看到了一縷光芒,陸雲煙將杯中茶水喝完,立刻從床上起身,穿衣洗漱。


  ***

  半個時辰後,劉家院子,西屋。


  劉李氏眉頭倒豎,滿臉不悅,“昨天不是剛從福緣寺回來嗎,怎麽又要去?都要嫁人的姑娘了,天天往外跑像什麽樣子?”


  陸雲煙心說哪有天天跑,昨天是這麽久來第一次出門好吧。


  麵上卻是柳眉緊蹙,可憐兮兮小白花模樣,“舅母,煙兒知道給您添麻煩了,可是昨夜我母親給我托夢,說她得到神仙指點,我此次嫁人乃是大凶之相。若想平平安安嫁去王家,須得回福緣寺後山那棵許願樹下,把我的生辰八字掛上去,這才能得神仙庇佑,順利衝喜。”


  她悄悄覷著劉李氏的臉色,故意往嚴重了說,“我母親還說了,我若不去的話,不但婚事不順,還會禍及親朋好友。她在夢裏言之鑿鑿,煙兒心裏實在害怕,害怕連累舅父的仕途,表兄的學業,還有表妹的婚事……”


  陸雲煙每說出一個劉家人名,劉李氏的臉色就白一份。


  小老百姓對鬼神這些,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現下見陸雲煙嚇得病懨懨的模樣,劉李氏心裏也動搖了,卻是沉著臉道,“你要去可以,不過今日可沒什麽馬車給你坐。你自己去隔壁喬家問問,那喬家老大不是對你挺殷勤的嘛,你管他借個牛車使。”


  劉李氏才不願意再多花銀錢,好在陸雲煙也藏了點私房銀子,道了謝,轉身就出了門。


  那劉李氏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另外派著家裏的老蒼頭陪她一同去,以防她跑了。


  **

  隔壁喬家的老大,今年正值十八,陽光開朗一小夥,笑起來露出一排齊整的大白牙。


  如果不是古代婚姻必須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陸雲煙覺著嫁喬小哥可比給病秧子衝喜好多了。


  雖說他家裏條件一般,但他身強力壯又勤快,勤能致富,遲早能過得紅火。


  而且小哥哥很純情,見著她就臉紅,一聽她要借牛車,二話不說就借了。


  陸雲煙給他錢,他死活不肯要,還偷偷跟她說,“陸姑娘,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嫁去王家後,你可千萬要振作……人是要往前頭看的,這些銀錢你留著傍身,可藏好了,你那舅母眼裏最是見不得銀子的。”


  陸雲煙謝過喬小哥,便帶上帷帽,叫老蒼頭趕著牛車,直奔福緣寺而去。


  牛車比馬車的速度慢,乘坐體驗度也差。


  直到午後,才晃晃悠悠到達福緣寺。


  陸雲煙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一跳下牛車,拎起裙子直奔後山許願樹。


  然而,昨日那算命攤子卻是空空如也,沒有老瞎子,也沒了那“算命解惑”的旗子,隻有一張光禿禿的桌子,和一張破竹椅。


  陸雲煙傻了眼。


  順手揪住一個路過的小和尚,她急急問道,“小師傅,昨日在那擺攤子的老居士呢?就瞎眼的那個?”


  小和尚沿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眼,答道,“女施主是問停雲道長嗎?他不是我們這的,隻是暫住在此,今早天還不亮他就離開了。”


  陸雲煙也沒空思考一個道士為什麽來寺廟掛單,隻著急問,“那你知道他去哪了麽?”


  小和尚搖頭,“不知道,他好像是四處遊曆,居無定所的。”


  陸雲煙蹙眉,又問了小和尚一堆。


  小和尚一問三不知,但看到陸雲煙這憂心如焚的模樣,心生憐憫,於是領著她去見了廟裏的掌門師兄。


  掌門師兄倒是提供了一些信息:“停雲道長是玄天派的,他一直在人間遊曆修煉,試圖尋找悟道成仙的機緣。”


  陸雲煙:“…………”


  修煉,悟道,成仙?


  救命,這個世界的設定好像比她想象的還要離譜。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掌門師兄解釋道,“玄天派是當世五大修仙門派之一,凡人可前往五大門派進行試煉,若是有機緣的,便可進門修煉,通往悟道成仙之路。”


  陸雲煙:“……”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她現在隻想知道,到哪裏去尋到那個停雲道長啊!!!


  對此,掌門師兄表示愛莫能助,雙手合十,“停雲道長行蹤不定,貧僧也不知他往哪個方向去了,還請女施主見諒。”


  連個尋找的方向都沒有,陸雲煙隻覺得眼前一黑。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避開那什麽冥王,拋開那個詭異的紅包麽?

  深深emo了一陣,陸雲煙忽然抬眼看向掌門師兄,可憐巴巴,“師兄,佛門有什麽驅鬼的法子嗎?”


  掌門師兄:“………”


  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掌門師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你跟我來。”


  ***

  當天傍晚,陸雲煙掏空大半積蓄,帶著一本《楞嚴咒》和一堆停雲道長沒賣出去而留在寺廟裏抵飯錢的道符,坐著牛車回了劉家。


  其實佛門還有許多珍寶法器,譬如,祖師爺的紫金袈裟,金剛錫杖,金銀琉璃七寶手串。


  但都很貴!


  陸雲煙買不起!


  她算是明白了,這個世界有什麽比鬼更可怕麽,有的,是窮!


  眼見著自家姑娘從寺廟回來後,先是拿一把黃符把門窗、床帷都貼得滿滿當當,後又捧著一本經書,盤腿坐在床上碎碎念,春桃整個人都嚇壞了。


  “姑娘,您這是怎麽了?您別嚇奴婢呀!”


  “我沒事,隻是突然對佛法有了興趣。”


  陸雲煙一本正經寬慰著小丫頭,“等我嫁了人,守了寡,每天也沒什麽事做,不如念念經,拜拜佛,修身養性也挺好的,你說是吧?”


  春桃:“……”


  姑娘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念了三遍楞嚴咒,外邊天色也暗了。


  在飯廳隨意扒拉了兩口飯菜,陸雲煙就鑽回自己的房裏。


  劉元鶴望著外甥女匆匆離去的背影,再想起她用飯時的心不在焉,滿臉慚愧地歎口氣,“是我這個做舅父的無能,對不住煙兒。”


  劉李氏不冷不淡道,“別整天對不住這個對不住那個的,她還得多謝咱家,若不是咱收留她,她一個孤女這會兒還不知道在什麽醃臢地方呢?”


  “就是,爹爹你就是太偏心表姐。”劉鳳兒說著,又嘀咕道,“表姐也不知道搞什麽,今天一回來,就把屋子裏滿了符咒,她莫不是中邪了吧?”


  “瞎說!什麽中邪不中邪!”劉李氏瞪了女兒一眼。


  劉元鶴則是神色黯淡道,“煙兒大概是害怕了,好好一姑娘家,卻要在七月半出嫁。這王家實在是欺人太甚!不行,我明日定要去與縣令說說,叫他改個吉日,總不能這樣委屈煙兒。”


  劉李氏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惡聲惡氣道,“不許去!你是什麽身份,哪有資格叫縣令改日子,你飯碗還要不要了?要是得罪了王家,我們一家老小跟你喝西北風去?”


  劉元鶴脖子一縮,頓時耷拉個腦袋像鵪鶉,再不敢吱聲。


  **

  陸雲煙並不知道飯廳上又因她起了場爭執,她一回到房間,就將門窗緊閉,又檢查了屋裏貼著的黃符,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希望那停雲道長畫的符咒,能派上點用場。


  臨睡前,她還把那本“開過光”的《楞嚴咒》抱在懷中。


  據掌門師兄說,這楞嚴咒可是咒中之王,誦持之後,有身心安樂,離諸障難之效。


  她現在有道家和佛家兩派的物品加持,以毒攻毒,應該能擋住那個什麽冥王吧。


  陸雲煙這般想著,將懷中的《楞嚴咒》抱得更緊了些,心裏又默默念起經文——


  事實證明,念經真的十分助眠,她念著念著,把自己給念睡著了。


  不過這一覺,她睡得很不安穩。


  迷迷糊糊中,她又覺得好冷,冷到她直打哆嗦。


  她伸手去拉被子,想裹得更緊些。


  然而手一伸出,卻碰到兩根如寒冰般的手指。


  “……!”


  睡意頓時煙消雲散,陸雲煙眼皮輕顫,猛地睜開眼睛。


  隻見漆黑的屋內又飄著熟悉的鬼火。


  幽幽冷藍色光線下,黑發披散,身著紅袍的男人,額上貼著枚黃符,遮住半張俊臉。


  見她醒來,男人一隻手張成爪狀,頭一歪,朝她吐出舌頭,“哈!”


  陸雲煙:“!!!!!”


  鬼啊!


  她瞳孔狂震,下一秒,嘎得一下抽了過去。


  “……?”


  兩根長指慢慢摘走額頭上的黃色廢紙,看著暈過去的女人,鍾離灝眉頭輕皺。


  這小東西,這麽不禁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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