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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第432章 怎麼會是你?!

  裴元灝……


  我已經忘了自己獃獃的站在門口站了多久,帶著寒意的風吹著我的後背,將一身的冷汗都吹乾了,寒意滲骨,蔓延向四肢物體,連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公子——劉三兒所說的那位公子——我原本以為會是西川的人,可怎麼會——


  想到這裡,我的耳邊驀地想起了劉三兒曾經說過的話——二十多歲,人看起來很富貴,是個體面人,話不怎麼多,人也不苟言笑……


  也許是因為那個西山書院的學生跟我說過的那些話,而黃天霸又告訴我,西川的人可能已經來了揚州,所以我滿心裡想的,都是那邊,卻也忘記了,在揚州的時候魏寧遠曾經告訴過我,皇帝已有計劃南下,只是行程未定。


  我卻沒有想到,他居然,已經南下了!


  他來了,他來了!

  而我,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心亂如麻,幾乎快要崩潰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個溫和的聲音——


  「輕盈。輕盈?」


  我像是從夢中幡然驚醒一般,一下子睜大眼睛,劉三兒輕輕的握著我的手,也許是冰涼的指尖讓他有些擔心,微微的蹙了下眉間:「怎麼了?」


  「……沒——沒事。」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幾乎已經支離破碎,下一刻就會顫抖得粉碎一般,劉三兒又看了我一眼,終於還是說道:「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救過我的恩公。」


  說著,他轉頭對著對方一笑:「今晚叨擾了。」


  「哪裡。」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個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卻又那麼的陌生。熟悉,是因為很早很早之前,這個聲音就已經充斥在我的生命里,甚至成了我最恐懼的夢境,陌生,卻是因為這個聲音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聽到,當再次聽到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只是又陷入了一場恐懼的夢境中。


  那熟悉的音質帶著磁性,卻有些異樣的,記憶之外的沙啞,好像在壓抑著什麼,讓我聽得心裡像是被雷點猛地擊中一般,全身都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就看見他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我們面前,看著劉三兒道:「劉公子——」然後,慢慢的轉過頭,看向我——


  那雙眼睛,無數次凝視過我的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漆黑得好像連光都照不進去,但在這一刻,卻有些異樣的閃爍。


  也許,是因為我身後的燭火,在隨著我的心情而不停的撲騰,明明滅滅的燭光映在他的眼中,彷彿他的目光在閃動著。


  這一刻,我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


  ……


  「夫人。」


  這個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許久,終於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起頭,看向了對方。


  分開的時間,說長,其實不過大半年;可若說短,卻好像已經一輩子了,我已經不再去回想那張俊美的臉龐,也不再去回想曾經肌膚相貼,耳鬢廝磨的日子,更忘記了那些虐打、牢獄和心喪若死的日子。


  可是,他卻從時間的灰燼里慢慢的走了出來,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還是和以前一樣,高大而俊美,一身華麗的黑色長袍,隱隱透著金絲銀線鑲繡的祥雲飛虎,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卻襯得那雙眼睛越發的深,越發的黑;高挺的鼻樑下,單薄的嘴唇始終輕抿著,帶著微微上挑的弧度,像是在笑,可仔細看時,又不像。


  只是,當他凝視著我的時候,他的目光好像也染上了燭火的溫度,幾乎將我的肌膚都灼傷。


  夫人。


  恍若隔世的再見,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刻,更想不到,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他叫我「夫人」,而且,他並不吃驚。


  也就是說,他早就已經知道,並且——並不打算揭穿什麼?

  我看著他,帶著也許下一刻腳下的冰層就會突然裂開,會被地獄的烈火吞噬的顫抖,輕輕的朝他一頷首:「公子。」


  |

  之後,他們再說了什麼,我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也忘了是自己走過去的,還是被劉三兒拉著走過去,入了席,他們兩還在談著話。


  「也別再叫我恩公什麼了,在下姓袁,雙名,易初。」


  袁——易初——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手指顫抖得更厲害了。


  劉三兒笑著說道:「這些日子一直也不好細問。袁公子,這就是拙荊——輕盈。」


  「輕……盈……」


  我低著頭,全身發麻的聽著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舌尖上纏綿了一番,慢慢的念出這兩個字。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很久,才抬起頭來,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幾乎渺然的笑意:「尊夫人的名字,真是特別。」


  「是嗎?」


  「與我的一個——故人,名字極為相仿。」


  聽到這句話,我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猛的抬起頭,看向了對面的那個人。


  他坐在桌邊,也許因為背後燭火太甚,反倒有一層淡淡的陰翳灑在了他的臉上,背光的感覺越發讓那張臉顯得稜角分明,當他低頭斟酒的時候,眼睛微微低下去,卻有一道淡淡的光,從濃密的羽睫間流過。


  喝了一口酒,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我的懷裡,微微蠕動的襁褓:「這是——」


  劉三兒高興的說道:「哦對了,袁公子,忘記告訴你了,我這次回去找到輕盈的時候,她已經生了個女兒,我們就叫她離兒。」


  「離兒?」


  「是啊,就是你之前取的名字,我和輕盈商量了下來,都很喜歡這個名字,就作為小女的小名。」


  「是嗎?」他頓了一下,道:「難得,你們都喜歡這個名字。」


  劉三兒微笑道:「我和輕盈,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將來老了還指望著她孝順我們,若真的遠嫁,輕盈只怕要哭死了。」


  ……


  這是那天,說起孩子的名字時,他與我的玩笑,想著我們將來老了,牙掉光了,滿頭白髮坐在牆根曬太陽的樣子,兩個人都直笑,心裡滿滿的卻是愉悅和快樂。


  可現在,我卻恐懼得連呼吸都無法繼續了,不安的看著眼前的那個人。


  他——他會說什麼,他——要說什麼?

  他也看著我,目光卻好像有了一時間的恍惚,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在看著懷裡的襁褓,那眼神都是我從未見過的茫然。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我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而他卻一揮手:「開席。」


  |

  原本懸起的心,狠狠的落了下來。


  就像一腳邁出去,原本以為是地獄烈火,也可能是嚴冰寒潭,可卻踩到了最普通的青草地,雖然沒有危險,卻讓人的心裡越發的空起來。


  他並不是忘記我了,如果是別的人,這樣的表現,我一定會以為他遭受了什麼變故,忘記了過去的事,也忘記了我這個人,可他不會,從剛剛他聽到我的名字時,我就明白,可他為什麼會這樣,又或者,傷人的鋒芒隱藏在這表面的平靜之下?


  這一刻,說我是如坐針氈,一點不為過。


  屋子裡燃著香,遠遠的也有暖爐,暖意融融的,可我的掌心卻是冷汗涔涔。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


  就像現在,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就坐在我的面前,好像完全不認識我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和劉三兒細細的談著時政,兩個人竟然還很投機。


  喝了一口酒,他慢慢的放下酒杯,說道:「照這麼說起來,楊繼倒也是死有餘辜。」


  「當然!」


  「看來,你對那些刺殺楊繼的人,是很贊同的?」


  「……這,倒也沒有。」


  「哦?」


  那人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你不是認為他死有餘辜嗎?為什麼——」


  「雖然是死有餘辜,可說到底,楊繼犯的是國法,而不是跟人結私怨。他死當然是該死,但如果能由國法來懲治,明正典刑,那就再好不過了。」


  「嗯……」


  「可是,」劉三兒皺了一下眉頭,又說道:「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把這麼個混賬派來揚州做官,真是——」


  他說著,咬了咬牙,卻沒有說下去,又仰頭喝了一口酒。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嚨了,可看著對面,那個人的眼中卻依舊平靜無一絲波瀾。


  我咬了咬牙,輕輕的在桌下扯了一下劉三兒的衣袖,道:「你別盡顧著高談闊論的,袁——袁公子是有見識的人,要笑你了。」


  劉三兒一聽,也愣了一下,立刻紅著臉笑道:「我又忘形了。」


  說罷,舉起酒杯道:「我自罰一杯。」


  對面的那個人也舉起了酒杯,我慢慢的低下頭,卻似乎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看過來了一下。


  那目光,有些灼人。


  然後,便開始用菜。


  他設宴請客,上的菜自然是些珍饈佳肴,可我卻什麼味道也吃不出來,不管夾起什麼,放入口中味同嚼蠟,木膚膚的連吞咽下去也那麼困難。


  而這時,劉三兒一下子放下了筷子,嘴裡直吸氣,發出滋滋的聲音。


  「怎麼了?」


  我急忙轉頭看向他,就看見他臉頰通紅,眼圈也都紅了,用手直往嘴裡扇風,我嚇了一跳,忙要問他,對面已經傳來了一個淡淡的笑聲:「劉公子,不能食辣嗎?」


  我愣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劉三兒,他果然是被辣到了。


  桌上的菜肴,有一些是辣味的,只是我慣於食辣,並不在意,倒是劉三兒從小飲食清淡,吃了一隻小辣椒便辣的眼淚都快出來了,看著我們想要說什麼,也說不出來,直吸氣。


  「倒是我疏忽了,布菜的時候也忘了劉公子不能食辣。」


  「別,別這麼說。」


  他一擺手:「來人,帶劉公子下去漱漱,別傷了喉嚨。」


  話音剛落,便有長隨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請,劉三兒也不好推讓,加上他是真的辣得難過,便起身,拍了下我的手示意我好好的坐著,便轉身跟著那人走了出去。


  他這一走,屋子裡便只剩下我和那個人。


  我還轉過身看著外面,即使背對著那個人,似乎也能感覺到有一道炙熱的光照在我的背上,不知是人的目光,還是滿屋搖曳的燭火,像我此刻的心情,惴惴不安,好像下一刻就會崩滅。


  我咬了咬牙,起身往外走去,道:「我去看看他——」


  話剛說完,人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


  「沒記錯的話,你是蜀中人。」


  ……


  「這麼一點辣,不會讓你也難受起來了吧?」


  ……


  像是有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響,整個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後,只剩下嗡嗡的聲音,背脊都發麻了,我僵硬的站在那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慢慢的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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