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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第608章 你喝醉了,才敢來見我?

  輕寒,是他。


  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看著他,他似乎還毫無知覺,只是靠坐在那裡,卻好像特別的不舒服,不停的用手拉扯著領口,不一會兒幾個盤扣就被他硬生生的扯開,露出大片頸項都有些發紅。


  那股酒氣,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而且,他似乎還喝了不少,身上散發著一種焦躁的,好像恨不得和人打一架的麻煩的氣息。


  我在他的面前慢慢的蹲下來,平視著他酡紅的臉龐,因為晦暗的光線和遠處的火光,顯得愈發黝黑了些,也消瘦了些,更憔悴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像是累得狠了,臉頰也微微的凹陷下去,眼角有掩飾不住的黑暈。


  他的眉頭,也緊緊的擰著,擰成了一個疙瘩,像是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我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手來伸過去,用指尖輕輕的觸碰到他的額頭上,冰冷的指尖一碰到他炙熱的肌膚,感覺好像啪的一聲有了什麼火花,我的心裡一顫,那種屬於他的溫度在一瞬間就隨著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裡。


  我的臉,像是也滾燙了起來。


  但,我的手卻並沒有因此縮回來,只是繼續的停留在那裡,輕輕的,輕輕的揉著他的眉心。


  他像是也有了什麼感覺,臉上焦躁的神色慢慢的淡然下去,卻又有一種茫然的,彷彿初生嬰兒一般的神情浮上臉龐,顯得有些無辜,也有些無措,乾涸的嘴唇喃喃的念叨著什麼,聲音卻低得連風聲都壓過了,什麼都聽不到。


  我一時間,竟似也說不出什麼,也什麼都不想做,只是被他染得有些發燙的指尖從眉心慢慢的滑下來,沿著他高挺的鼻樑,然後,輕輕的撫上他的臉頰。


  他嘟囔了兩聲,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又像是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來看,就這麼軟在我的掌心,嘴裡喃喃道:「輕……」


  我的心一跳,指尖的微微一顫,睜大眼睛看著他。


  「輕……盈……」


  「……」


  「輕盈……」


  就在我愕然大驚,一點反應都做不出來的時候,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那雙澄清的眼睛在夜幕下還是很亮,映著遠處的火光,忽閃忽閃的,也不知到底是清醒還是模糊,一直看著我,沉默的看著我,好像在費力的辨認我是誰一般。


  我開口,聲音有些顫抖的:「輕寒……」


  「……」他還是看著我,半晌,開口,聲音輕得好像一陣風,從我耳邊掠過——


  「輕……盈……」


  「是我。」


  「輕盈……」


  「……」


  「輕盈……」


  我才發現,他雖然是在叫著我,卻好像並沒有看到我一樣,嘴裡反反覆復念著的這兩個字,綿長悠遠得彷彿許久之前的回憶,遙不可及,只有在這樣半醉半醒之間的夢境里,才可以有機會觸碰。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只覺得眼睛被那遙遠的火光也刺得有些疼,一股濕意涌了上來,而這時,他輕輕的抬起手來,撫上了我的臉頰。


  這一刻,我又是一顫。


  他的手指,和他的呼吸一樣滾燙,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眼前這個身體里燃燒一樣,也燙得我一個哆嗦。


  而就在我一哆嗦的時候,他卻突然驚醒過來一般,一下子睜大眼睛看著我:「輕——青嬰?」


  對上他有些錯愕的眸子,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看著他:「……」


  下一刻,他就像是自己被燙到了一樣,一下子縮回手去。


  「是你?!」


  好像剛剛醉倒在我的帳外,一直叫著我名字的人是另外一個人,清醒過來的他臉上帶著幾分憔悴和驚愕,急忙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我還蹲在那裡,他居高臨下的又看了我一眼,這一次更像是有些害怕一樣,後退了幾步,急忙就要轉身離開。


  我咬著下唇,沉聲道:「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


  他沒說話一直往外走。


  我還是蹲在那裡,頭也不抬,只慢慢的說道:「既然不想見我,又何必喝醉了,跑到我的面前來?」


  「……」他的腳步一滯,停在了前面。


  我慢慢的站起來,轉過身去,就看見他站前那裡,寬闊的肩膀一直在發抖。我走到他的身後,說道:「還是說,你只有喝醉了,才敢來見我?才敢來碰我?」


  「喝醉……?」


  他聽到這兩個字,慢慢的轉過身來看著我,被酒精浸泡得有些發紅的眸子,這一刻黑得和周圍的夜色一樣,沉凝得無法打破。他看著我,臉上露出了一絲近乎殘酷的笑意,半晌,一字一字的道:「我從來沒有這樣清醒……」


  「……」


  「清醒的看著自己,這樣沉淪……」


  我的心一跳:「輕寒——!」


  「夠了!」他一下子打斷了我的話,嘴角仍舊翹著,彷彿是在笑,可那雙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只是冷冷的看向了我纏著厚厚繃帶的手:「如果我真的還不夠清醒的話,那這——也足夠讓我清醒了。」


  我一愣,立刻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急忙道:「輕寒,這——」


  「你不用解釋。」他冷冷的看著我:「我不想聽。」


  「……」


  「也沒有必要再聽。」


  「……」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我一眼,原本酡紅的臉頰這一刻恢復了往日的蒼白和冷漠,只有那雙眼睛里,似乎還有些什麼東西,在酒氣里氤氳著。然後,我看見他慢慢的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隻手,就在剛才,還輕撫過我的臉頰,帶著厚厚老繭的指尖觸碰過肌膚的時候,留下的粗糙的感覺,似乎還停留在我的臉頰上,但這一次,他卻並沒有,臉上浮起了一縷近乎譏誚的笑容,放下了那隻手。


  他喃喃道:「我,真的醉了。」


  說完這句話,他已經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走了。


  。


  他的背影,很快便融入到了夜色中去了。


  我還站在原地,從草原上吹來的風卷著露水的清冷和沙塵的粗糙,從我的臉上吹過去,很快便將臉上的濕潤風乾,只留下了幾條幹涸的痕迹。


  可我還是站在那裡,看著他離開的地方。


  夜,已經深得好像一層層厚重的,漆黑的幕布,圍繞在我的周圍,怎麼都撥不開,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明,好像要將人吞噬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傳來了帘子被揭開的聲音,水秀揉著眼睛,嘟嘟囔囔的站在門口:「大人?我說怎麼沒看見你?你怎麼不好好睡啊?大人,大人?」


  她繞到我面前來,抬頭一看到我的臉,立刻道:「大人,你怎麼了?」


  我低頭看著她:「啊?」


  她急忙伸手幾乎的環抱住了我,又是心急又是心疼:「你的身體明明就很差,怎麼還能站在這裡吹風呢?萬一著涼了可怎麼辦?」


  「……」


  「快,快跟我回去啊!」


  「……」


  我有些木然的,被她抱著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剛剛走過那個木樁的地方,只覺得腳下一軟,一下子跌坐了下去,水秀嚇得急忙抱緊了我:「大人!大人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


  我喃喃的說著,掌心劃過地上的沙石,被磨得有些疼,正要擦掉手上沾著的沙土,可是一抬手,我頓時僵住了。


  「……!」


  水秀在旁邊看著我突然愣住,有些奇怪:「大人。」


  「……」


  「大人?你怎麼了?」


  「……」


  我沒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掌心,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倒下了水秀一大跳,卻見我急忙走進帳篷里點燃了燭台,對著燭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又舉著燭台走了出來,站在帳篷的門口,整個人好像被抽去了靈魂一樣,僵在了那裡。


  水秀越發的驚惶起來,看著我慢慢蒼白起來的臉色,她嚇壞了,忙牽著我的衣袖直叫:「大人,大人!你到底怎麼了?」


  「……」我只覺得牙齒都在打磕,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轉過頭去,突然一下子把手裡的燭台塞給她,轉身就往外走去,水秀急忙道:「大人,你到底要幹什麼啊?」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甚至也來不及解釋什麼,只是草草的對著後面擺了一下手,水秀也知道我這麼做必然有自己的原因,只能舉著燭台站在那裡,一臉憂慮的神情。


  。


  整個營地只有遠遠的一處篝火,幾個小太監看著,其他的地方都十分的昏暗。


  我沒有拿著燭台,卻還是健步如飛的走在營地里,因為那盞燭火燃燒在我的心底——焚燒著我的心一樣。


  我從來沒有這樣的焦慮和害怕,甚至比過去任何一次都害怕。


  就在我剛剛走到營地邊緣的時候,遠遠的看到前面有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像是輕寒的背影,我剛一走進,似乎他就已經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而在他的面前,一個人影閃了一下,立刻消失了。


  他站在那裡,臉上酒氣盡褪,卻帶著一點意外的神情看著我,像是沒有想到我居然還會追上來,微微蹙眉:「你來做什麼?」


  我走到他面前,往他前面看了一下,那一頭已經沒有帳篷,是營地的邊緣。


  過了圍欄,就已經是通往山上的路了。


  我咬了咬牙,回過頭看著他:「你,又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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