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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88章 憶往事,悲莫悲兮傷別離

  空曠的花園裡,白玉石鋪砌的小徑上,天兒潔白的長裙鋪了一地。她微微仰著頭,漆黑如瀑的髮絲鋪開就那樣垂到了腰際,在風中如花蕊般顫動,夕陽的餘暉投射在她的側臉上發出柔和的光澤,她望著那一尊玉石雕像,微微出神。


  易可木轉過迴廊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由一呆,那是一種富麗堂皇的美,站在那裡與這偌大的白玉石建築渾然天成。他看著她,竟有一種看到那個人相同的感覺,然而,一想到那個人,他的心就莫名一痛,他知道站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永遠只能與孤獨為伴,他選擇和她站在一起,卻無法溫暖她孤寂的靈魂……


  聽見腳步聲,天兒回身,見易可木出來,微微頷首,道:「公子。」


  易可木聲音淡淡的:「天兒姑娘,我想,在遊戲里我幫不了姑娘。」


  天兒道,「方才是我太直接了,此刻,只有我與公子兩人,有些事,天兒必須讓公子知道。雪琉璃是一場遊戲,這場遊戲必定會爭個你死我活,遊戲一旦開始,公子也沒有選擇。就算公子不想參與遊戲的爭鬥,其他的雪琉璃也會對你我下手。」


  「是嗎?」易可木笑笑,並沒有多說。他難以想象如果真要和宸羽一戰,他是要一死以表對青冥的忠臣,還是直接被父親一劍給殺了,父親從東境求學而回,最是看重忠孝禮義,怎可容得他背叛青冥?

  見易可木仍是不甚在意的神情,天兒又道,「公子或許不知,雪琉璃中有一種叫做婆娑的力量,相傳那是上古神族留下的神秘術法,它是一種永生的術法。公子得到這種力量,便能拯救你想拯救的人。」


  她看著易可木愈漸暗沉的臉,斟酌了下語氣道:「公子想要守護的人,似乎已經……」


  「你窺探我的過去?」易可木冷然打斷她,目光冷厲。


  天兒被那樣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眼睛,繼而笑道:「公子息怒,天兒擁有的本就是逆光之術,可以窺探別人的過去,亦可扭轉時光,回到過去。我與公子彼此相連,有些東西是不需要我窺探便能知道,何況,公子的意念已然融入血液之中,天兒又豈會感覺不到?」


  眼波流轉,她看著易可木,靜靜道:「這一切,天兒都會竭盡全力為公子得到。」


  「不必。」


  易可木丟下冷冷一句,轉身離去。寒風掠起他的長袍,依稀可見火紅的九頭鳥在寒風中翻飛,猶如那顆熊熊燃燒的心臟。


  沒有人知道,那樣的話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麼,那些融入血液中的,又豈止他的意念那般簡單?多少年來的愛與恨,放棄與執著,掙扎與苦痛,那些數不盡理不清的糾葛就如凌亂的蠶絲將他緊緊包裹,他只能緊握著那細若遊絲的生命,一步一步艱難地前進。他並不怕前面是深淵,是黑暗,他只怕,在深淵之下,黑暗的盡頭,沒有他想要守護的那個人……


  他並不是聖人,所有人都將希望寄予他一個隨時可能病發死去的人身上,他的責任和使命已不容他自私地去眷顧他的兒女私情。他可以塵封,可以忘卻,然而,他仍舊希望,在功德圓滿之時,即使走向毀滅,她依然安好,可是……


  銀燭冬雪,夜色涼得寂寥,細碎的小雪灑落在白玉石的階前,化作點點水漬消散。


  在這樣幽涼的夜色下,有嗚嗚羌笛之聲縈繞在梁間,徘徊不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雪靜靜地下,笛音飄零,在簾外如水絲絲流轉,浸潤心魂。欒欒推開窗戶,望見對面屋頂獨坐的人,從那人指尖羌笛流淌出的旋律帶著絲絲憂傷,如雨絲沁進了她的心臟。欒欒翻身上屋頂,她挨著易可木坐下,一手托著腮,側臉靜靜地望著他。


  「你怎麼了?」


  一曲畢,易可木收了羌笛,握著羌笛穗上那一塊血紅的玉,細細摩挲著。那是東境雲家與青冥易氏世代友好的象徵,在他手中的這塊玉是他與那個人之間指腹為婚的信物。只可惜,物終究是物,一條鴛鴦繩系不住兩廂情。


  「這是什麼?」欒欒看著好看,不由伸長了脖子去看。


  「一個故人的信物。」易可木回答,他微微仰起頭,看向不名處的夜空,琥珀色的瞳孔里在夜色下泛著瑩瑩的光澤,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悄然融化。


  其實,夜很暗,看不清他眼裡藏住的色彩,可是欒欒看著看著就出神了。


  「很久以前也有這麼一個丫頭喜歡這樣盯著人看。」易可木用羌笛敲了一下欒欒的額頭,笑道:「後來,你猜怎麼著?」


  欒欒回過神來,揉著發疼的額頭,訝道:「後來怎麼了?」


  「後來啊……」易可木裹緊貂裘,懶洋洋地躺在屋頂上,用手臂撐著頭,望著天,幽幽道:「看見比我好看的人,就跟著那人跑了……」


  「啊?」欒欒驚訝地張大了嘴,沒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湊到他身邊枕著手臂望著他,很認真地問:「是誰啊?」


  「說了你也不認識。」易可木瞥了她一眼道。


  「可是我想聽嘛。」欒欒立時堆上了一個諂媚的笑,拉著他的衣袖開始不停地搖。


  易可木還是不語。


  「是不是送你玉的那個人啊?」見易可木不答,欒欒咬著指頭想了想猜。


  易可木無奈地搖頭,還是不語。


  「肯定是她,她喜歡你,但是後來又喜歡上了別人,是不是?」欒欒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正確,連連點頭地說:「然後你就很難過,然後相思成疾,本就疾病纏身的你,卧床不起。等你病好了,那個人早已經和別人遠走高飛,剩下你一個人獨自垂淚到天明,時而睹物思人,對不對?」


  原本易可木漫不經心地點著頭,然而聽到最後,險些讓他一口氣沒接上來,忍不住苦笑起來:「丫頭,你把我也說得太衰了吧?」


  「不是這樣?」欒欒奇道:「那是怎樣?你倒是說啊……」


  易可木笑著搖頭:「很久以前的事了,沒什麼好說的。」


  「哎,掃興。」欒欒悶悶地丟開他的袖子,嘀咕道:「人家還不是看你難過,想幫你,總是不領情。」


  易可木一怔,微微垂下了眼,許久,他終究是什麼也沒說,緩緩吹起了羌笛。


  夜涼如水,羌笛碎風,那不遠處的一處閣樓屋頂,同樣坐著這樣一個雪夜緬懷故人的男子。他靜靜地坐在夜色里,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憂傷笛聲,那黑曜石般沉靜的眸子里,似乎也有什麼在漸漸消融。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鳶兒,你唱的什麼?」十四歲的少年坐在屋頂,看著天空飄灑著細碎的雪花。


  夜幕下,白衣少女就如天邊的雲一般立在青桐木上,靜靜地調著羌笛的音,她說:「就是說山上有那麼茂盛的樹啊,荷花啊,沒見著美男子,倒是見到你這個小……傻子!」


  少年只是笑笑,他以為,他可以這樣一輩子看著她彈著箜篌,吹著羌笛,開心地笑,然而,命運的齒輪終究是讓他們交錯而過,留下的只有不甘和遺恨!生存於黑暗深淵的人,他可以對冤屈和屈辱一力承受或以冷笑置之,然而,他從不曾想那些他付出靈魂去相信的人卻是將他推入深淵的罪魁禍首,如今的他,還有什麼值得背叛?


  「哥哥,你在想什麼?」小靜抬起頭,望著宸羽柔和的側臉,輕聲問。


  宸羽聞言,低下頭,看著小靜黑乎乎的眼睛,輕輕搖頭。


  「哥哥,我們為什麼不取天兒的雪琉璃碎片啊,好容易才找到的雪琉璃呢?」小靜仰起臉,又問。


  宸羽看著不遠處隱沒在高樓中的秦府,許久,才道:「我,還不知道怎麼和他動手。」


  「天兒的主人嗎?」小靜問:「哦,對了,他說他認識哥哥,哥哥說認識你的人都是你的敵人,我們不是更應該殺了他嗎?」


  宸羽一震,手下意識地拂過銀質面,冰涼的寒意從指間傳來,漸漸冷卻了那顆心。他幽幽道:「終究是自欺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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