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2.第592章 貴妃病重 帝王之怒
當你面對的那個人是皇帝的時候,你知道事在人為,是什麼意思嗎?
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重重的撞擊了一下,但這一個重擊不是擊在我的身體上,而是我的靈魂上,那種撼動后的震蕩,足以令我的天地為之失色。
當我面對的,是一個皇帝……
事在人為,是什麼意思……
我一下子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劉輕寒:「你的意思是——!」
他回過身,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我的眼睛,說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他是皇帝,如果我們兩要事在人為,你懂我們需要做什麼。只不過——」
「不過什麼?」
「你可以嗎?」
我的眉尖微微一蹙,就看見他的臉上恍過了一絲冷笑的陰翳,道:「他是你女兒的父親,是你過去的丈夫,是現在的天下之主,你做得到嗎?」
這一刻,我只看著他冷笑的臉,腦海里像是有悶雷滾滾,他再說什麼我都已經聽不到了,只有心裡的震撼,在不斷的重擊著我的靈魂。
讓我震驚的,不是他說的這些話,而是——我從沒有想過,他會說這些話。
也許在我眼裡的他,還是那個在漁村謀生,會為一句「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而做夢都不安穩的男人;還是那個會陪著我里挑燈夜綉,在一片螢火蟲微光里看著我微笑的男人;那個為了追上我受盡磨難,卻還不忘周濟別人的男人……可站在我眼前的,分明已經不是劉三兒了。
是劉輕寒了。
他會冷笑,會在貢院里揮鞭立威,會和自己的授業恩師針鋒相對,也會對我,說出我完全想不到的話。
他,已經不是我的劉三兒了。
你做得到嗎?——這句話,我不是沒想過,曾經在每一次看著周圍監牢一般的九重三殿,紅牆碧瓦時,我都無數次的問過自己,卻怎麼也想不到,真正開口問我的人,會是他!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面對我的沉默,他原本冷凝如冰一般的眼睛微微一顫,似乎也有裂痕出現,但下一刻,那道裂痕就被更冰冷的目光所掩蓋,他沒有再說什麼,而是轉身走了。
他剛剛一轉身,我突然上前一步:「輕寒!」
「……」
「你說的,是真的嗎?」
「……」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我,只是那原本有些顫抖的肩膀,在這一刻慢慢的平復了下來,變得穩如磐石,給人一種如山一般剛毅的感覺,他停下腳步,側過臉來,像是看著我,又像是透過我,看到了很遠的地方,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我怎麼想的,無關緊要。」
「……」
「重要的是,我,會怎麼做。」
我的心一跳,而他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這個露台上冰冷的風,和風中他冰冷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心裡,盤旋不去。
怎麼想的,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會怎麼做。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慢慢消失在前方的背影,只覺得手足冰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結成冰了一般,久久無法動彈。
他,會怎麼做?
他,又到底會做什麼?
我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應,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熟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前方。
我一個人,站在這個亭子里,這裡似乎還瀰漫著他殘留的氣息,和酒的清冽滋味,但又好像一陣風,就會將他所有曾經存在的證明都捲走,我站在那裡,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感覺不到,露台下的護城河水還在慢慢的流淌著,彷彿我兩手空空的站在那裡,卻有一些東西,從我屋裡的指縫間,就這麼滔滔流過。
再難挽留。
。
那一天,我很晚才回景仁宮。
水秀和吳嬤嬤原本是要等著我回去一起吃飯,一直等到上燈時分,才見我蒼白著臉色走進門,剛趕上來跟我說了一句話,就看著我眼色不對,水秀急忙抓著我:「大人,你怎麼了?你——你的身上,好燙啊!」
我對著她,很艱難的做出了一個笑臉,然後一頭栽倒下去。
我生病了。
站在四面透風的露台上吹了那麼久的冷風,腳下又是冰冷的流水,這一場病算是自己找來的,整個人燒得像一塊火紅的炭,煎熬得我好像五臟六腑都要枯槁了一般。
可不管怎麼難受,我一聲都沒有吭。
我這一病,水秀他們都慌了,手忙腳亂的照顧了我整整兩天,熱度才終於慢慢的退下去。
這天早上,我終於清醒了一些,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覺得眼睛又干又澀,好像流失了太多的淚水一般,視線都有些模糊了。模糊的視線里,水秀端著水盆走進來,一看見我,立刻跑到床邊:「大人?你醒了?!」
我輕輕的點點頭,張開嘴想說什麼,聲音卻也沙啞了。
水秀急忙幫我洗漱,一邊做事一邊還嘮叨:「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兒,做什麼去了?生這麼重的病,皇後娘娘都嚇壞了,大皇子都嚇得哭起來了呢。」
我人才精神了一點,立刻一震:「皇後娘娘也知道了?」
「當然!」水秀道:「你病成這樣,皇後娘娘問,我當然要說了。」
「你……」
我剛想說什麼,水秀又道:「皇後娘娘原本要讓太醫院的人過來的,可是派小福子過去,太醫院的人居然都被叫去了重華殿,一個都不在。」
「重華殿?怎麼了?」
「聽說啊,貴妃娘娘也病了,還病得很重呢。」
貴妃?申柔也病了?
我微微蹙眉——這些年來她一直保養得宜,少有病痛的,怎麼突然間生起大病來了?難道是因為孩子的關係?
不管別的事如何,孩子是無辜的,身為母親都能感同身受,況且母子連心,裴念勻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母親的她自然也逃不過誅心之痛。
只是……
如果要病,那天國宴之後該病了,怎麼過了幾天,倒在這個時候病了?
我有些疑惑,可剛剛病了一場人也是迷糊的,想不通透,倒是水秀一直絮絮的念著:「她可真是金貴,病那麼一場,好像要鬧得全天下都知道,連皇上都過去守了她一天。」
「……」
「要不是皇上開口,太醫還不敢過來給你看診呢。」
「哦?那,皇上人呢?」
「哼,現在皇上也不理她了,讓她裝病!今天皇上請兵部的尚書大人進宮,跟麗妃一起吃一頓家宴呢。」
家宴?
我聽的心裡微微一動。
南宮錦宏剛剛還朝,這個兵部尚書可謂恩寵正隆,立刻又召入宮來和麗妃一起吃家宴,尤其是現在貴妃生著病,這也太打申家的臉了。
之前我和常晴一直憂慮會逼虎跳牆,裴元灝這樣做,豈不是更讓申家難堪?
水秀絲毫沒覺察我在想什麼,坑害絮絮叨叨的說著:「貴妃也太霸道了,生個傻兒子還這麼——」
說話間,正好吳嬤嬤走了進來,一聽這話就立刻過來擰她的嘴,水秀猶自犟嘴,兩個人正鬧著,我坐在床頭,笑著看著,目光一轉,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正冷冷的看著裡面。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水秀他們還鬧著,也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回頭一看,頓時嚇得臉都白了,水秀的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吳嬤嬤也急忙跪下:「皇上!」
裴元灝背著手,慢慢的走了進來。
我原本平緩的呼吸這一刻也變得急促了起來——他不是跟南宮離珠一家人吃家宴么?怎麼會突然來這裡?但看著他沉沉的臉色,讓屋子裡的氣氛愈發沉悶了些,壓抑得我的心跳也沉了起來。
他走到床邊,頭也不回,只冷冷道:「出去。」
水秀他們這才慌忙站起身來,腳下還踉蹌了一步,被吳嬤嬤揪著出去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坐在床頭,看著他站在床前,高大的身軀灑下的陰影籠罩著我,好像天羅地網一般,我低下頭去避開了那雙在陰影下仍舊精光四射的眼睛,輕輕道:「皇上,請恕微臣不能起身。」
「恕你?」
他冷冷的開口,聲音尖銳得好像刀鋒相擊:「你要朕恕你什麼?」
「……」
「不能起身?還是你去的地方不對?!」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是從集賢殿回來之後生病了,我去集賢殿見了誰,也許別的人不會去想,但他——他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這裡,頓時出了一頭的冷汗,就聽見頭頂上他的聲音咬牙道:「你是真的,覺得朕不會對他怎麼樣?」
我一聽,頓時嚇得抬起頭來:「不,不是的!」
他低著頭,臉龐隱在一片晦暗的光線里,可那雙眼睛卻始終精亮的看著我,彷彿狩獵的野獸,死死的盯著自己的獵物,一刻都沒有停下的追緝:「你,為什麼就是管不住你自己?」
「……」
「如果你真的管不住的話——」
他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俯下身,直直的逼向我:「那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