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酒宴宣洩
延洛城是西海岸邊一座美麗的海濱城市,這座城市一面被黃沙阻隔,一面被大海攔截,所以城市不大,但正因為毫無進退可言,這裡的人口越來越強大。延洛城很富裕,除了豐富的海產品,過往境的西海各國商賈都會向延洛城進獻貢品,以成功通過延洛城將貨物送往滄羅國各地,謀得更高利益。而延洛城離滄羅帝都鏡城足足相隔幾千里黃沙,若不是有世代忠於滄羅的錦氏一族常年鎮守海外,並封鎮海侯爵,賜島金海為駐地,震懾延洛城和西海諸島,延洛城儼然可以建立自己的國家。
雖然是一座富可敵國的城池,延洛城城主卻為了離開這個地方,常年揮霍大量的金銀在帝都疏通關係,希望能夠早日解除延氏一族鎮守延洛城的諭令。
欒欒跟著宸羽,悄悄潛進了城主府邸。宸羽身手敏捷,根本不像負了重傷,輕飄飄就潛進府里。索性欒欒也是一隻鳥兒,翻牆這種事兒,易如反掌。只是她還是很識趣地與宸羽拉開了距離。
此時的延洛城府邸燈火通明,歌舞昇平,為給金海鎮海侯、西艦錦陌將軍洗塵,延洛城城主大擺筵席,召集守城各部將領瞻仰西海第一將軍的風采。
欒欒目力極好,雖然作為一隻鳥兒,她還是有些夜盲症的,但府里亮得像白晝,這讓她又恢復了一目千里的絕佳視力。所以她很悠閑地坐在延洛城城主府邸的房頂上,一邊看星星,一邊看閣樓上酒宴的舞姬。
屋裡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權當欣賞歌舞了。
鋪就了一層薄薄水紋的藤席上,延洛城城主延熙和錦陌相對而坐,左右兩側分別坐著延洛城各部將領和大小官員,舞女揮著半透明的輕紗在水中翩然起舞,鼓樂聲聲。錦陌淡然坐在上首,酒過三巡后,城主延熙因為酒力臉上泛起了紅潮,他揮手命人換了葡萄酒和夜光杯。
「侯爺多年未曾回鏡城,怕是很少喝家鄉的葡萄酒了吧……」延熙淡笑著說,伸手為錦陌斟了一杯,甜美的酒香就那麼溢了出來。
錦陌微微抬手阻止了他,延熙知他軍紀嚴明,甚少飲酒,也不多言,微笑著舉杯,「本以為侯爺要再過幾日才會抵達,所以倉促間為侯爺準備的接風宴有什麼不周的地方,還請侯爺見諒。」
「城主客氣了。」錦陌執杯回敬,葡萄美酒在齒間留下了甘甜的香氣,他放下空了的夜光杯淡然道:「本是打算幾日後再返航,想到鬼神闕開,怕出什麼岔子,便加快了行程,卻沒想到還是錯過了時辰。」
「侯爺也真是藝高人膽大,敢在鬼門大開之日沖關。侯爺可知為何我延洛城每年徵得的賦稅和各國進宮的金銀,都無法讓這座城池真正的富裕起來?」延熙狠狠飲了一口酒,嘆道:「每年一次鬼門大開,即使延洛城是一個金窟,也會被吞沒的。」
「鬼神闕向來詭異,延洛城立於海灣,不也安然度過了幾千年嗎?延城主還在想著離開這裡?」錦陌不動聲色的問,七年前,他赴西海接任父親的爵位,這個年輕的城主也同時登上了城主之位,因為年齡相仿,久居海港的城主完全沒有帝都貴族的深沉心機,而是坦率豪放,將他當作普通朋友那般拉著他問帝都鏡城的情況。當他說起帝都如何繁華時,那個人臉上露出了嚮往的神色,他才知,這個錦衣玉食的城主,夢想離開延洛城已經很多年了,他說那是他一生的夢想。
「安然?」延熙苦笑:「怎麼能叫安然?我當上城主又如何,擁有金窟又如何?當海嘯一來,這座城市照樣會被惡魔吞得一點都不剩,前面是汪洋大海,後面是浩瀚沙漠,延洛城連一點退路也沒有。更何況,六千年風烈帝建延洛城不就是為了鎮守西海嗎?如今有你鎮海侯威名遠播,哪還用得著延洛城?」
「城主言重了,西海的安寧,有城主一半的功勞。」錦陌淡然道。
「功勞?我可不敢居功……」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延洛城主也不避諱地直言了,臉上是恍惚的苦笑,他手一揮,指著下方各部將領,大聲道:「看到了嗎?我的將士因為有你而沒有仗打,他們仰慕你縱橫西海的威名,更感謝你帶給延洛城多年的安寧,讓他們有女人抱,有美酒喝。可是呢,就算沒有仗打又如何?我的子民還不是被大海卷了去……延洛城是什麼?是滄羅專門為西海那些魔舞餵養的食物!金海島算什麼?是帝都派來看守食物的飼養員!說白了,我們擁兵在手,富可敵國又如何?我們不過是被關在籠子里互相瞪視的兩條狗而已,哈,哈哈,哈哈哈……不過是兩條狗而已,不過我們都聰明,從不互相撕咬,帝都那些人想看咱們撕咬的人怕是要瘋了吧……」
「城主!」下首的魏大人聽到城主的話,臉色陡然變了,他注意著錦陌的神色,然而,錦陌只是淡然地品酒,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魏大人心知城主已經有些醉了,不敢讓他再飲,這番話已然大逆不道,魏大人深怕他酒後再吐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連忙起身,湊到延熙身邊,搶過他手中的酒,低聲道:「城主,你喝醉了……」
「我沒醉!」延熙一把推開魏大人,抱著酒壺,灌起來,眼神飄忽,他執著酒壺,欺身上前,給錦陌斟了一杯酒,又湊到錦陌耳邊,輕笑:「錦陌,七年前我送你過關,我就知道,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你是一頭狼,一頭懂得隱藏自己野心的狼!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帝都的人怕你——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能讓那麼多人畏懼,我真是羨慕死你了!」錦陌淡淡的。
延熙繼續借酒發揮:「不過我知道,你一個人被困西海哪裡斗得過他們,我想幫你,老實說,這些年我給你的消息不少吧?可,你******連回來都要瞞著我!要不是我了解你的品性,拖住帝都那邊的人,你帶著軍隊過海,早背上謀逆大罪了!你知不知鏡城那些人等著抓你把柄等了多少年了,你活著一天,就是他們不死的噩夢!」
年輕的城主陡然發起怒來,席下的將士和官員都紛紛託辭散了席,然而延熙還仍覺得不痛快,指著舞女大罵:「滾!都給我滾下去!」
舞女驚若寒蟬退了下去,延熙跌跌撞撞地靠在錦陌身後,仰頭灌著酒,啞著聲音說:「你知不知道東槐的大隊已經秘密抵達北關含沙鎮兩天了……他們早就防著你,可他們太不了解延洛城了,所以我將他們困在含沙鎮,書信都來了一大通,沒見到你,我管他們的帝都使節……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要不是我疏忽,斬漓也不會死,可我有什麼辦法……你錦家幾百口人是命,我延洛城成千上萬的百姓就不是命了?」
「城主,城主!你喝醉了……」魏大人已經嚇得臉都白了,他一邊拉著延熙退席,一邊連連向錦陌致歉:「侯爺見諒!城主酒後胡言,您可別當了真,我先扶城主下去了,大人隨意啊,隨意!」
至始至終,錦陌默默聽著延熙的大罵和質問,始終不曾開口,看著魏大人用手捂住延熙的嘴,扭著他胳膊連拖帶拽地將他拖了出去。
一時間,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水紋映著燭火的光泛起薄薄的粼光,在夜光杯中上下晃動,錦陌看著看著便失了神。
七年了……
父親離世七年,他征戰西海七年,他遠離帝都鏡城七年,失了權勢,失了妻兒……
七年了,他拚死守護西海的信念是什麼?是守住父親未了的心愿,還是守住錦家六千年來對滄羅的忠誠?
他幽幽嘆息一聲,一口飲盡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