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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第927章 所以,他死了!

  對上那雙清淺的眸子,蒼白的臉龐,我只覺得秋日的風中似乎也夾雜上了冰雪的氣息,讓我整個人都驀地打了個寒戰。


  然後,那個身形消瘦的人慢慢的走上了台階,他的每一步都很慢,但每一步卻都很穩,雖然蒼白的手中還拿著手帕,捂著嘴輕輕的咳嗽著,但那步伐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堅定,也更沉穩。


  彷彿,志在必得!

  當他走到我們面前的時候,薛芊的臉色已經和他一樣蒼白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他:「顏輕涵?!」


  站在我們面前的,正是那臉色蒼白,一身白衣,甚至連每一根消瘦的指尖都被白色的繃帶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像是一座冰雕一般,原本護送正覺的靈位骨灰前往西山的顏家公子——顏輕涵!


  現在,他居然又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我只覺得呼吸都急促了一下,卻幸運的並沒有立刻失措,但薛芊顯然已經亂了,她拄著蟠龍杖大步的走到顏輕涵面前,看了看長階下那輛馬車,又看了看他含笑的雙眸,皺著眉頭道:「你不是應該在西山供奉你父親的靈位嗎,你現在又回來做什麼,你——」她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是你?!」


  顏輕涵仍然含笑著:「嬸娘,有日子不見了。」


  薛芊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瞪大眼睛看著他:「是你?!」


  「嬸娘何必如此驚訝?」


  「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不為什麼,咳咳——」他一邊說著,一邊又低頭用手帕捂著嘴輕咳了兩聲,然後抬起頭來,蒼白的臉頰因為咳嗽而染上了幾分病態的嫣紅,卻更襯得那雙清淺的眸子亮得驚人,他平靜的笑道:「只是想看看,顏家的家主,夠不夠做家主的資格。」


  「……」


  「但現在看來,似乎——不過如此。」


  他慢慢的走到顏輕塵的面前,低頭看著一直坐在輪椅上,靜默不語的顏家家主,慢條斯理的道:「太讓我失望了。」


  「顏——輕——涵!」薛芊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喊出他的名字,眼睛幾乎都充血通紅:「你好大的膽子,我已經讓你帶著你父親的靈位回顏家供奉了,也讓你父親的靈位入宗廟了,你還想怎麼樣?難道,你想造反嗎?」


  「造反?」


  顏輕涵挑了挑纖細而秀致的眉毛,饒有趣味的笑著看著她:「嬸娘,說出這兩個字,你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


  「嬸娘你好像忘了,我才姓顏。」


  身為「外姓人」的薛芊被這句話梗了一下,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一時竟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倒是一旁的顏輕塵淡淡的說道:「所以呢?」


  顏輕涵轉頭看向他。


  「你的確姓顏,」顏輕塵淡淡的看著他:「所以呢,你想怎麼樣?」


  我看見顏輕涵蒼白消瘦的臉頰上透出了狠狠的咬牙的痕迹,但他說出來的話,仍然是平靜帶著笑意的,卻讓所有人打了個寒戰——


  「所以,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


  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整個喜堂上幾乎有了一瞬間的空洞。


  所有的人,全都沒有開口,甚至連呼吸、心跳都完全靜止了,一陣風吹進大門洞開的喜堂,將檐下艷麗的紅綢緞吹得獵獵飛揚,更襯得這一刻寂靜如斯,甚至帶上了一絲血色的氣息。


  我聽見身後有人彷彿很輕很輕的嘆了一聲。


  來不及回頭,也根本沒有機會回頭,就在這種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洞和寂靜里,原本在喜堂四周的護衛顯然已經察覺到了不對,都急忙拔刀出鞘,擺出了戒備的陣型往喜堂的中央收縮,可就在他們剛拔出刀的時候,突然,喜堂的背後,遠遠的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呼。


  那不是一個人的慘呼,而是許多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的慘嚎,那聲音像是很遠,因為隔著層層的圍牆,可又很近,因為,就在顏家!


  是喜堂后,顏家的內宅!


  喜堂上的人全都僵住了。


  沒有一個人動彈,可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種慘厲的呼叫,穿透了層層牆壁幾乎響徹雲霄,我們什麼都看不見,但好像已經清楚的看到了刀鋒劍刃刺進血肉,熱血噴洒而出,染紅了牆壁和廊檐,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一瞬間變成了冰冷僵硬的屍體,倒在那些紅綢緞中間。


  我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只感到掌心滿是冷汗。


  慘呼聲,在我們緊繃的呼吸中,慢慢的平息了……


  而我已經不敢去想象,顏家的內宅如今是一幅什麼樣的慘狀,只看到那些刀劍在手的護衛們,他們既不能衝過去救人,也無法在這裡有任何施為,只能硬生生的承受著那一切,好幾個人的臉色都已經如失血般的慘白。


  當他們再轉頭看向顏輕涵的時候,那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從地獄深處走出來的惡鬼!


  因為,誰也想不到,他會從顏家內宅下手!


  他自幼就被逐出的地方,連門檻都邁不進的顏家內宅,顏家的護衛就算會提防有人在今天作亂,但也只能想到喜堂上的防護,卻怎麼也想不到,會有人從顏家內宅開始殺人!

  終於,慘呼聲完全停止了。


  整個顏家內宅,透出了一種如同墳墓一般的死氣。


  而緊接著,那種帶著煞氣的血腥味慢慢的彌散開來,幾乎是立刻便將整個喜堂都包圍了,這裡飄飛的紅綢緞,燃燒的喜燭,彷彿都成了另一種形式的鮮血。


  每個人都明白,這個喜堂被包圍了。


  這一刻,薛芊已經全然壓抑不住自己的暴怒情緒,拄著蟠龍杖就要朝顏輕涵揮過去,口中怒罵道:「你這個不肖子孫!」


  眼看著她的蟠龍杖虎虎生風,比起當初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我的那三杖是有過之無不及,若真的打到顏輕涵身上,只怕這個病弱的人連一息成撐不住就會暴斃。我急忙上前幾步,一把抱住她的腰將她攔了下來:「老夫人,快住手!」


  「你給我讓開,讓開!」她拚命的掙扎著,怒罵道:「我要打死這個不孝子!」


  她揮舞著蟠龍杖,好幾次幾乎都從顏輕涵的身邊擦過,我只能用儘力氣阻攔她,顏輕塵在旁邊看著,淡淡的對著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丫鬟已經嚇得哆嗦得不行了,但還是急忙上前來,幫我一起攔下了薛芊。


  她氣喘吁吁的,臉都白了,顏輕涵同樣是蒼白著臉,相比她的暴怒,卻是一成不變的平靜淡然,只是用手帕捂著口鼻,又輕咳了兩聲。


  好不容易那幾個丫鬟安撫了薛芊,我這才氣喘吁吁的站直身子,轉過頭去看向顏輕涵,眼中淬了冰。


  他微笑著看著我:「輕盈,你好像一點都不吃驚。」


  「……」


  「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


  薛芊愣了一下,立刻驚愕的看向我:「他說什麼?」


  我沉默了半晌,輕輕道:「我沒有你說的那麼神通。」


  「……」


  「雖然,我的確應該早一點知道才對,畢竟——」我走到他面前,注視著他咳得微微發紅的臉頰,一字一字道:「從一開始,你就已經把答案告訴我了。」


  「哦?」他饒有興趣的挑了下眉毛:「我何時告訴你的?」


  「官道上,涼亭外。」


  這話一出口,站在一旁的劉輕寒和聞鳳析都顯然驚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我。


  我平靜的說道:「那個時候,你是用這輛馬車來接我的,而且,你讓你的屬下告訴我,是『西川顏公子』來接我。」


  他微微彎著的眼角幾乎有笑意溢出。


  「其實,你大可以用我信任的任何一個人的名義,安家,唐家,鐵家,隨便哪一個,都比這個『西川顏公子』更讓我沒有那麼多戒心,可你偏偏說了實話。」


  「……」


  「因為,你受過戒。」


  「……」


  「你不能打誑語,所以,你用『西川顏公子』的身份來接我,因為你本來就是西川的顏公子。」


  他的臉上仍然是淡淡的微笑,可眼中的笑紋里,卻分明閃爍出了一點寒光。


  「其實,我知道你心裡對顏家有多恨,對於顏家給你的一切,你大概都是恨之入骨,可這一點上,你始終沒有違背自己當初受過的戒律,我想是因為,你想活下去吧?你的病藥石罔效,始終無法痊癒,你想活下去,所以你全部寄托在了佛陀的身上,對嗎?」


  他頓了一下,似乎對我剛剛的話還有些抗拒,可他的目光閃爍了許久,卻始終沒有開口反駁我,而是冷淡的笑了一下:「恨?」


  「……」


  「何以說我恨?」


  「當然,在這之前,都只是猜測。不過現在,你自己證明了。」


  我說著,目光漸漸的悍然起來,如刀鋒一般看著他的眼睛,他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了這一刻喜堂內穿堂而過的涼風,稍稍的後退了一步,用手帕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隨即,門外立刻有他的人走過來,將最外側的大門輕輕的推合攏上了。


  隨著兩聲干啞的長鳴,喜堂內慢慢的陷入了一種近乎昏暗的光線中,而他的笑容也在這樣晦暗的環境里,變得冰冷和猙獰了起來。


  他笑道:「難怪父親勸我不要亂來。」


  「……」


  「因為你回西川了,他告訴我,我未必算得過你。」


  在他的笑容慢慢浮起的時候,我的臉上卻慢慢浮起了如冰一般的寒意,冷冷的看著他:「可惜,你沒有聽二叔的話。」


  「……」


  「不僅沒有聽他的話,你還是要繼續動手。」


  「……」


  「所以,你擔心他會成為你的阻礙,因為二叔修佛,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為惡。」


  「……」


  「你擔心他會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


  「……」


  「所以,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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